比起那些与你一同赏雪撷花,练剑斗法的欢乐日子。
谁爱谁,谁不爱谁,谁又抛弃了谁,有什么重要的?
我真是太傻了……
曾经真实得陪在你身边,将你的笑容和话语都记在心中。
即便别离桃花园,回到这苦寒之地,即便相逢匆匆,复又一人。
有了那些记忆,我也,不再孤单。
一朵雪花轻吻般落在潋滟唇角。
忽然有弟子来报:“大人,山下,山下……他,他要硬闯进来!”
“我知道了。”潋滟唇角一扬,那雪花便融化在了深深的笑涡里,“你下去吧。”
祭月山下。天亦棠雨手牵着手,在浅草地上投下他们紧紧相连的影子。
天亦握着棠雨的手,感觉就像做梦一般。曾经无数次想象过和棠雨重逢的样子,可是直到变成现实,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幸福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已经到了,不上去么?”棠雨嘻嘻一笑,摇摇天亦的手,“这么久日子不见,你还是这样爱发呆?”
天亦更加握紧棠雨:“不。我们还是在这里坐会儿,如何?”
温风习习,春草如碧,抬头望远空蔚蓝,微云轻绕。这般情景,多像与棠雨初见那日!
如果一切能从今天重头开始,就且将死亡与别离当作一场如烟梦幻,又有何妨?
“好。”棠雨与天亦携手坐于草地上,刚刚坐好,棠雨却一松天亦的手,双手抱过天亦胳膊,头已经轻轻靠在他肩上。
天亦微微低头,正看到棠雨的脸。俊眼修眉,顾盼神飞,艳若桃李,言笑晏晏……这便是他所认识的棠雨。
他突然有种莫名的冲动,一手覆上棠雨抱住自己胳膊的手,柔声道:“小雨,你知道么,自从我第一眼见到你,我便觉得你是我曾见过最美,最好的女孩。我那时只有一种感觉——为了你做什么,我都愿意。”
“你又哄我。”棠雨嘟嘴道,“我自己都知道,绯雪和宛城姐姐都比我好看多了。”
“那才不是。她们的美,看过的人都会说美;但你的样子,我可是看过一眼便再没从眼前消失过。”天亦一本正经答道。
“哎呀,好端端的又说起这些肉麻兮兮的话来!”棠雨红着脸在天亦肩上蹭了蹭头,“就算要说,也要回去说……”
“回去?回哪里?”天亦笑道,“小雨说,想回去哪里呢?”
“自然是回微澜门了。”棠雨只觉一颗心扑扑跳得厉害,“要回禀潋滟大人,还要照顾师父……”
“那些事都做完以后呢?”天亦的呼吸已经热热得洒到棠雨脸上,有点痒。
“回……”棠雨慢慢抬起脸,一双眼亮得要滴出水来。她迎上天亦的目光,樱唇轻启,说道,“回海棠山庄……”
“要回海棠山庄啊。可是……”天亦故作为难又失望的样子,既而捧起棠雨的脸,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眼光迷离,呼吸热得要将棠雨融化,“我已经,等不及了。”
“呃。”棠雨惊呼一声,松了天亦手就要跑开,却又被天亦一把拉回到怀里。天亦刮了棠雨鼻子两下:“傻丫头,我说等不及,是因为……”
天亦从怀中掏出一支亮晶晶的东西。银簪流彩,琉璃飞扬,一朵银雕海棠欣然绽放于簪头,正是解语钗。
解语钗。是他们的信物。
三年前在封神新墓,棠雨亲手交给天亦,告诉他,只有与她相爱相依,至死不离的男子才能亲手为她戴上这钗子。她这一生一世,便都是他的解语花。
“小雨。”天亦与棠雨同时站起来,两人衣裙上的碎草随风振落。
天亦双手捧簪,一手轻扶棠雨发髻,另一手握簪,轻轻将其簪入。便在天亦双手离开的瞬间,琉璃珠子随风飘扬,繁花细语之声如风铃呢喃。
“小雨。”天亦的声音竟控制不住得颤抖。他这是怎么了?如何一牵起棠雨的手,还觉得天地还像从前一般美好,万物仍像从前一样无争?那些恨过的,那些怨过的,也都只愿一笑置之。
只要棠雨还是从前的棠雨,只要棠雨还在天亦身边,那么——天亦还是从前那个天亦。
温文尔雅,清雅俊秀,平和温柔,安然自处的天亦。
什么清浊各半,什么亲崩友散,什么天命不可违逆。有棠雨在身边,他又何必与那些计较?
“小雨。”天亦拉起棠雨的手,“等做完目下的事,我们便一起回到海棠山庄,我们……”
“再也不分开。”
若不是经历过如此,从一开始便注定纠缠的爱,又有谁会理解,世上这样这样的至深之情,永远,永远都不愿放手。
只要有你,我便可与这世上所有的悲欢握手言和;
只要有你,我才能在看尽沧海桑田之后,寻到自己应许之地;
只要有你,我愿舍弃天下所有繁华美好,因为……
只有你,才是我活于世上的理由。
仍是这日中午。天亦便要进月灵宫之火灵宫,用绯雪之血解开血阵,救出师父。只因棠雨刚从妖王束缚中苏醒,天亦爱惜她身体,恐她被火灵之力灼痛,坚持一人进去,救出师父再与棠雨汇合。
又来到这个地方了。天亦环视四壁,只觉晶红色的火石比第一次来时光亮很多,几乎能照出他自己的影子。
天亦轻轻一笑。那时的他修为平平,走过短短一段洞道都被火焰灼得痛苦难当。而现在以内力护体,只是觉得火灵宫内比外面稍微热些而已。
如此说来,自己经历一番劫难,修为大进,也算因祸得福了?
天亦想着,已经走至囚禁寒逐风师父的血阵之前——
这番炼狱景象——煮骨焚肌的血火之池,将人肉身灼烧为焦炭的铜柱,还有插在血池中,仿佛陷入沉睡的镇域剑——
现在看来都没有第一次那么触目惊心,刺人心肺了。
天亦举目望去。师父……还是原先那个样子,仿佛在火灵宫中,时间是静止的。一切都还跟他刚刚被囚禁时一样。就连烧焦了半边的青色衣摆,下垂的样子都一成不变。
天亦的脚步声在空荡的火灵宫中回响。铜柱上的人,银发遮面,形容枯槁,微弱的眼神隐埋在乱发之下……他没有抬头。
“师父。”天亦心中一惊。不,没事,没事……呼吸,师父的呼吸还在。
“亦儿……”那个苍老的声音终于无力得响起,这个熟悉而沧桑的声音几乎让天亦热泪盈眶,“是你,来了?”
寒逐风仍是低着头说的话。天亦看不到他嘴唇在动。
“是。”天亦跪在寒逐风面前,抱拳道,“亦儿已取来破开血阵之血,救师父出阵!”
良久。寒逐风没有回答,并无重获自由应有的欣喜。他缓缓道:“好。你这些年在灵州之事,我都已知道了。”
“除了现下无迹可寻的水精之外,那四块灵石已尽在亦儿手中。”寒逐风苦道,“亦儿辛苦了。”
天亦摇头道:“亦儿只是听从师父吩咐,不敢抱怨辛劳。水精……我也会设法取得,以使妖魔再无趁隙之机!”
天亦回答着,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听师父的话音,好像很不愿天亦来救,很不愿天亦集齐所有灵石似的。那不是师父的心愿么?不正因为师父的嘱托,天亦才会不顾一切,为灵石奔波劳碌的么?
“为师并无责怪亦儿之意。”寒逐风又道,“亦儿已为灵石牺牲许多——水精是被天界之仙强力打散,并非人力所能控制,此事仍需从长计议。”
牺牲许多。天亦心下一紧,是啊……牺牲……
为了金魄,父母早早离开他的身边,在月神剑中禁锢自身,做了十六年的剑灵;
为了木魂与土意,绯雪也险些被衔樱堂和封神派合谋害死;
为了水精,若晴和疏岚双双牺牲于诀别崖巅,俱是灰飞湮灭;
为了火神,丞焰险些丧生于他魔欲熏心的妖姐手中……
呵。还有什么可牺牲的?为了四块石头,白白送掉六条人命……
天亦不愿再想。这六个人,又恰恰都是自己生命中,最亲近最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