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绯雪灵力她不会不知。她把扰灵之气留在天亦心脉中一个恰当的位置,难道是想帮他?
“什么时候,我也去杨花歌社聆听公子仙音?”天亦转身,脸色转和。
那疏岚仍旧站在水中央,捞了笛子擦干揣在袖中。他也不应答,远远朝天亦拱了拱手。
天亦正准备沿着山路继续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自山上飞奔而来,正是棠雨。只见她脸色苍白,两只颤抖的手却是沾满鲜血,绿色裙角也被鲜血染黑。天亦忙问:“出什么事了?”
“不好啦,快去救若晴,快去救若晴!”
若晴怎么会出事?天亦跟着棠雨一路狂奔,脑中一片空白:疏岚刚才一直跟自己在一起,偌大的微澜门中还有谁能伤到若晴?难道门中早潜入了别的妖孽?
顾不得多想,棠雨已经引着天亦来到梨花小院,水之守护正在屋内为若晴疗伤,令他们两个在院中等候。
“告诉我,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天亦一手托着梨树树干,神情已经镇定了许多。
棠雨惊魂甫定,气喘吁吁回想起刚才的情形:“若晴领我来到这个小院拜见了水之守护大人,然后就要给父母牌位上香,那时还好好的。谁知道她刚擎了三支香插到香炉中,就像被火灼了似的跳开,接着就满手是血晕了过去!然后我就急着去找你了。”
天亦重重叹了一口气,狠狠在树干上一拍:“一定是那个疏岚,他早在香炉或者是香上做了手脚!真不明白姑姑为什么会让这种人来微澜门!”
“疏岚?”棠雨听了显出不信的样子,“不会的,疏岚不过是杨花歌社的一个乐师罢了,他家三代都是乐师伶人,我们衔樱堂对此清楚得很。他能做什么手脚?再说了,暗血凝脂那种毒药,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搞来的。”
“暗血凝脂?”天亦又惊了一跳。暗血凝脂是凝结大量怨气的妖血,如果人裸露的肌肤碰到它,顷刻间腐肌销骨,毒素侵入血液,正是绯雪擅用的毒药之一。
天亦冷哼一声:“这就对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个疏岚修为深不可测,他还亲口承认他是绯雪同党,有这种毒不正是理所当然么?”
天亦正猜度着潋滟姑姑请来疏岚到底有何用意,却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在自己身侧,一想不对,一把揪住正欲逃走的棠雨,怒道:“不对,我妹妹胸口佩戴着可辟百毒的晗光琉璃,她怎能这样轻易中毒?”
棠雨摆手道:“这我怎么知道!”一面被凶神恶煞的天亦吓得低下头去不敢看他。
天亦又问:“你沾了满身我妹妹身上带毒的血,怎么会没事?难道,难道你……”
“好啦,给你……”棠雨看见终于瞒不过去,才从背后拿出了那一小块暖光闪闪的琉璃珠子,眼圈通红地说道,“都是我不好嘛,我哪里知道这是什么宝贝,只不过问若晴借来戴戴。你……你砍掉我两只手好啦!”
天亦见棠雨早吓得六神无主,言语恳切,只得放手。
天亦将棠雨手掌扣回,安慰道:“你不知道,我妹妹与我不同,她从小没有下过山,心地很是单纯。她刚才看见你跟我举动亲密,便也当你是朋友。这珠子别说借你戴,就是送你她也是愿意的。”
棠雨听天亦说话柔声细气,更为自己所作感到懊悔,眼中已经落下泪来:“那……那水之守护能把若晴医好么?如果若晴有个什么,我……我真的……”
“好了,别哭了。”天亦以手拭去棠雨脸上的泪珠,对她微笑,“你放心吧。赶紧到房间把衣服换下来烧掉。一定要握好这珠子,妖血中的怨气才伤不到你。”
棠雨听罢点点头,转身离去。房间里依旧没有任何动静,不知道现在若晴是凶是吉?
天亦握紧拳头,却看到疏岚不知何时进了院子,站在正午的艳阳之下,手中的碧玉笛自下而上生发出一股冰寒之气,让整个院子都凉爽了大半。
“你还来干什么?”天亦抱着肩倚着树站着,对疏岚怒目而视。
疏岚只是简单地摇了摇头:“不是我。”
“什么?”天亦没料到疏岚竟会如此简单地否认掉,“你是想说,如果是你,就会换一种让我怀疑不到你的手段?”
疏岚轻笑,走到树下石桌前坐下,提了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只要若晴受到伤害,你都会怀疑是我——无论什么手段,都是一样。”
疏岚说罢,天亦竟想不出话来反驳。只听疏岚轻描淡写地说:“以绯雪今日功力,她已经完全用不着毒药暗器。只是暗血凝脂早已流传灵州,要说用毒之人肯定是谁,未免言之过早。”
天亦听了这话更是哑口无言,心里暗暗承认疏岚说得一点不错。
疏岚则擎了茶杯独自品茶:“你我不是朋友,但也不是敌人;我帮绯雪有我自己的理由,但我不是她的党羽;我与你妹妹和所有微澜门人都是初识,与他们无冤无仇。现在,你可明白了?”
“好。”天亦暗自佩服这疏岚光明磊落,“那会是谁……要害若晴呢?”
正在这时,房门被拉开,走出一个微澜弟子通报道:“若晴师妹已经无碍,天亦师兄,师父叫你。”
“你不会想不到的。”疏岚说着将茶杯往桌上一搁,提脚便走。
天亦心中一凛,便随着那通报弟子进屋。若晴正躺在榻上,脸色苍白,双目紧闭,两只手裹了层层白布。潋滟正坐在若晴身旁,正叫身边弟子收拾药箱。
“亦儿拜见姑姑。”天亦对着潋滟单膝跪下,看到潋滟仍是布裙荆钗,神色温和,与十三年前初见时无异。
潋滟叫天亦起来,柔声说:“若晴没事了。”
天亦走到榻边,忧心忡忡捧起若晴双手,颤声问:“姑姑,妹妹的手不会有事吧?”
潋滟笑道:“需得再上几天药。”潋滟言尽于此,心中却是波澜起伏。
她亲自抚养了若晴十五年,深知这女孩儿天资聪颖,且学习起术法来努力非常,锲而不舍,在同辈弟子中很是难得。
但这次双手毒伤,需要以十指精确操纵漫天雨雪,架设通天虹桥的术法“雨恨云愁”是再也练不成了。
十年了……潋滟在心中长叹一声,训练若晴修习这套仙术已经十年,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可眼下却被飞来横祸般的暗血凝脂摧毁殆尽,十年心血付之东流!
“姑姑……”天亦见潋滟有些失神,不由叫她,“姑姑,这次到底是什么人加害若晴?”
潋滟回过神来,凝视刚才被人偷偷放了毒药的香炉,香炉上的三支香犹自冒着烟雾,后面的牌位上却蓦地闪过若晴生母轻仙的样貌来。
潋滟心中一寒:“这次放毒的人……我却也不知。”
天亦一愣,潋滟姑姑拥有可知晓灵州过去未来之事的“影像屏”,若要调查凶手,只需用影像屏一看便知,她怎说不知道?难道下毒的人蒙面或是隐身,他的样子在屏中根本看不到么?
“你随我来。”潋滟给若晴掖好被角,吩咐弟子好好照顾,才引着天亦出门,步出小院,入微澜门后殿。
殿中一片空旷昏暗,只有中央立着一扇漆黑的巨大屏风,正是影像屏。潋滟袖子一挥,黑漆漆的屏风上便出现了昨日深夜时若晴房里的景象:
一个身高五尺,散发遮面,男孩模样的紫袍人,如幽魂般穿门而入,飘到供桌之前。
那孩子向若晴床边望了一眼,接着看了牌位良久,最终对着牌位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天亦看得不解,这个怪人不是来下毒的么,干嘛拜轻仙姑姑的牌位?
接着,那孩子从腰间解下一个乳白色的小囊,倒了些东西进香炉中,也就是暗血凝脂了。
看着影像渐渐模糊时,窗户却莫名开了,夜风吹起小男孩遮住脸面的墨黑长发,终于将他的面貌展现在潋滟和天亦眼前:一张雪白的脸光洁如玉,一双杏眼灵动娇俏,嘴角上翘,欢声笑语呼之欲出。这样貌,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啊!”天亦脑中嗡得一声,“这孩子的脸,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