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时分,我蓦地惊醒。
我感觉房间里有人,一个男人。他在床前弯下腰,脸贴脸地凝视我。当然,我什么也看不见,但我闻到了他的气息。我不敢动,屏住呼吸,紧咬嘴膊以防自己叫出声来。过了很久,那股气息离我而去。他走了,我打开床头灯,卧室内空空荡荡。
一身冷汗将我的内衣湿透。我双手支撑着身体,慢慢地坐起。房门紧锁着,应该不会有人进来。恵么回事呢?是梦魔,还是有鬼!
我小心翼翼打开卧室房门,客厅一片漆黑。我把所有的灯打开,仔细检查防盗门。无异样痕迹,一切如常。可我心跳得厉害,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儿。我走向书房,站在门前迟疑一会儿,终于开门进去。
我在前边说过,仇雅琴把书房摆设成池宇天的纪念馆或遗物陈列室,屋里一派鬼气森森。我在转椅坐下,正好面对池宁天遗像。他目光炯炯地叮着我,嘴角上翘,仿佛冷笑。
我说:是你,你在屋里游荡。你不愿意我嫁给池宇锋,这我知道。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你既然放火把自己烧得干干净净,池宇锋当然要讨回应该属于自己的女人。你心里明白,我本来就应该属于我顺手拿起书桌上摆着的老花镜(也是池宁天的遗物),架在鼻梁上,只觉得头晕眼花。顿时,墙上的相框活动起来,池宁天冲我做出千奇百怪的鬼脸。外面在刮风,窗户没关严,嗽嗽的风声犹如鬼叫。
此刻,我的心底反而宁静、坦然了,再无一丝惧怕。这也许有点儿怪。说到底,我不怕鬼,只怕人——比起陌生人的脚步,我宁愿跟已故的丈夫待在一起。
拉开书房门。突然,一个黑影伫立在我面前!我一惊,发出长长一声尖叫:啊——
干吗大惊小怪的?是我!仇雅琴说着打开书房壁灯。
我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你不声不响站在门口,我还以为是那人……
谁?那人是谁?仇雅琴警惕地瞪起双眼。
我把刚才的事情告诉她:半夜惊醒,感觉有人走进卧室,弯腰凑近我的脸庞……我们的家潜人一个隐身人!
仇雅琴沉思着,抬头看看池宇天的遗像。是他回来了,他来看望我们!
她的话使我毛骨悚然:你别吓唬我了,人死如灯灭,怎么可能回来?
仇雅琴两眼正视着我,目光炯炯,咄咄逼人:谁说人死如灯灭,难道没有灵魂?人与牲畜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他有灵魂!
我口中嗫嚅:灵魂,也不能那么有质感啊……我分明觉出那是一个男人,身上还有气味……
我知道,他也到我的房间来过。所以,我更加确定,是老池回来了!
仇雅琴穿着一套黑纱睡衣,说话时原地转身,黑纱便如喇叭花飘展开宋地继续说道:我来书房干嘛,就是寻找池宇天!
我央求道:拜托,我们别谈这话题了!
我觉得有点儿饿,仇雅琴忙到时房为我做夜宵。鸡粥、精美小菜她很快就摆到餐桌上,我们边吃边聊,气氛融洽。
我想,和池宇锋的关系早晚要放到桌面上,仇雅琴恐怕很难接受,不如提前打打预防针。
仇雅琴问:干嘛,唉声叹气的,我做的鸡粥不好吃?
不,喝这么香的鸡粥,我都不知怎么感谢你呢!我在想啊,两个女人过日子真不容易。你看,半夜三更有什么风吹草动,连替我们出头的男人也没有!要我说,还不如早早嫁人呢!
嫁谁?嫁个警察?仇雅琴的目光一盏探照灯,在我脸上扫来扫去。
我倒是喜欢廖士远,可是人家有老婆有孩子,而且作风严谨,坐怀不乱,早就让我死心了。倒是有一老乡,是我小学、中学的同学,这两天正在追求我呢!
仇雅琴有了新发现,赶快查户口似的问:他叫什么名字、是干什么的?
这人叫陈艾秋,是博士后,搞考古还是搞古文字专业的,我也弄不太清楚。反正啊,书呆子一个,我不喜欢。
仇雅琴思忖一会儿,慢悠悠地说:实在要嫁,嫁个有学问的人也不错。
琴姐你不知道,我这一辈子就毁在他手里了,天底下男人我最恨的就是他借此机会,我谈起自己的恋爱史。仇雅琴全神贯注地倾听,听着听着眼圈就红了,汨珠也掉下来。她的脑袋、身子挨我越来越近,像一只老母鸡展开双臂揽住我。说到伤心处,我也失声号陶,汨雨滂沱。两个女人哭作一团,又互相接扶着回到客厅,倚着长沙发躺下。
我不紧不慢地道出主题:我的事和他很有关系,你知道吗,池宇峰要追求我。
什么?仇雅琴呼地站起来,眼睛瞪得老大:小叔子追求嫂子、像什么话不行,坚决不行!
你听我说,池宇锋和我都是公司老板,老在一块儿做事,难免日久生情。再说了,我肚子里怀着的总是他们池家骨血,你希望别人给孩子当后爸吗?嫁给池宇锋,对孩子还是有好处啊……
那倒是真的……这么说,你看好池宇锋了?
琴姐,今天我要对你说知心话:不是我今天才看好池宇锋,在之前我认识池宇天之前,我们两个已经谈恋爱了……
我又谈了与池家兄弟的纠葛。仇雅琴也许被我恋爱史丰富多彩的情节搞晕了,听完之后,双手捂脸,久久不吱声。
我推推她,让她帮我拿主意。她却张开双手,仰天长叹:池宇天啊,你就应该娶了我,把米灿灿嫁给你弟才是啊!天命难违,人家迟早走到一起了。可你,单单撇下了我呀……
仇雅琴哭得天翻地覆。我慌了,餐巾纸不好使,我用大毛巾给她擦脸。
我说:琴姐,你不会孤单,我永远和你在一起!即使我和池宇锋结婚了,你也可以住在我家,我一辈子认你做亲姐姐!
仇雅琴搂住我的脖子,丰满的身体不住颤抖:好妹妹、你有福气姐姐只好跟着你、靠着你了……
她的鼻涕眼泪沾满了我的脖颈,可我不嫌弃她。两个曾经属于池宇天的女人,现在长到一块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