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一响,崔瀚洋抬起头,看见龚晓月站在面前。他深感意外,刀子在半空打住。
砍吧,这幕戏应该有我当观众。龚晓月平静地说。
你怎么来了?
我有这房间的钥匙。我们是一起从北京来的。
崔瀚洋抡刀砍下,刀锋切入茶几一角,颤巍巍地立在那里。崔瀚洋哈哈一笑:你以为我真会砍他手指?为他犯罪值吗?我就想看看他长着几个胆。
黄旭这才回过魂来,哼哼唧唧直甩手。我哪有什么胆?让你吓死了……你这玩笑开得实在过分。
龚晓月冷笑:玩笑?我若不来,说不定他已经把你手指头砍下来了。你自己做的事情实在过分!
黄旭连忙赔不是,千千万万个对不起老弟。又把责任往十三太保身上推,赌咒发誓要找他们算帐,讨回崔瀚洋的损失。崔瀚洋冷着脸,一言不发。
龚晓月的目光掠过崔瀚洋脸庞,又停留在窗外的天空,话里有话地说:行了,生意场本来就那么冷酷。受伤害的人,就得学会自己舔伤口。我要是怨天尤人,早打开窗子跳楼了。
黄旭又来了精神:对,咱们要向前看!瀚洋老弟,我有亏待你的地方,一定会弥补过来。现在就有一个机会:你跟我们联手做空大豆!
他透露一个消息:北方有几家油脂企业,在高价位买入大豆,现在深度套牢。作为“空军司令”,他有把握歼灭这批多头主力。据他掌握的情报,多头阵营开始分化,资金严重不足。大豆价格再跌一段,他们将不得不割肉止损。那时,空方的收获大得惊人!崔瀚洋此时加入,放胆卖空大豆,不久即可分享胜利果实……
你可能担心转基因管理条例对多头有利。我告诉你一点内幕消息:这个条例短时期内不可能实行,国务院高层正在讨论。因为美国方面严重关注此事,指责中国这样做有违WTO原则。作为一个大国,刚刚作出承诺,不得不谨慎从事。你想,我们利用这段空隙,不正好把多头击溃吗?我们一船又一船运来美国大豆,压也把他们压垮了!
崔瀚洋留心听着,脸上却挂着冷笑:你的那些本事我知道。谁在跟着你做空?还是那十三太保吧?
黄旭涨红了脸:不,不是他们,我的朋友多了……晓月也在做空。晓月如今不得了,是北京万盟期货公司的总经理!还有黑马,你的老朋友、老部下,都在跟我做空……就缺你啦,你也加盟,我们又是一个大团圆!
崔瀚洋心里一阵难受。他隐约看见了黄旭新编织的关系网,而黑马扮演的角色与他当年一样。
人不能同时上两次当。无论谁跟你干,我是不会与你一路同行的。我说过,我心底藏着遗憾。今天虽然没砍你的手指头,但是我要换一种方式,比如在期货战场上,向你讨回这笔旧帐!
崔瀚洋昂然走出客房。到门口,他回过头看了龚晓月一眼,那女人靠在窗前,脸上漾着神秘莫测的微笑。
晚上,崔翰洋乘船离开大连,随同事们返回S市。
海港的夜别具特色。灯光在黑幽幽的水面上跳跃,色彩变幻,扑朔迷离。汽笛长鸣,轮船徐徐驶向大海。码头上人群熙熙攘攘,旅人登船,亲友送别……崔瀚洋与黑马默然相对,衬着这幅活动的背景。
你要走了,不再住几天了吗?黑马喃喃地道。
不了,大家都要走。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谢谢你来送我。崔瀚洋声音里有着别样的伤感。
黑马掏出一支香烟。他是很少抽烟的,只有心情激动时抽。他说:我不是故意对你隐瞒,那天喝酒没顾得说黄旭。我觉得除了晓月这层关系,我本人和黄旭不搭界,所以没太放在心上……
你别误会,我不是因为黄旭与你们的关系心里不痛快。我只是有些担心……我怕你吃亏!
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龚晓月。黑马叹息道。当年在上海相遇,晓月对我说:我们要利用黄旭,但是永远不跟他走一条路。后来黄旭找到她,万般恳求,要她回去。晓月和他谈条件,他就把北京刚成立的万盟期货公司交给晓月管理。这样,我们就顺利地进入了期货界。大连这家公司老总也是黄旭的朋友,他打了招呼,我就过来了。这是一笔交易,对我们有利,难道不应该做吗?
崔瀚洋点点头:应该。不过黄旭做事总有他的目的,你一定要小心。
黑马推推眼镜,说:你的遭遇我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心里当然有数。再说,我还有晓月把舵呢!
崔瀚洋迟疑一会儿,问:你真的那么相信她?
黑马笑了:这就是关键。当初,你如果与晓月一条心,黄旭的阴谋就很难成功。但是你和她既相爱,又提防,反而伤了她的心。我呢,一颗心坦坦荡荡,全交给她了,她怎么会践踏这颗心呢?不可能!
崔瀚洋问:照你看来,我和晓月关系处理不好,过错在我?
黑马说得坚决:当然。你从来没珍惜过她,你先入为主,把她看成一个坏女人。晓月对我讲起过林小英,你对她才是真的。晓月看清这一点,就决心离开你。
崔瀚洋承认:是啊,从头我就心不正啊。与龚晓月这段姻缘应该属于你的!
黑马由衷地得意:我是胜利者,是最后的赢家!
崔瀚洋握住他手:真心祝福你。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很快,不会拖过春节。争取元旦吧。
崔瀚洋心中释然。真奇怪,黑马把问题说透,他感到特别轻松。对龚晓月的猜疑,始终是一种压力,巨石一样压在他心头。认识到错误根源,崔瀚洋才真正得到解脱。
卢燕红老远招呼崔瀚洋上船,二人挥手告别。走出几步,崔瀚洋又折回来。
还要问你一句:大豆,你是做多还是做空?
黑马反问:你呢?
崔瀚洋说:这次东北之行,我的感触很多。回去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开锁,坚决做多!我觉得已经把握住大豆行情发展的方向了。
黑马说:黄旭的情报也很有价值,老多头主力可能挺不住了。我顺势而为,做空。
那么,我们也要较量一番了。哈哈,战场上见!
崔瀚洋步伐矫健,很快登上舷梯。汽笛发出一声长鸣,机器隆隆响起。黑马频频挥手,崔瀚洋让他回去。船头难以觉察地偏离码头,渐渐向外侧倾斜。崔瀚洋伏在船舷,视角转移,看不见黑马了。他随意眺望,忽然,发现码头另一端立着一个熟悉的女人身影。是龚晓月!他柱着一柄红色雨伞,上身微倾,正凝视着甲板。也许她看见了崔瀚洋,举起红伞,摇了又摇……
天下雨了。崔瀚洋看见黑马走到她身边,两人说了些什么,一同离去。晓月打开雨伞,一片红色遮住他们的身影,渐行渐远。原来,他俩是一块儿来为崔瀚洋送行的,却不知为何晓月要躲在一边。其中滋味,不由使崔瀚洋喟然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