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开弓没有回头箭
魏忠贤动了杀心，王应豸也不想坐以待毙，他已经收集了不少阉党祸国秧民的证据，但要弹劾魏忠贤，还必须找到他本人的罪恶才行。时间紧迫，怕明天大理寺来提人，他想今夜突审苗克丰让他供出魏忠贤秘密安排为自己造生祠的事，但想到苗克丰的身份，又觉得此事十分棘手。王应豸知道，苗克丰的监军职前有“钦差”二字。他犯了法，除了魏忠贤招回宫惩治，只有大理寺奉旨方可审问，更何况他是阉贼死党，不受酷刑，不是到了疼痛难耐的时刻，他决不会说出魏忠贤的秘密。可是真若动了大刑伤其皮肉，供出的话也会被人说成是屈打成招。一旦被指控为“欺君妄上审钦差”和“污陷顾命元臣”，自己难逃死罪，卫中将士也要受牵连，他这里正想不出办法，又见王肇生寻来了。王肇生说东营外来了不少太监，因夜交初更，守哨的军士不敢开营门，为首太监声称名叫李永贞，他点着名要王应豸去见面。王应豸听了此话一惊，说：“李永贞准是来讨苗克丰的。如今咱没有苗克丰的口供，这可怎么办？”他想了半天拿不出主意，只好让王肇生带着一些军士，高擎火把，陪他先去东营门看看。李永贞带着一百多名太监，这些太监个个手持刀枪、气势凶凶，王应豸走近营门说：“李公公，朝庭立下军规，非出兵夜晚不开营门，有何事只好请您隔门谈了。”李永贞笑笑说：“王大人，听说苗克丰犯了法，九千岁派我来将他押回宫审问。”他的话刚落音，王肇生说：“苗克丰犯的是军法，如此带走，全卫将士不会答应。”李永贞冷冷一笑，从一个小太监手中按过圣旨说：“圣旨在此，难道还有人敢抗旨吗？”他读罢圣旨，令王应豸赶快放人。王应豸从营门上头将圣旨接来，借着火光，他见圣旨上盖的是顾命元臣大印，心中猛地一动，立刻想出一个对付阉党的绝妙计策，他让王肇生在此陪李永贞等人稍等，说自己亲自去将苗克丰带来。苗克丰被绑在监军所里，他见王应豸来了，大声叫起冤来。他说：“本监军对九千岁忠心无二，如何会阻挠建生祠，此事九千岁也是不会相信的。”王应豸没理他，他让看守的军士退出去，吩咐自己的亲随剥了苗克丰的裤子，将他面向上绑在板子上。太监被剥了裤子，露出被阉过的羞处，可说是最丢脸的事，苗克丰骂着说王应豸无权惩治他，王应豸拿着圣旨在他眼前晃了晃，“哼”了一声说：“本抚想进宫见九千岁，禀告你偷拔木桩的事。在宫门处听你的一位同仁密告，说你是个假太监，还说李永贞收了你的贿赂，瞒着九千岁派你来此卫的。如此大事，本抚不敢大意，咱们就按旨意办吧。”他到厨房找来一把杀羊刀，递给一名亲随，又指了指苗克丰的羞处说：“把口子拉大一点，看看他的净身是如何造假的。”这名亲随拿着刀刚走过去，吓得苗克丰杀猪般的大叫起来。苗克丰是少年时阉身入宫的，阉身时撕心裂肺似的疼痛，如今想起来还心头颤抖，他嚎哭着央告，求王应豸救命，王应豸叹了一口气说：“我是九千岁一手提拔的，此处几个人虽然是我的亲随，但为了九千岁，有些话也不能让他们听到，我写来你看吧。”他示了示意，让亲随们给苗克丰解了绑绳．王应豸在书案上写了一行字：“是谁令你在卫中建生祠的？一次次是如何安排的？”他让苗克丰看了这行字，说：“你如实地将这些事详细写出来。本抚去找九千岁，若你讲的不差，自会开脱于你。但若写得与事实不附，就是自寻死路了。”说完，让苗克丰到案头去写。此时的苗克丰早吓破了胆，他提笔写了魏忠贤按排监军太监时，对监军说在军营要如何为他歌功颂德，如何秘密杀害反对他的将士，又写了令他在蓟门卫募捐建生祠和扣军饷逼将士交钱的事。为求活命，他还把魏忠贤一次次召他的时间、说的什么话，有何人可以作证等写得明明白白。写完画了押交给王应豸，王应豸仔细看了，将这张纸藏在袖中，他令军士看好苗克丰，刚走出监军所，王肇生匆匆走来说：“太监军等不及了，他们嚷着要踹门了。”王应豸低声对王肇生说了苗克丰“招供”的事，又说：“魏忠贤假造的圣旨在此，他派百阉夜出都城，私闯军营都是重罪。既然到了这一步，开弓没有回头箭。咱们只能干去了。”他让王肇生悄悄调兵，从南北两门出去，包围东营门外的太监，务必将他们全部捉住。估计着调兵时间，王应豸慢慢地向东营门走，未想到离营门还有一箭之地，忽见那里火把摇曳，人影晃动，接着听到刀枪碰击声，还有人的骂声和惨叫声，他急忙向前跑去。营门已被李永贞的人踹开，营中想阻挡他们的军士也被砍倒几个。王应豸跑到近前，大喝一声“住手”，李永贞从一边跑过来说：“王大人，人呢？”边说边向王应豸身后张望。王应豸问李永贞为何踹营，李永贞怒冲冲地说：“洒家奉旨提人，等不了这么多时候。”他质问王应豸为何不带出苗克丰，说着话一挥手，几个太监提刀举枪围了上来。李永贞下令绑了王应豸，一直在暗中保护哥哥的王应骏提剑冲出来，上前将王应豸扯出圈子。李永贞见王应豸被救走，大声吆喝太监们追上去捉人。王应骏一剑挡住众太监，正无法脱身，王肇生率领两营将士赶到了，将这些太监团团包围起来。众太监是横惯了的，哪里把卫中军士放在眼中，他们吵骂着下狠手，不时地有军士被杀死。王肇生气红了眼，仗剑冲到李永贞面前，三把两下将他按倒捆了。见捉了李永贞，王应豸站到一个石崖上，大声吆喝说：“众太监听着，李永贞假造圣旨，已被拿住。你们私出都城、夜踹军营、杀伤官兵，已犯不赦之罪，还敢争斗吗？”众太监听了这话心中发虚，营中将士三、五人围一个，将他们全部捉住了。有了苗克丰的口供，有了魏忠贤假造的圣旨，又有了百阉踹营杀伤官兵的罪恶铁证。王应豸决定明天冒死上朝弹劾魏忠贤，王肇生坚决不同意，他说：“阉贼党羽遍布朝庭内外，若被抢走这些罪证，我等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他的话刚落音，王应骏上前一步说：“事情既然到了这个份上，咱们干脆把“乱子”闹大吧。”他说出一个办法，众将领齐声说好，王应豸想了想点头依允，他让众人分头去做准备，自己决定带着王应骏连夜进城。王肇生和京城西北的德胜门守将早有联络，他亲自将王应豸兄弟俩送到城下，发了一下暗号，城上守将闯报，令军士垂下吊篮，将王应豸兄弟俩拉上城，又派人护送着，二人悄悄迁入李元治府中。
五、斗阉首生死一搏
李元治闻报王应豸半夜进府，急忙起床召见。他听说百阉冲营杀死不少官兵的事，一时间惊呆了。王应豸说要弹劾魏忠贤，并说了自己的安排。请求李元治帮助。李元治有些犹豫地说：“为国除奸是大事，老夫应该义不容辞。可是……”他沉思了半响，又说：“我与魏忠贤是同乡，他对我有拔擢之恩，我不好出面弹劾他啊。”他轻轻摇了摇头，又低声同二人谈起来。魏忠贤此时也未睡下，他派李永贞带人去蓟门卫讨苗克丰，二更天不见回来。又派了两名心腹，持夜晚出入城令，骑快去蓟门卫查看，带回来的消息更令他吃惊。两个心腹说蓟门卫已熄了灯，守哨的军士说今天营中没有客人。魏忠贤骂了一会李永贞办事不利，却也想不出办法。天快明的时候，他觉得有些困倦，刚躺下睡了一会，一个小内侍匆匆跑进来叫醒他，说：“九千岁，大事不好了。”听到这声喊，惊得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小内侍附在魏忠贤耳边说：“今早在后宰门墙上发现了不少揭贴，每张上面都写了一些对你不利的话。皇上早朝不知听何人禀报，他让护卫守住现场，亲自看去了。”听了这个消息，魏忠贤简直吓呆了。他愣了半天，决定先去后宰门将皇上哄回宫。后宰门街上有不少护卫，皇上正在看墙上的揭贴。魏忠贤见皇上身边站着“自己的人”李元治，心中刚有点安慰，忽听地安门方向人声嘈杂，有一大群人向这边走来。他见李元治指着人群对皇上说什么，又见皇上听着话慢慢地迎着人群走去，立该觉得这既是表现忠心、又是拉皇上回宫的好时机。他急忙跑上前吩咐护卫挡住人来，又大声呼喊赶快护驾。皇上好似被魏忠贤的忠心感动了。他指了指墙上的揭贴，示意魏忠贤看一看，魏忠贤识不几个字，正尴尬间，忽见来的这群人为首的是王应豸，当看到李永贞和苗克丰被押在王应豸身后时，吓得他顾不得多想。急步跑过去挡在王应豸面前。王应豸好似不认识魏忠贤，他喊了声“皇上”，冲着皇上行了大礼，又高声说：“臣顺天府巡抚王应豸奏告我皇，昨夜有人到蓟门卫颁旨，臣见旨上没有御宝玺印，疑是伪旨，特将此旨与赍旨人一并送来了。”皇上听了此话一愣，正要让李元治上前去看，魏忠贤急步走过去，一把将王应豸手中的圣旨夺过来，说：“皇上初登大宝，日理万机，到这时尚未用早膳。此事由我顾命元臣处置吧。”他挡住王应豸，回头吆喝护驾回宫。见皇上被几个护卫们拥着回转身，王应豸又喊了声“皇上”，他大声说：“昨晚有一百多名宫中人踹破营门，杀伤数十名将士，请龙驾抚恤啊。”说着话他一挥手，身后的人往两边分开，中间抬出被太监们杀死的将士尸体。王应豸双手捧着本章和阉党罪证，王肇生和王应骏在两边紧紧护着他，三个人怒目对着魏忠贤，一步一步地逼过来。魏忠贤此时才明白王应豸的用意。他阴笑一声，对着人群大声说“本顾命元臣要亲审此案，会给你等满意答复的。”说完他上前欲取王应豸手中的证据，王肇生用身子挡住他，低声让王应骏护着王应豸快走，魏忠贤见王应豸从自己面前跑过去，推了王肇生一把，怒喝着说：“大胆狂徒，竟敢对顾命元臣无理，快将这三人拿人。”他身边的内侍听了这话，一齐拥来，七手八脚地就要抓人。眼看着手中的“证据”要被抢走，王应豸什么也不顾了。他大声呼喊着“皇上”，王肇生和王应骏推打着冲上来的内侍，三个人急步向皇上面前走。见王应豸三人被众多内侍阻住，随他来的几个将领也跑过相帮。魏忠贤心中有些慌张，他咬了咬牙，喊了声“王应豸要刺王杀驾啊”。边喊边跑到一名带刀护卫面前，低声说：“杀死这三人，封你高官。”这名护卫一听此话，拔出刀冲上去，第一刀砍向王肇生，王肇生本能地躲了躲，后背上还是着了刀，他大叫一声。同营中将领们把王应豸围了起来。不一会工夫，又有两名将领受了重伤。眼看王应豸要遭毒手，李元治忙对皇上说：“皇上救人啊”，皇上挣脱开扶他的内侍，说：“有朕在此，谁敢撒野。”李元治听了这话，向几个亲兵一示意，亲兵们一齐上前，将这名护卫手中刀夺了。王应豸趁众人一愣神的工夫，急步冲到皇上面前。他双膝在地上，双手将本章和阉党罪证呈交到皇上手中。皇上翻看了几页书证，又看了受了伤的将领，冲着魏忠贤怒声说：“九千岁封号朕不承认，顾命元臣大印你立即交出来。”他环视了众人，又说：“天下巡抚都如王应豸这样忠心为国，朕就无忧愁了。”说完，挽着王应豸的手向宫中走去。魏忠贤瘫坐在地上的时候，大街两头响起鞭炮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