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没事儿，我就刚才差点把碗给打了，吓了我一跳。小兰低下头去道。
“是这样啊？”吴老实瞅瞅小兰，又转过身去瞅秋里间地窖口，却皱了皱眉头。
其实吴老实已经想到小兰和小蔡之间有点儿什么了。
这小丫头，这些日子真是越来越关心小蔡了。之前家里本来就没多少粮食，一下子平添出这么个人来，这吃的东西便紧张。这还不说，本来手打收麦时留出的三十来斤准备过年才吃的麦子，小兰前两天竟然也都给磨了又去人家家里借了面箩，箩了做成白面烙饼给小蔡吃了。
还有，虽说这秋天的野地里总会有一些野果子之类可口的东西，小兰也会按时到野地采一些回来贴补生活。可要搁往年时小兰摘回家后总是要他这个当爹的先尝一尝。但今年他连这口福也没了，每次小兰摘了野果子总是洗完了就先送到地窖里去了。
闺女家的心要变呢！她咋总向着外人啊？不过毕竟是长大了，她就点儿心思也正常，可是她知道他是个外乡人吗？他的伤好了之后总匙于走的，他根本就在这儿留不住啊！
其实吴老实前些日子私下里已经跟小兰说过这个意思。吴老实直对小兰说：“你可心里有点儿数啊人家可是早晚要走的人儿。”不料小却回答说：“他走他留我不管，我就想他伤快点好了呢！”
小兰那时候真是迷了心窍吧？那小蔡是个有文化的人儿，知道的事儿多，小兰就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找他听他说些历朝各代的故事儿。这些吴老实都看在眼里，他知道自己已经说不进小兰的心里了。说不听她，自己便只有沉默，每天吃完了早饭，便只是尽力地到外面地里去拾些羽剩秋好过冬天。
有一天，小兰到地里采了些萝卜缨子，和上最后一点白面，用家里有的一点猪油煎了要送给小蔡吃。小兰端着东西往地窖口走的时候，老实把她给拦住了。
“你全做啦？一点都没剩吗？”吴老实压低声音问小兰。
“爹，我想让他多吃点好的叫他快好起来。”
“唉！咱家可就这一点儿过年的麦子了，今年过年咋办呢？”
“爹我……”
“行，都已经做了就啥也别说了，你给他送过去吧！我今天到南坡地里看看能不能拾掇点剩地瓜回来。”
石吴老实说完就拿了一张镢头提了一个洋槐条子编的条筐走了。
小兰并不知道，尽管他们说话的声音很低，可是小蔡在地窖里全听到了。
小兰端了香气扑鼻的菜饼子下到地窖时，就看到小蔡那眼神怔怔地，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小兰说：“小蔡哥你咋啦？不认识我啦？”
小蔡一字一顿地说：“小兰，我想问你个事儿。”
小兰闻听却怔了一下：“你要间啥呢？”
小蔡说：“我就想知道，你为啥对我那么好呢？”
小兰听了那儿心便噗噗地急跳了几下，小兰把手里的碗塞到小蔡手里道：“就别说些没用的啦！你尝尝俺给你煎的菜饼子行不？”
小蔡接过小兰手里盛油菜饼的碗，那眼里泪花儿便开始闪闪，小蔡却继续道：“你就说说，你咋这样对我哩？你要不说的话那我就不吃了。”
小兰犹豫了一下道：“小蔡哥，你不要想多了，俺就觉得你伤该快点好了，俺想你肯定不会在这儿呆长久的，俺就想着等你走了以后还能想着这儿哩！”
小蔡听了低下了头，稍顷，他很坚决地抬起头道：“说句实话，是你跟大叔救了我的命，我这辈子都不会忘了你们的大恩呢！小兰，我要是留下来你同意吗？”
“你要留下来不走了？”
“嗯！我不走了。”
“可不敢哩！现在咱这儿经常打仗哩！还有那些还乡团时不时地也往回跑，万一要是让他们碰上就坏事了。”
“我不管，我真的想留下来陪着你陪着大叔，我有手艺，我会给人看病，以后我能挣很多钱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的！”
“不兴说这个了，你要留下来怕真的没命了呢！你快吃吧，看菜饼要凉了。”
“不，我不吃，你得答应我才行。”
“俺给你放这儿了，你快吃吧，俺得上去了，万一家里进来人就麻烦了。”
小兰说完回了身就要走，不想小蔡却放下手里的碗，一把就从小兰身后把她给抱住了。
“哥你干啥哩？看家里真要来人了！小兰又羞又急，她想挣脱开，可是她的力气哪有小蔡的力气大呢？
“小兰你答应我，我真的很喜欢你，我想要跟你过一辈子……”小蔡紧紧抱着小兰在她耳边道。
只这一句话，小兰觉得浑身突然像散了架一样，整个人便都瘫软下手去。
“完咧完咧，自己和这男人怕是要出大事咧！”小兰在心里迷迷瞪瞪地说。
等到小蔡从她背后抚摸到她的胸前时，小兰顿时感到头晕目眩。她再也顾不得什么，一下子回转身来一头扎进了小蔡的怀抱……
小兰凌乱着头发衣衫慌张地从地窖里上来时，吴老实还没有回来。
小兰回身盖好了地窖的入口，她顺手拿起了旧桌子上那面母亲当年留下来的破镜子，她从镜子里发现自己的脸颊儿还是红晕晕的，头发儿散乱乱的。咋的了？镜子里的女人咋还有一副满足的表情呢？丢死人了这是原先的自己吗？刚才到底发生啥事儿了？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咋就跟一个男人不清不白了呢？
院子里突然门响，小兰从窗户缝里看到是吴老实回来了。小兰心说今天他咋那么早回来了呢？小兰慌忙用桌子上的木梳把头发重新梳过了。她刚刚用红头绳把头发给扎起来，吴老实就进屋了。
吴老实进屋的时候手里提了半筐红薯，那是他从已经收过秋的地里费些劲儿才翻找出来的。吴老实进屋之后先把筐子放到灶台前，吴烈起身时就看到小兰慌乱着从里屋跑出来说：“爹你回来了？”
吴老实一眼看到了放在桌子上的镜子和木梳，他再瞅了瞅小兰的脸色儿，他心里似乎就透着亮了。
“爹咋的了？人家这问你话儿呢！”
“爹累了，爹想歇会儿！”
吴老实拿过一个小板凳就出了屋门坐下了，吴老实掏出了自己的大烟袋杆儿灌上烟拿火链打着一丝儿棉花引着了，就在那儿大口大口娜着烟望着院门发愣。
“爹……”小兰犹豫着靠了过去，小兰就在吴老实的背后蹲下去，缓缓地替他捶着背。
“他伤该好了吧？”吴老实平静地问道。
“爹……”小兰心里琢磨着没敢回答，小兰心说爹问这话是意思呢？他的伤要是好了，爹不会赶他走吧？
“小兰，小兰你说爹就你一个闺女，你说你要是走了那爹过着还有啥意思呢……”吴老实突然怔怔地道。
“爹，你啥也别说了，我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你的。”小兰听着爹的话突然就有些心酸，那眼泪儿瞬间就流出来了。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又是一个多月过去。
这些日子，小兰突然就犯了胃口。那一天小兰就站在茅房里干呕着，吴老实是过来人，一看小兰那架式就知道是咋回事了。
那二天趁小兰出了门去买盐，吴老实自己就下到了地窖里。
小蔡二见到吴老实时却吓了一跳。小蔡心说平时就小兰自己下来的，吴老实这是头一遭呢！
小蔡说：“叔你咋下来了？”
吴老实却先不说话，只是拿眼盯着小蔡看了小半天。小蔡被他盯得心里直发愣，却又问：“叔你咋这样看我呢？”
吴老实缓缓地道：“小蔡你跟我说实话，你是真心喜欢小兰吗？”
小蔡弄不清他话里是啥意思，犹豫着。
“我就要句实话哩！你到底是喜欢她还是不喜欢啊？”吴老实的眼神似乎有一股子杀伤力，小蔡觉得自己招架不住了。
“叔，叔我是真心喜欢她，我觉得她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人了。”
吴老实听他回答得如此干脆，倒出他的意外。吴老实便叹了口气道：
“你说的是真话啊？要是这样的话，那你就听我一句，等你伤好了以后你带上她走吧！”
“我们，我们真的要走啊？”
“嗯！你们必须得走，你在这儿藏不住的，这地方容不下你的。”
“叔，可我们走了你咋办哩！”
“你们不用管。我就一个光棍人儿谁能把我咋样呢？我就想着要哪一天太平了你们回来看看我就足够了。小蔡你听明白我的话了吗？”
“可是这，这小兰不会同意的，她说过她不会离开你的。”
“不行，你们必须得走，我不想你们三口子人都死在这地方。”
“啥？三口子人儿？还我们？”小蔡听的有些糊涂了。
“嗯！我能看得出来，小兰已经有了你的孩子，我不想你们在这儿出事，你听明白了吗？”
“啥？小兰有我的孩子了？她现在有我们的孩子了？”在那一瞬间，小蔡突然觉得自己有了一种责任感。
是啊！如果吴老实说的是真的，那他就有义务好好地保护小兰和孩子，他得让她们生活的开心，他得让她们一生一世都过上好日子。而现在，他也已经明白了吴老实刚才所说的话。战争还没有结束，这个世界还很不太平，他要留在这儿真的很容易惹出大麻烦的。
“行，叔，叔我答应你！我一定会照顾好小兰的！”小蔡激动地对吴老实说。
吴老实现在得到了他想要的保证，于是他再没说啥就走了。
玉那天晚上小兰下到地窖给小蔡送饭的时候，小蔡接过饭去依然没有吃，他将饭放到一边，却伸出手去紧紧地将小兰抱住，这一次小兰只是略挣扎了一下便依偎到他怀里了。
“咋的啦你？你不要老这样嘛！爹可是在上面呢！”
“您爹跟我说要我带你走呢”小蔡一边亲吻着小兰一边道。
“你说啥？”小兰一下子推开了小蔡。
“他说要我带你走，说再不走怕出事儿呢！”
“能出啥事儿啊？俺跟你说过俺不会离开爹的。”
“可是他说我要不走的话早晚得出事儿。”
“要怕出事的话那你自己走好了。”
“可是事儿已经出了，你要自己留下来咋向村里人交待呢？”
“我咋不能交待了？我不还好好地在村子里住吗？”
“他说你已经有了咱们的孩子……”
“你说啥？”
“你已经有了咱们的孩子，不用一年孩子就要生出来了，到时候你在村子里也呆不住的。”
“咋会这样呢？这到底是咋回事呢了他说的你信吗？”
“我信，因为我是学医的，我知道他说的一定是真的。”
小兰吃惊地愣在那儿，眼看着眼泪就流出来了。
小蔡缓缓地上前，他又一次抱住了小兰，他语气坚定地在她耳边道：小兰，咱就听他的话吧！为了你，也为了咱的孩子！咱在这儿真是很危险的。你放心，我有一个办法保证能让您爹下半辈子过得好好的。”
“爹就一个人在家咋能过得好好的呢？”小兰抽泣着道。小蔡松开了抱着小兰的手，他从一个贴身的地方掏出一个手绢包儿，里面却是一张已经写好的草纸。小蔡郑重地将那张草张放到小兰手里。
小兰不解地看着他。
小蔡解释道：“小兰，其实这就是我们家祖传的疗伤秘方，你把它给您爹吧！咱们走了以后，他要有了这张药方，那他后半生肯定就衣食无忧了。”
小兰现在心里已经没有了任何主意，她想既然这是爹的主意，小蔡又给爹留了以后的活路，倒也该无所牵挂了。
小兰出了地窖之后便把药方拿给爹看。小兰通红着眼睛说：“爹是你跟小蔡说让他带我走的吗？”
吴老实只是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你们现在都该走了，再留下来爹真怕出大事儿啊！”
“那俺们走了你咋办呢？”
“他就不带你走以后你要在这儿嫁出去了不还得走吗？以为爹离了你就过不下去啦？”
“爹我不想离开你！”小兰一边说着一边那眼泪儿又流出来了。
“傻孩子，你就不跟他走那以后嫁了人不还得走吗？哪有闺女跟着爹过一辈子的？”吴老实板着脸道。
小兰知道爹的意思是改不了的了。小兰咬咬牙，掏出那张草纸递给吴老实，吴老实接了那张草纸看了疑惑道：“你这，你们这啥意思呢？”
“爹，小蔡说了这是他家的祖传秘方；小蔡说他要把这秘方给你留下来，以后你就照这方子抓药给人看病，挣的钱够你一辈子生活了。”
“你说啥呀？这上面的字我还不认得呢！我要它啥用啊？这是人家祖传的命根子，你还是还给他吧，啊！”
“爹，要不，要不你跟俺们一块儿走吧？”小兰脑子里突然又想出一个办法来。
没想到吴老实却摇头道：“行了小兰，您爹我走不了的。当年好些人闯关东叫我也去，可是我想这个家离开了就再难回来了，再说家里还有你爷爷奶奶那几座坟呢！逢年过节的不给他们烧点纸钱哪行啊？”
小兰知道说服不了吴老实，便默默地又下到地窖里。
小兰进了地窖，把那药方递给小蔡，小蔡问：“咋的了？你爹他不要手啊？”小兰说：“他不肯要，他说他拿着也没用，我就想要不咱和他一块儿走算了，可是他还是不愿意。”
小兰说到这儿就觉得鼻子又酸酸的又要流泪。小蔡紧紧地抓住她的手安慰她说：“既然咱说服不了爹，那咱就自己走吧！大不了以后天下太平了咱再回来看他就是了。”
小兰问：“那这秘方咋办？”
小蔡微笑着道：“从现在起你的东西也是我的，我东西也是你的了你先拿着吧，万二以后我要有个三长两短的话你兴许用得上……”
于小蔡的话还未说完小兰就拿手捂住了她的嘴。小兰现在又依偎到小蔡怀里了，她知道自己这辈子只能托付给这个男人了。
转眼又是几天过去了。
这些日子里吴老实眼看小蔡的腿走路比前些日子更利索了，心说他们该走了吧，拖久了怕真是要出事呢！于是便开始为他们准备上路的干粮。
谁也想不到，第二天早上吴家屯却出大事了。
曾经在两个月前到金华镇打完仗走了的国民党兵突然又回来了：到镇上去过的人说，金华镇现在大街小巷上的汽车都是一排一排的，些国民党兵一个个都是吊着胳膊瘸着腿的，据说他们在胶东吃了败仗到这儿只是在金华镇上临时歇歇脚，不几天他们就要撤走的。
最要命的是，跟随着国民党军队回来的队伍单居然还有好些还乡团自己组成的队伍。这些还乡团似乎嗅到了国民党军队的末日，竟然疯得有些离谱，这一次回金华镇居然制造了好几起惨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