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官道上。
一骑双马在狂奔。
马上公差打扮的骑手汗流满面,气喘吁吁,仍不停扬鞭催马。
一骑双马淌过河流,转过山脚,掠过平原,向京城狂奔、狂奔。
红日衔山,彩霞满天。一骑双马进城。
凌晨五鼓。
南京金銮殿早朝。
明太祖朱元璋高踞龙椅之上。文武百官叩拜山呼。
朱元璋:“众卿平身!”
户部尚书出班:“启奏万岁,昨日申末,户部接云南曲源快马来报,曲源六县去秋大旱,颗粒无收,路有饿殍……”
朱元璋大惊:“怎么?曲源大旱?”
户部尚书:“今春伊始,饥民结伙成团,揭竿蜂起,已有两县饥民哄抢了官仓,捣毁了县衙,知县挂印而避。臣请旨定夺!”
朱元璋怒发冲冠:“岂有此理,去秋大旱无收,怎待今春才来奏报?”
户部尚书:“臣亦不知。”
朱元璋面色冷峻。有顷,抬头扫视群臣。群臣噤若寒蝉。
朱元璋沉声喝道:“吏部、户部!”
吏部尚书出班与户部尚书一起躬身:“臣在。”
朱元璋:“二卿有何妙策应对?”
吏部尚书:“万岁,曲源灾情恐没有如此严重。地方官司牧无方,故弄玄虚也未可知。朝廷可派员前往核实,若所报属实……”
户部尚书:“臣奏请万岁,责成云南都指挥使派兵弹压那些作乱的不法之徒。”
朱元璋大哼一声,狠狠剜了二尚书一眼道:“云南曲源距京师七千余里,马不停蹄来回也需五十天左右。若依尔等所奏,我天朝子民何以度过这等大灾大难?”
吏、户二部尚书吓得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
朱元璋:“众卿家有何良谋,以解朝廷之危难、救饥民于水火?”
群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朱元璋深叹一口气:“哎,驸马都尉代朕巡狩晚走一个月就好了。”
礼部侍郎乔仲出班启奏:“万岁,臣以为灾区百姓都是吾皇子民,无不安分守法,所谓啸聚闹事,无非是饥馁所迫。加之地方官心有所忌,匿而不报,疏于安抚,才激起民愤,以致酿成大祸。万岁,饥民无罪,决不能派兵弹压,也不能等派员核实再去赈灾。”
朱元璋边听边点头,众臣也纷纷点头。
乔仲继续道:“万岁,国有灾、民罹难,臣虽职司礼部,但身为朝廷命官,理应为国分忧、为民竭力。臣请旨赴灾区放粮赈灾,安抚灾民,望万岁恩准。”
吏、户二部尚书对视一眼,轻蔑的笑了笑。
朱元璋眉头轻舒:“乔爱卿,云南荒蛮之地,山高水险,路途遥远,爱卿应慎之又慎!”
乔仲:“万岁,为安抚曲源六县数十万灾民,臣纵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朱元璋:“壮哉。乔爱卿,朕准你去云南赈灾安抚。不知卿欲何时动身?”
“万岁,救灾如救火。早朝散后臣即筹划,明日寅时启程。请万岁恕臣不能面辞之罪。”乔仲说着话,跪倒叩头。
朱元璋:“爱卿平身!爱卿真乃朕肱股之臣!朕赐卿尚方宝剑一口、金牌一方,见金牌如朕亲临,爱卿离京后一切准予从权处置。如有犯官、乡宦、恶党可随卿发落。但务以安抚子民为首要。”
乔仲:“臣明白!领旨!”
朱元璋:“爱卿此去云南,拟何时返京?”
“万岁,臣去云南安抚,时日难定,或许一年两年、或许三年五年,返京时日需视情势而定。”
朱元璋:“好。就依卿所言,视情势而定吧。”
阴云四合,夜色深沉。黎明前。
京城。乔府。乔仲卧房,灯光昏暗。
乔夫人边帮丈夫冠带扎束,边含泪道:“老爷,此去云南数千里之遥,地处荒蛮、瘴疫四起、水土不服,妾身不在老爷身边,让妾身怎能放心的下?两个孩子也不在跟前。”说着话轻轻抽泣起来。
乔仲扎束停当,把夫人拥在怀里:“夫人,下官深受皇恩,正是为君分忧之时,说不得什么地处荒蛮、瘴疫四起了。此次下官奉旨赈灾安抚,少则二年,多则五载即回,夫人不可悲伤牵挂。除按时给双亲寄回赡养之资、报报平安外,切不可让双亲知晓下官去了云南的消息。再者要严加管束家中诸人,不可滋事生非。”
夫人泣道:“妾身明白,老爷放心去吧。保重!”
乔仲点点头:“夫人也请保重!”言罢朝外喊道:“福儿、禄儿。”
家人乔福、乔禄进内躬身道:“给老爷、夫人请安。老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乔仲:“都准备妥当了吗?”
乔福:“老爷,按您的吩咐,尚方宝剑和印信都在我兄弟二人身上,印匣和一应仪仗、执事全由中军安排停当,随后启程。”
乔仲:“好,立即去西华门外会合锦衣卫的王、方二位百户。”
乔福、乔禄跪倒:“夫人请多多保重,老爷有小的服侍,请夫人放心。”
夫人含泪扶起乔福、乔禄:“起来吧。我放心,你二人也要多保重。”
南京西华门外。
黎明前,万籁俱寂、夜幕低垂,天穹上隐约点缀着几颗星星。
大街上传来清晰的嗒嗒马蹄声。锦衣卫百户王信、方永甫在马上抱拳施礼道:“卑职见过大人。”
乔仲:“免了、免了,二位百户,此去云南可是件苦差事呀。”
王信:“大人,我兄弟能得到万岁钦点,护佑大人前去安抚,乃三生有幸。”
乔仲点点头:“福儿、禄儿见过王百户、方百户两位大人。”
乔福、乔禄马上施礼道:“小的见过两位百户大人。”
王信、方永甫还礼道:“二位太客气了,今后咱们一起在大人跟前听差,就是自家兄弟了,都随便些,没这么多礼数了。”
乔福、乔禄:“不敢不敢。”
乔仲:“时间不早了,咱们该动身了。”
王信、方永甫、乔福、乔禄齐声道:“遵命。”
五人勒转马头,挥鞭策马,嗒、嗒、嗒向前冲去,消失在夜色中。
官道上、城池外、大河旁、小林中、青山下、峡谷里……
乔仲五人五骑,扬鞭催马、颠簸而行。马打响鼻,人显憔悴。(叠现)
东江府西宋州,州衙客厅。
欧阳伦高居太师椅上,尹子晟在下首兀凳上就坐。
客厅,两只粗如儿臂的蜡烛把客厅照得通亮。中军周童立于欧阳伦身侧。
客厅外,柳如烟警惕地巡逻着。
欧阳伦:“尹大人,公堂之上贵内弟所言金蟾来历与大人所言大相径庭,一说是家传,一说是购得,到底孰真孰假?莫非……”
尹子晟欠身道:“钦差大人容禀,公堂之上,沈少良乡野之人惧怕大人虎威,惊慌失措,胡言乱语也是有的,他的话岂能作真?”
欧阳伦面色一沉、哼了一声。
尹子晟打了个冷战,稍停起身打拱道:“时间不早了,钦差大人早些安歇了吧,卑职告退。”
欧阳伦面色阴沉地:“尹大人且慢。”
“钦差大人还有何吩咐?”尹子晟心神不定的嗫嗫道。
欧阳伦低头沉思有顷,脸色有些缓和的说:“此城何处有铸金煅银匠人?”
尹子晟有些纳闷地:“禀大人,州衙值差坊里,五行八作之人俱全,不知大人……”
欧阳伦:“本宫欲寻一铸金煅银之人来此叙话,以便弄清三足碧眼金蟾的来龙去脉。”
尹子晟:“卑职立即派人去把专事铸金的王庆找来。”
欧阳伦冷冷地说:“不劳尹大人大驾,尹大人请回房歇息吧,本宫自会派人去值差坊寻找王庆。”
尹子盛十分尴尬地躬身:“卑职告退,卑职告退。”
客厅外,尹子晟不忿的一甩衣袖,匆匆而去。
欧阳伦踱至门口,对守卫在外的柳如烟低呼一声:“义弟进来。”
柳如烟近前:“义兄有何吩咐?”
欧阳伦轻声道:“义弟,这金蟾一案,共实是尹子晟一手所为,为兄怕他从中作梗,请义弟吩咐下去,今夜加紧巡查,尹子晟以下任何州衙之人不得擅动,以防节外生枝,徒生麻烦。”
柳如烟心存疑惑地点点头:“好,小弟这就去安排。”
欧阳伦:“义弟,特别要注意尹子晟的动静。”
柳如烟:“小弟明白。”
夜色昏暗,阵风飒飒。
一夜行人潜入州衙外墙根下。稍一端详,立即腾空而起,飞身掠进州衙院内。正在巡查的柳如烟发现夜行人踪迹后,立即隐于暗处。
夜行人踮起脚尖,伏下身来,几个跃步窜至客厅窗后,吐口水濡湿窗纸,用手指轻轻挑破,单眼往里边张望。
柳如烟见状也不喊破,飞身掠起窜上房坡伏下身来,警惕地注视着夜行人。
客厅内。
欧阳伦正与中军周童耳语,周童不住点头。耳语毕,欧阳伦从怀中取出一金蟾递给周童,遂隐于内室。
中军周童步至客厅门口,探头打探了一下。见无人,急窜出客厅,隐于夜色里。
夜幕中。
周童引一人紧趋客厅。二人进门后,周童立即转身把门关好。来人三十多岁年纪,东张西望、战战兢兢、不知所措。
周童转身与来人耳语。欧阳伦在内室焦躁的等待。
周童与来人耳语毕,掏出金蟾递给来人。
来人接过金蟾:“小人明白,小人明白,拂晓前一定呈来。”
周童:“好,这是赏钱。”说着话,从怀里掏出四锭大银塞给来人。
来人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周童脸一沉,低声喝道:“叫你拿着你就拿着。不过此事如果露了风声,我必诛你全家。”
来人哆哆嗦嗦的接过:“大人放心,小的不敢、小的不敢。”边说边将金蟾和银锭纳入怀中,转身而去。欧阳伦步出内室与中军对视一笑,满意地点了点头。
夜深沉。客厅后窗外。
夜行人看罢轻轻离开,刚欲飞身离去,柳如烟一个燕子抄水式掠下房坡,拦在夜行人身前:“朋友,请留步。”
夜行人并不惊慌,不卑不亢的微微一笑:“朋友,钦差有鬼!”
柳如烟略一沉思,抱拳一礼:“谢朋友提醒。”
夜行人抬手回礼:“朋友,好自为之,后会有期。”言罢几个起落,掠上墙头,飞身而去。柳如烟并不迫赶,也不声张,只是默默地陷入沉思之中。
天近拂晓。
东方天际露出鱼肚白色。
欧阳伦下榻处,中军周童东张西望地顾视一阵,轻轻的推门溜了进去。柳如烟抬头看了看,摇摇头,深叹了一口粗气。
客厅内。
欧阳伦用期待的眼神盯着周童。周童从怀里掏出两只一摸一样的三足碧眼金蟾。
欧阳伦手舞足蹈、喜出望外:“办得好!办得好!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本宫以后必有重赏。”
周童:“谢大人,卑职明白!”言毕躬身施礼退下。
客厅内、灯光下。
欧阳伦一会儿把金蟾捧在手上,一会儿把金蟾放於桌上,忘我的把玩着。
翌日、上午。
东江府西宋州大堂。欧阳伦端坐于公案之后。公案上首摆放着杏黄缎面裹着的钦差大印,公案正中摆放着一摸一样的两只金蟾。尹子晟坐于公案下方。
柳如烟腰悬佩剑站立于公案侧后;中军周童怀抱尚方宝剑立于公案上首。
欧阳伦端足架子猛拍一下惊堂木:“带原告,被告上堂。”
班头大喝:“带原告,被告上堂!”
黄中乾、沈少良被带至堂上跪倒。
欧阳伦一声沉喝:“恶徒沈少良,你可知罪?”
沈少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钦差大老爷,草民无罪。”
欧阳伦一拍惊堂木:“大胆恶徒。坑蒙拐骗,欺压良善,行凶杀人怎说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