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欧阳伦启开轿帘看天:“义弟,现在是何处治下?”
柳如烟勒马转身:“已进东江府苏兰县境内。”
欧阳伦:“抵达苏兰县治所尚需几个时辰?”
柳如烟看看天:“用不了一个时辰。”
欧阳伦:“好。轿马不得耽搁,赶往苏兰治所歇息。”
队伍继续前行。
夕阳西坠。
接官亭前。苏兰知县率众士绅、乡宦迎接欧阳伦,致礼寒暄后。
欧阳伦大轿仪仗在前,知县、乡宦等小轿在后,鱼贯进城。
苏兰县后衙客厅。
欧阳伦端坐上首太师椅上。柳如烟、中军,分立身后两侧。
苏兰知县等乡宦在下首陪坐。
知县躬身施礼:“驸马公,卑职不敢动问今夜是屈躬县衙还是另立行辕?”
欧阳伦:“不好意思,就打扰贵县一宿吧。”
知县:“驸马公赏脸,卑职求之不得。”
苏兰县后衙客厅。
知县设宴款待欧阳伦。
众人推杯换盏,谈笑风生。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欧阳伦专注的盯着一道菜肴默不作声。众人大惑不解,酒宴气氛顿时低落下来。‘
知县见状,狐疑不定的起身问道:“驸马公,荒僻小县无甚佳肴,不知此道菜肴如何?”
欧阳伦尴尬的说:“贵县,这道菜本宫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让各位见笑了。”
知县:“驸马公太客气了。”
欧阳伦:“非也,想我欧阳伦入仕之前乃一介寒儒,门第低微,出身贫苦,从未临过此等豪宴,更不曾品过如此佳肴。”
柳如烟低声道:“义兄,你……”
欧阳伦:“老父母,本宫不胜酒力,告退了、告退了。”
众人面面相觑、神色尴尬。
知县:“驸马公,卑职已备好下榻之处,请驸马公屈就。请!”
欧阳伦:“请!”离席退下。柳如烟、中军随下。
众人躬身:“驸马公请。”
欧阳伦下榻处。
知县在前,师爷手捧礼箱在后进入房内。
房外巡逻的柳如烟隐入暗处。
身着睡衣的欧阳伦正伏案看书。见二人至,忙问:“苏兰县有何见教?”
知县躬身道:“驸马公一路鞍马劳顿,荒僻小县无以为敬,这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望驸马公笑纳。”
欧阳伦:“贵县,这是为何?本宫奉旨还乡,本不该打扰地方,讨扰一餐已属不该,贵县此举岂不陷本宫于不义耶?”
房外,柳如烟欣慰的暗自点头。
房内,欧阳伦继续道:“贵县请快快收回,本宫断不能收、断不能收。”
欧阳伦话虽如此,双眼却不住的往礼箱上溜。
苏兰知县、师爷既尴尬又疑惑。
知县:“驸马公少年才俊、高风亮节,堪称吾辈楷模,卑职钦佩之至、钦佩之至。卑职告退,驸马公请早些安歇。”
欧阳伦:“谢贵县款待,不送。”
知县、师爷捧礼箱告退。
欧阳伦宽衣上床就寝。
睡榻上,欧阳伦双目圆睁,不能入睡。眼前不时幻化出礼箱叠影。礼箱上上下下、来来往往,一会儿飘到身上,一会儿落于几上,礼箱开启,露出满箱的金银珠宝。
欧阳伦反转辗侧、唉声叹气,谯楼响过五鼓才慢慢入睡。
翌日。
苏兰县知县率众恭送欧阳伦。
欧阳伦轿马仪仗队伍出城。大轿内,欧阳伦双目紧闭。礼箱不时幻化迭现。
叠印:一地、一地、又一地;一宴、一宴、又一宴。
难眠之夜,一夜、一夜、又一夜。
礼箱幻影,一次、一次、又一次。
夜。通山县、东桥镇、曾润家。
曾润夫妇及女儿雅芝正在叙话。
曾雅芝:“爹爹,表哥进京赴考或及第或落第,这麽长时间总该有个信了,可他,咳!”
曾润:“是啊。按常理殿试至今已逾仨月,是该有个信了。伦儿他如果及第了,咱没见官家报录;落第吧,又没见他回转。咳……”
曾雅芝:“爹爹,难道是表哥他落第了,没有颜面回来见您?”
“不会的,我曾跟他说过,落第了,无非回来,我再教他三年。”老头子说着连连咳嗽。
曾润的老伴一边轻轻为老头子捶背一边说:“别胡思乱想了,说不准伦儿他正在回乡的路上呢!”
湖广、麻州府、通山县、后衙。
知县于正道与师爷正在廨房议事。
师爷:“老爷,近日茶肆酒楼议论纷纷,驸马欧阳伦奉旨祭祖,所经州县俱出迎款待,且厚礼结交。”
于正道:“道听途说岂能当真。即或是真,本县也绝不迎送款待,更别说是厚礼结交了。”
师爷:“老爷在通山任上一晃六年了,廉洁清明、爱民如子。据学生所知,从无一两银子入私囊,又如何迎得起、送得起、结交得起?”
于正道正色道:“我朝立国之初,朝廷即颁下例律法典,严禁官吏贪赃枉法、巧取豪夺、自立名目中饱私囊,违者不论皇亲国戚、宦海士林,一律严惩不贷。想欧阳驸马饱读诗书、通晓大义,决不会仗恃身份骚扰地方。”
师爷:“老爷说的不无道理,但愿所传失实。”
于正道:“沿途扰民、收受贿赂决不可能。他奉旨离京时,万岁不会不告诫于他。即便所传属实,咱们只作不知就是了。”
师爷:“老爷,还是不妥。咱通山县是欧阳驸马的祖籍,他奉旨还乡祭祖,老爷又怎能假作不知?”
于正道:“放心吧,老爷我自有计较。速派人到驿站等候,如欧阳驸马离治所尚有半天路程,即飞报于我。”
师爷沉思,疑惑不解。
于正道示意俯身上来,二人耳语有顷,师爷连连点头:“好、好!学生就去安排。”
盛夏,上午。
骄阳炎炎、晴空万里。
田野里,稻禾茁壮、蝶舞蜂忙。
官道旁的田地里,远处农夫劳作。近处,几对年轻夫妇脚踏水车正在灌溉。小渠流水潺潺,农人脸上漾溢着幸福的笑容。
官道旁的大树下,一白发老者正与几小童亲昵嬉戏;不远处的村落外,几株大树的树荫下豕犬静卧、鸡鸭觅食。
村落里传来朗朗读书声……
一派国泰民安、富庶升平的景象。
欧阳伦轿马仪仗队伍缓缓而来。
柳如烟不住的四处眺望,为大好景致所陶醉。满脸喜悦的与轿内的欧阳伦说:“义兄,想不到你的家乡如此美好,令人向往。”
欧阳伦启开轿帘:“是吗?义弟,此距县治不足一个时辰的路程啦,咱们紧走几步赶往治所歇息。”
轿马仪仗队伍继续前行。
通山县城傍晚时分。
城门上方嵌着“通山” 两个隶书大字。城门内外,士农工商出岀进进。街市上做买做卖谦恭礼让,一派升平祥和的景象。
欧阳伦轿马仪仗队伍进城,街市上观者如潮。
欧阳伦轿马仪仗队伍来到县衙前,县衙前并无人迎候。
柳如烟:“义兄,大轿已到通山县衙前。”
欧阳伦启开轿帘,探头看了看,满脸疑惑。
欧阳伦画外音:“本宫一路行来,沿途州县闻之无不毕恭毕敬列队出迎,这通山县的于正道是闹得什么玄虚。”
欧阳伦疑惑间,通山县衙的文案师爷从衙门里出来,在大轿前跪倒:“小的通山县衙小吏给驸马爷磕头。”
欧阳伦启开轿帘:“怎么不见你家老爷?”
师爷:“禀驸马爷,一个多月前知府史大人拨款为驸马爷修葺祖墓时,曾嘱咐我家老爷,若驸马爷荣归祭祖时,提前去驸马爷祖坟上清扫恭候。我家老爷探得驸马爷今日荣归,已先头去了芙蓉镇。不知驸马爷还有何吩咐?”
欧阳伦面有愠色:“你起来吧。”
师爷:“谢驸马爷。”
欧阳伦对柳如烟道:“义弟,咱们出城到驿站歇息,明早赶往芙蓉镇。”
白云苍狗、残阳如血。
欧阳伦轿马仪仗队伍出城。
欧阳伦轿马仪仗队伍行进在官道上。
欧阳伦轿马仪仗队伍在驿站前停歇。
翌日、上午。
欧阳伦轿马仪仗队伍逶迤行至东桥镇。
东桥镇:小桥、小河、石基、岸柳,景色如旧。
东桥镇村头,人头攒动、观者如潮。
曾润夫妇和女儿曾雅芝站在桥头,踮足张望。
欧阳伦轿马仪仗队伍行至村头,欧阳伦启轿帘:“停轿。”
欧阳伦面色阴晴不定。
画面推出:
曾润夫妇、曾雅芝送欧阳伦赴京会试,小桥上,欧阳伦跪拜……登船挥手……曾雅芝跌跌撞撞……曾雅芝挥泪招手……小船顺流而下。
画面推出:
金銮殿上,朱元璋:“常爱卿,朕女安庆年方十六,待字闺中,爱卿可愿执柯作伐……”
画面推出:
安庆公主、欧阳伦大婚……敬酒……洞房花烛夜……安庆公主:“贼子欺君……”
欧阳伦猛一激灵。
画面拉回:
欧阳伦面色苍白,惊魂未定,一声低喝:“开道。”
欧阳伦轿马仪仗队伍缓缓前行。
东桥镇、小桥头。
曾润边咳、边挤、边向人打听:“请问各位高邻,适才打此路过的官员是哪位?唉、人老了,这眼神也不好使了。”
一年轻人:“曾老爷子,回家等着吧。这官儿是您外甥欧阳伦,祭扫祖坟后,能不去拜望你老人家?”
曾润闻言,面有得色;曾雅芝站在母亲身后喜极而泣。
一中年人:“昨天,县太爷带公差都到欧阳家祖坟上去了,说是当朝驸马今天要回乡祭祖,他们得先去候着……”
中年人话音未落,只见曾润大叫一声仰面跌去,被年轻人一把扶住:“曾老爷子、曾老爷子,您老这是怎么啦?您可吓死我啦。”
众人七手八脚把曾润抬回家。曾雅芝慌里慌张扶着母亲,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半晌,曾润缓过一口气来:“我不信、我不信。快把我放下来、放下来。”
众人放下曾润。曾雅芝:“谢谢各位大哥。”众人散去。
近午。
一乡间墓地。荆棘丛生的墓地正中,欧阳伦家的祖坟修葺一新,高大的坟头前树一汉白玉石碑。石碑上镌刻:故顕考妣欧阳公讳旭旁并排镌刻着:曾太君字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