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喜今年的春节过得一般,陈忠和玉环倒是踏踏实实地过了一个欢欢喜喜的新年。
其时本来已经到农历春节跟前了,玉环手里却还有几件给人家赶工做的衣服裤子。玉环上过服装中专又在那些专业化的工厂里干过,她的手艺还真是挺不错呢!不但这院子里的那些婆娘找,连附近村里一些婆娘也闻风过来了。
只是一件,这赶工做衣服有时候真不分个昼夜,有时候一赶就要好几天,有时候还得到大半夜。陈忠有时候看着已经挺起肚子的玉环觉得心疼,可是他却帮不上任何忙。
那天是腊月的二十九吧?玉环一直忙活到晚上十点多钟终于做完了最后一件衣服。玉环收叠起衣服的时候看到陈忠在一旁发怔。玉环眼看着陈忠就问:“你咋的了我这正干完了心里轻松呢你没啥事儿吧?”就见陈忠上前轻轻抱住她在她耳边道:“玉环以后你不要再做衣服了,你就放心吧我陈忠不是一个笨人儿我一定在古城多挣钱养活你跟孩子。”
玉环当时听得只觉得心里热乎乎的。
新年的鞭炮终于响起来了。一阵一阵,古城之夜很快变成了鞭炮和烟花的海洋。
除夕晚上的饺子他们也是自个儿吃的。陈忠原想叫刘吉明和于海一起过年的,可是这俩小子说他们过年一总回家的早半个月他们就已经走了。似乎邻居们在这儿的也不多,因为跟他们都不太熟,陈忠也没好意思找人家。
依着在家时迎财神的旧例,陈忠和玉环照样看着春晚的节目直到半夜十二点时才开始下饺子迎财神。陈忠在端着饺子迎财神的时候就想有时候这人类有时候真是挺可笑的,这普天之下只有一个财神,对了要细分的话有文财神和武财神算是两个。毎到过年时节这天下所有的中国人却都一齐迎财神。
可是既然大家都已经迎了,为啥社会上还能分出个贫富三六九等来?多想归多想,这心灵的虔诚还是必不可少的。
等饺子端上桌的时候,陈忠兴奋地在玉环对面坐下。他端起碗来刚要吃时,却见玉环拿着筷子在那儿发愣。
陈忠愣了一下就问:“咋的了?想家了吗?”
却见玉环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要是没那鞭炮声儿倒还没啥,我咋觉得一听见那声儿就想起俺娘来了?”
“是真的啊?”
“嗯!陈忠咱过完年不能回去啊?”
“咱咋回去呢?咱这不才开始挣了一点钱吗?再说咱要回去的话恐怕事儿挺多呢你不怕闹得慌啊?”
“倒也是。那行,那就不想了先过咱的年以后等有了钱再说吧!”于是两个人坐下来吃饺子。他们吃完饺子之后,玉环终于忍不住一天的疲乏很快睡过去了。
陈忠却睡不着。
望着已经睡着的玉环那婴儿般的表情,陈忠一时就想起了在家的儿子陈浩和儿媳吴小娟。
陈忠想大概自陈浩长这么大他是第一次跟儿子分开过春节吧?以前哪一年他不守着儿子一起吃年夜饭啊?没想到今年春节却找不着这种亲情的感觉了。
初一到了,整个正月十五似乎也都不用走亲访友。初一的早晨陈忠只到钱宽家去略坐了坐吧!去的时候他特意给钱宽的儿子包了一个红包。
古城历年在正月十五节组织灯会,那灯会最盛的地方却是护国寺。那天晚上陈忠特意带玉环去看了。玉环的肚子已经明显挺起来了,陈忠心说不管咋说孩子最要紧,干脆就租了一辆三轮脚踏车起去了。
出了正月十五之后刘吉明和于海就赶回来了。之前他们倒说过会尽早回来的。不过这一次他们回来之后一时之间就把事儿给做大了,这全都是因为陈忠的加入的原因吧!
从某种角度上说,陈忠的加人真是给了刘吉明和于海一个全新的希望。在以前他们可从来没有考虑过如何把拣破烂这件事儿发扬光大。但是陈忠却不同,他似乎很善于动脑子,而且挺会组织人干事儿的。所以陈忠在加人他们之后不上半个月他们这个三人拣破烂小组所有的事儿便几乎全由陈忠主导了。
可是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陈忠的目标并不仅限于这“三人小组”,他告诉刘吉明和于海,即使是拣破烂也可能拣出大名堂的。所以他想扩充自己的拣破烂队伍形成一支有组织的力量,也好在未来大量拆迁时能够形成一定的竞争力。
是否可以这么说,陈忠要开始谋划着自己当小“老板”了?
陈忠的确有这种想法。
一想起在批发市场蹬三轮车挨揍的事情陈忠心里便窝囊。那叫什么事啊?平白无故地就挨了人家一顿揍。其实过后想想原因倒是很简单,自己不就是个外来户吗?而且自己并非只是因为抢人家的饭碗才受到排斥的,可能是他这个弱势的个体打破了人家的潜规则,或者说是打破了人家的一种秩序而引起人家不满的吧?
那么,既然他已经把自己定位在弱势的个体之上,那想要在古城待下去,就必须得联络起一帮信得着的朋友,否则的话可能做任何事情还是不会顺利的。
抱着这个念头,他只能跟吉明他们走到一起了。
他们所从事的工作一直都在那一片一片刚刚被推倒的废墟之上。可别小看了这些废墟,那里面可是旧门窗烂木头甚至钢筋铁头电线啥的啥都有。要说收人还真是不错,陈忠刚加入三天便挣了一百五十元钱。
其时刘吉明也说,哥你也搬过来吧!你搬过来大家也好互相有个照应。陈忠想想大家在一块儿是能互相照顾很多,于是便答应了。陈忠住的房子是刘吉明和于海帮着找的。在临近郊区的地方要找一间住的房子是不太愁的,他们很快便找好了一间,这儿离着刘吉明他们不过一百多米远,那房子却也是宽敞明亮,一色新刷的白涂料,陈忠一眼就看上了。陈忠回去和玉环一商议,很快便搬了过来。
不过,在这片工地上拣东西的人似乎挺多的,当时他和刘吉明于海他们只是其中的一个小帮头吧!
跟着他们干的一天陈忠便看出问题来了。这问题之一,便是要以最快的速度抢时间。那些被推倒拆掉的废墟一般只能堆积一到两天,然后便被巨大的铲车给装上自卸车,许多值钱的东西就这样白白被那些拖车给拉走了。问题之二是拣东西要靠势力,因为有许多东西需要搬搬抬拾才能拿回来,人少了根本忙不过来。
那么,会不会想一个更好的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呢?
那天晚上他们三个人买了酒菜在陈忠家吃饭时,陈忠便把自己白天想到的问题都提了出来。不想刘吉明和于海听了便笑,刘吉明先道:“忠哥,俺俩以前可都是自个拣自个的,难不成咱要成立一个破烂公司啊?”
陈忠听了却道:“我其实还没说完呢!我现在只提出了问题的一半。其实你还真说到我心里了,我们为什么不多组织一些人呢?如果我们组织的人足够多,那我们可以自己找一些拆迁的活来干,那样的话我们就可以有很充足的时间把旧房屋上面有用的东西全拆下来,通过这几天的活我现在知道了,这旧房子是出东西的,咱要组织好了形成工作一条线,说不定咱就会变成小富翁的。”
刘吉明听到这儿却点头道:“对呀忠哥,说句实话,以前看见东西多的时候我们也想过要找几个人帮一下的,可这儿的老乡就我们俩,这外省的人跟咱也不一条心啊!忠哥要不你就带着咱几个干吧了”
“对呀忠哥,你带着咱们就大胆地吧!不管干啥俺们都听你的行不?”于海也随声附和道。
陈忠听到这儿微微笑了,这么说他在这个小集体里已经形成自己的权威了。其实要组织人是不难的,他已经发现在拆迁现场拣破烂的全是来自周边几个省的零散人等,根本都是各人顾各人。要是真的有办法将他们组织到一块儿,相信那将会是一支很可观的队伍。
“不过忠哥,这万一人组织起来咱活要不多的话,那这几十个人吃饭的问题可就成大事了。”刘吉明顾虑道。
“那倒不算啥,来古城这么长时间我对这儿也了解一点儿了,这真是一座古城啊!你们知道吧?这个城市的市委市政府已经下决心要整治古城了,这座城市现在有多少房子需要拆掉呢?整整五百万平方米啊!如果按每月拆十万平米计算,十万,这可是个不小的数目,这需要多少个月?五十个月!也就是说得四年左右!如果我们能够赶上这班车,那么我们要吃碗饭还算是难事吗?”
刘吉明和于海听陈忠滔滔不绝地分析着古城的形势,一时都睁大了眼睛。于海见陈忠住了口,才长嘘了一口气道:“忠哥,你咋知道那么多呢?”
陈忠笑着道:“这些事情报纸上都有啊!”
难怪呢!刘吉明也笑了,却道:“忠哥说句实话,俺们哥几个文化都不高,属我高一点儿也不过上到初一,于海却是连小学都没毕业。忠哥俺们现在都相信你,所以你就领着咱使劲干吧!”
“那好吧!从明天开始我就组织人。这是好事儿,我相信不会有啥问题的。”
“对了忠哥,咱要拉开架式大干,要不要上工商所办啥手续呢?”陈忠摇头:“不用,咱现在啥都没有还没开张呢!咱没事儿办啥手续呢?咱真要弄大发了人家自己就找上门来了,到那时候再办也不迟。”
说干就干!陈忠的能力就此显现出来。
要想组织起来搭伙干,首先要说服那些在一个工地上拣破烂的人加入他们。
这项工作看似简单,其实却是最难的。
不知什么大人物曾经说过一句话,说做人的思想工作是最难的。这句话真是充满了真理。因为你必须承认,这些人不单是来自湖北、安徽、四川三个省,而且他们已经习惯了每天将拣到的破烂送到废品收购站,以直接换取那诱人的钞票。尽管有时他们拣的挣的并不多,但拣一天算一天,握到手里的多少也是实在钱儿,那感觉是很不错的。如果跟着陈忠他们打工,那就意味着自己要失去这种自由的权利。
在拆迁现场,被陈忠首先瞄准的那个四十多岁的安徽汉子便提出了这样的置疑。
“老乡,咱要一块儿干的话确实不能做到一天一发钱,可是咱在这儿是啥身份?咱都是外地人呀!人家要欺负咱不给咱拣破烂的机会咋办?咱要是抢不过人家有帮头的咋办呢?”
陈忠一时之间把一连串的问号摔给安徽汉子,那汉子愣怔了半天才道:“老兄,照你这么一说倒也有些道理,但我自己真是习惯了一个人干,你还是去找别人去吧!”
安徽汉子说完便抬腿要走,陈忠却又拦在他面前道:“哎!你先别走,我话还没说完呢!老兄,咱呀!咱得真是得把这事儿好好想想,要不这样,你先自己考虑一下过后给我个话儿行不行?”
“还要考虑啊?哎你看人家在那儿又抢上啦!对不起我就不陪你们啦!”
安徽汉子说完之后啥也顾不得了,却急匆匆地朝着好些人围着的一片新推倒的废墟赶过去。陈忠望着他的背影失望地摇着头,他只能再去寻找新的对象了。
可想而知,那些来这儿拣破烂的男男女女心思几乎都是一样的。陈忠跑了一天,居然就没有说服一个人加入他们。
其时刘吉明来找陈忠吃中午饭。陈忠顺带就把结果告诉了他。
刘吉明却也摇着头道:“我说不好办吧!忠哥现在的人们都现实着呢!忠哥要不咱这样,咱弟兄仨自己干就是了。干嘛非要找他们啊?”
“光咱三个啊?咱就拼死拼活一天能干多少事儿呢?”
“那,那咱找人家人家也不干呀?”
“是啊!他们为啥不干呢?他们无非想自己拣一点是一点,他们只注重眼前利益,或者说他们根本就不相信我们。咱得再想想办法,对了你们都帮我想想办法,看看咱能有啥办法先解决了这个问题。”
“啥办法?我看没办法。除非,除非咱有钱把这一片给包下来。”
“包下来?”陈忠突然眼前一亮,他兴奋地拍了一下刘吉明的肩膀道:“行伙计,你这一句话倒是很有道理。那赶明儿我就找拆迁队去,以后啊!不管他们拆那儿,咱就跟着他们走把那儿整片给包下来,咱干不了不要紧,到那时咱再雇他们的话他们肯定无话可说了。”
第二天快到中午的时候,陈忠便找到了那位负责拆迁施工队长钱宽。因为两个人前段时间已经打过交道了,所以彼此见了面倒也有几分热情。
陈忠很亲热地把钱宽请到附近一家川味菜馆里,说是要请他的客。
在菜馆里,陈忠很是高兴地对钱宽说:“钱队长,我觉得咱俩还真算是有缘分呢!你看我在古城就出了那么一点小事儿偏偏让您给把事儿抹平了。要说这人情我一直没还您呢!今天正好有时间,再加上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向您请教。所以啊今天这客我是非请不可了。”
钱宽听着陈忠说完看着他却点点头道:“您真是客气了。要说咱是有点儿缘分。我啊也就看您为人挺朴实的,否则我才不揽那么多闲事呢!”
“那您吃点啥你去点一下菜吧?今天就凭您的口味,想要吃啥您尽管说。”
“随意随意,我这人口味很大众的。”于是便一起上前台点菜。钱宽看出陈忠真是有事求他,于是也不客气,一连点了四个菜,却是干炸泥鳅、干煸鳝丝、瓦块鱼、麻婆豆腐四样。陈忠要他再点几个,钱宽却道:“伙计不就咱俩人吗?咱都庄户人家出来的用不着那么浪费,咱就不够咱再要行不?”
陈忠听他这么一说,便主随客便。又问喝什么酒,钱宽说他不喝白酒,这川菜馆里有新鲜的古城扎啤,要上两扎扎啤就行。陈忠向服务员说了,瞬时便端上两扎各三斤的扎啤。又等了一会儿,那四个菜也跟着上来了。陈忠看那四个菜,却都是用通红的切成细丝的朝天椒做成的。他未等先尝,只是用力地闻了一闻,那辛辣的味道便早冲透脑门了。
陈忠却笑道:“好家伙,全是红辣椒啊!”
钱宽也笑了:“哎你吃辣行吗?”
“还行吧!不过一般般,倒也不是一点不吃。”
“噢对不起对不起,实在吃不来那我让他们给换几个。”
“不用没事儿。我也不是一点不吃的,今天就陪你尝个新鲜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