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沟河上游有座庙,叫龙王庙。龙王庙早已有名无实,不仅没有了龙王,庙也没有了,只剩下一个废墟和从废墟旁边潺潺流过的龙沟河。
龙沟河是环绕毕丰收村庄的一条小河,河水从村东向南流。经过龙王庙西折,七拐八转,向西南流淌。河水潺潺,清澈见底,游鱼嬉戏。春天河水像个性情温顺的村姑,一路s型流淌。一改夏季暴躁的脾气,不再卷起泥沙呼啸奔腾。两岸数不清的杨柳在河水的滋润下,郁郁葱葱,护送着河水潺潺西流。两岸的密密匝匝的灌木树林里,夹杂着各种飘着香味的野花儿,散出扑鼻的清香。
村里干净的媳妇、好俊的姑娘,经常三五成群地下河洗衣、洗澡,钻进树林里谈情说爱。
约会的时间是晌午,毕丰收十一点就在河边等候。见小青没有到,就躲在树林里练习约会的信号口哨,等待一分钟,都像过了半天。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只见一个人骑自行车的朝这边飞来,毕丰收远远地看出是小青,顾不上给她惊喜,忙迎上去,不等小青支好自行车,便把她揽在怀里,拥着挪进树林里。
晌午的阳光异常温暖,毕丰收将小青拥在怀中,紧紧地拥抱,猛烈地晃动着。她发育得异常完美的乳房,又一次被他滚烫的大手那么有力地抚摸着。她忍不住呻吟起来,几乎完全晕倒在他的怀里。他就抱住小青,他在她的脸上狂吻起来了。他的双手钩住了小青的后背,他的嘴唇紧压着小青的嘴唇,他把小青抱紧。他的那种情绪,好像恨不得让小青和他融合于一起,恨不得一下把小青给吞下。他的那种急迫和强烈,使小青也眩晕起来了,小青几乎无力推开他。小青的身子软软的一任他拥抱和亲吻。这时,他假若要有进一步的举动,小青也是无力反抗的。可小青也并没有响应他,没有吻他,小青的嘴唇甚至都没有张开,小青的双臂也没有抱紧他,只是无力地随他摆布。过了好长的一刻,小青才清醒了,慌乱地连声说:“丰收,不要这样,不要。”两个人的感情浓得化不开的时候,毕丰收急切地想把对小青的爱推向高峰,小青没有直接答应,“早晚是你的干粮,何必这么性急。性急吃不到热豆腐”。见毕丰收缠磨不停,小青直言告诉毕丰收:“我的至亲,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你什么时候想娶我,我就什么时候给你……”说着她送给毕丰收两个甜蜜的吻,正如一首歌所唱的:“年轻的朋友在一起啊,比什么都快乐。”
一个女孩子和一个男孩子尽情地亲吻,抚摸,就等于以身相许了。毕丰收像一个饥饿的人面对自己急需的食品和水,却不能立刻享用,叫他焦渴难耐。毕丰收焦急,又不能跟小青说清楚。
恋爱的进展异常顺利,最后的结局有点出人意料之外。开始,小青的心里像有十五桶打水——七上八下,担心她爹老赖不同意。小青一问父母,父母很快答应了。这老赖,早年赌钱输了,跟老婆要钱,老婆不给,通过给老婆子捉虱子,把钱从老婆口袋偷偷拿去了,由此赚得“老赖”的绰号。其实他不赖,也不呆,反倒精明得很。方圆十里八村,谁不知毕家村的风气:好闺女不出疃,出疃的不是歪瓜裂枣,就是虫子眼。女儿能在村里找到婆家是多好的姻缘。他不想干涉小闺女的婚姻,以防像包办二姑娘一样——落一身骚。小闺女找个自己村的女婿,喝酒、干活两方便。
毕丰收回家跟父母谈起自己的婚事,母亲眯着嘴笑笑不置可否。父亲沉思了大片刻说:“闺女行啊,只是——只是辈分差大了,她爹都叫我爷爷。”
“辈份好吃还是好用?”
“咱就是说不到媳妇了,非要卖辈。”就这样一句绝情的话一棒子下去打飞一对相亲相爱的鸳鸯。
毕丰收知道他爹倔强得要命,认准了的理,三头老牛也拉不回,并且不见棺材不落泪。为此,文化大革命中挨过红卫兵的斗,如今依然生姜断了不辣气,劝也没有用,干脆不吭声,走开了。
约定相见的日子很快到了,还是上次约会的老地方。毕丰收说到关键处不说话了,似乎陷入一种深沉的思索中。她也不好催他再说下去,她关切地望着他,轻轻地问;“怎么啦,你?”他先是摇摇头,接着告诉小青:“你耐心等几天,我爹没吐口,我去找我小姑姑劝劝我爹,他最听我小姑姑的话。”
就在这档儿,有人把她介绍一位邻村的小学教师,奔着小学老师知识的光环,和那老实的小伙子,带着赌气的成分,小青走马灯似的嫁到邻村去了。
青春散场,像一朵蒲公英,被风吹破,流离四方。
棒打鸳鸯两不离。爱的人被强行分离,就如同从他身上撕他的肉。这份难受只有当事人才能深刻感受到。小青的话一声声像钢铁锥子刺着毕丰收的心,愤慨、怨恨各种情绪就像潮水似的涌上心头,那时他觉得什么都不怕,勇气像天一样高,什么事都能干!
小青和毕丰收一起折回娘家,她父亲已经牵着羊下地去了。母亲收拾一下也要下地干活,见女儿又回来了,忙问:“你怎么还没走出去啊?”
“我跟丰收说点事,说完就走。”
毕丰收因为辈份大,叫小青她妈是侄媳妇,不好意思称呼,点头笑笑算是打招呼,便直接走进屋里。小青的妈知道今天的农活,缺了自己老头子没法干,去晚了,老头子又会发驴脾气,在家里也当电灯泡,嘱咐小青临走时锁上门,便急三火四下地干活去了。
这是一对老人的新房子,新扎的天棚,白的石灰墙和黯淡的老式家具配在一起很不协调。
小青将毕丰收让到旧式的板凳上,自己坐在炕沿。在母亲走出的时候屋里的空气好像凝滞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四目相对,欲哭无泪。岁月的流逝,人间的沧桑,因时光的流逝、地域的阻隔中断了许久,纵有千种风情不知从何处说起。
忽然间小青流出两行热泪,毕丰收一边给她拭去眼角的泪,一边询问:“什么时间回来的?”
“今天早上”。
“干点什么?”
“借点钱。”
“干什么用?”
“给孩子他爹看病。”
小青告诉毕丰收,结婚以后,男人忙学校,自己忙家里,女主内,男主外,虽然不十分富裕,年吃年用也过得去。前些日子,自己的那个他忽然不愿吃饭,吃点油腻就恶心,到医院一检查才知道是肝炎,需要住院,光押金就要两千多,只好回娘家借。两位老人能攒多少钱?杯水车薪并不能解燃眉之急。
说着小青眼里滚出豆大的泪珠,毕丰收轻轻拭去她腮边的泪,趁势把她揽入怀中。投入毕丰收温暖的怀抱,小青开始还想挣脱,一会就被融化了。毕丰收紧紧抱住小青,好像怕别人抢去似的。毕丰收向小青讲起了他的家庭危机,当讲到香玲流产时,毕丰收两个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香玲掘了他家的祖坟,扒了他家祖传的老房子,心里郁闷又无法解脱。他感到内心一阵阵地痛,疼得心好似一块一块撕下来,就是吃了香玲都不解心头之恨。
他俩好像又回到谈恋爱的美好时光,那是刻在每个人记忆深处的一段光阴。
幸福的家庭家家相似,不幸的家庭家家不同。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有的是没钱花,有的是没感情。居家过日子,完全囫囵的真是很少有。小青有一个温馨和谐的家,可是家人被病魔、金钱困扰着。毕丰收不缺金钱,夫妻关系到了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清池的地步,谁能说这样的生活就比没有钱的生活更幸福呢。
在小青娘家的小屋里,这对昔日的情人又陷入爱情的沼泽。小青将自己早该献给毕丰收的爱献上,并且带着十分的遗憾做了开拓性的发挥,小青一遍又一遍喊着:我爱你,我爱你。字字句句刺疼毕丰收的心。毕丰收在获得这种独特的体验之后,更加深刻地体会到:家花再好,也没有野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