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久香一惊,没想到杨梁生对歌对得如此贴切,天衣无缝!为了进一步试探杨梁生,她故意带着淡淡的忧郁唱道:“阿妹虽比桂花香,可惜不见采花人。”
杨梁生犹豫一下,唱道:“阿哥有心想采花,就怕阿妹不答应。”
刘久香捏着杨梁生的手,唱道:“阿哥采花莫犹豫,你是阿妹心上人。”
“阿哥阿妹结成双,今生今世不变心。”杨梁生唱完,一把将刘久香抱得紧紧的,大胆地在她额上、脸上、腮帮、嘴唇贪婪地吻着,吻着。忽然,两道咸咸的液体流到了舌头上,刘久香眼眶里泪光闪闪,杨梁生忙停住亲吻,惊愕道:“怎么了?是不是我太鲁莽了?对不起,对不起……”
“不。”刘久香说着,主动将舌头伸进杨梁生嘴里,吸吮片刻,说,“你很好。只是……我们可能不得成婚。”
“为啥?”杨梁生一惊,坐直了身子。
“我阿爹、阿妈不同意我们结婚,只同意我们处朋友。”刘久香忧郁道。
“对我不喜欢?”
“不是。你是汉人,又远在江西;我独女一个,阿爹、阿妈舍不得我远去江西。我走了,他们老了没人照料。”刘久香充满忧虑道。其实,她内心也非常矛盾:杨梁生是个可遇不可求的男子,不嫁他将终生遗憾;可他又远隔千里,如果父母晚年无人照料造成不幸,又将遗憾终生。
“到时候接他们去江西颐养天年。”
刘久香摇头道:“故土难离,他们不会去的。”
“那怎么办?我现在舍不得你。”
“我也是。”
“那……”杨梁生想了想,说,“有了,阿爹、阿妈不同意,我就抢!弄得生米煮成熟饭,他们就没办法了。”
“你敢?”刘久香热辣辣地盯着杨梁生。
“敢!为了你,我什么都敢!”
“那就好。”刘久香软软地倒在了杨梁生怀里。
杨梁生热血沸腾,双手哆嗦着,慌乱地解开刘久香的上衣。刘久香好像受到极大的惊吓,呼地坐起来,抱着自己胸前,正色道:“梁生哥,没有正式结婚之前,不能那样。要不然,我们苗族姑娘到结婚时,不是早就成破鞋了?”
杨梁生先是一愣,随即升起一股敬意,说:“我尊重香妹,不到结婚时,决不再碰你身子!”
“亲亲摸摸可以,其他不行。”刘久香说着,又软软地倒在了杨梁生怀里……
月亮慢慢游荡到了中天,苗寨的灯光渐次熄灭,高高低低的山歌声渐渐消失,村子里传来一声悠长的、惊天动地的公鸡啼鸣声,秋露无声无息地舔湿了杨梁生和刘久香的头发、衣衫。刘久香不禁打了个寒战,说:“梁生哥,下半夜了,回家吧。”
杨梁生抱着刘久香舍不得松开,呢喃地说:“我真巴不得就这样坐到生命的尽头。”
“别说傻话了。我们才刚刚开始,今后的日子长着呢。”刘久香拉起杨梁生,移动脚步,无力地向着只剩下一只“眼睛”的苗寨走去……
翌日,杨梁生随同满载而归的车队恋恋不舍地离开百家苗寨,浩浩荡荡地东进,出贵州,进湖南,回江西。本来,刘久香想不让杨梁生回家,要他留在百家苗寨陪伴她。可是,婚姻大事,非同儿戏,杨梁生必须回家禀告父母。而且,按照习俗,抢亲后,三天以内男方父母必须向女方父母正式提亲,杨梁生父母必须随同返程车队一起来铜仁。否则,时间上来不赢。另外,一些生意上的事情也要向父母汇报,征求父母意见。所以,刘久香还是忍痛割爱,让杨梁生跟随车队回江西老家。
车队来到湖南常德府时,天色已晚,只好找一家旅店落歇。车队刚停歇下来,原来住在旅店的几个旅客看见他们推的货物,立刻询问能否卖给他们,而且出的价钱高出丰城丁老三许多。杨梁生一听,心中大喜,这样减少了路程,节约了开支,车队可以立即返回铜仁运货,何乐而不为?本想全部卖掉,可想起收了丁老三的定金,不能失信,便只好剩下丁老三的那部分,其余出售。
杨云翔见儿子旗开得胜,首战告捷,便也欢喜异常,说:“‘天生我材必有用’。你不能博取功名,也不愿看风水、学手艺,看来经商是你的安身立命之道啊。”
杨梁生见父亲高兴,干脆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说:“爸,我想在铜仁开一家店,专门收购货物;到常德开一家店,专门出售货物,实行购销一条龙。这样利润更大一些。我原想在丰城东门开一家店,现在改变主意,不开了。一是丰城的价格没有常德的高,路程更远,成本更大,利润更薄;二是免得和丁老三抢生意,显得我们不仗义。不知我的想法对不对,想听听您老的意见。”
杨云翔含笑道:“不错,是块做生意的料,精明,仗义,要得。雁过留声,人过留名,人说女人的名声比生命还重要,其实,男人也一样。没有好名声,生意永远做不大。”
说过了生意上的事,杨梁生突然扑通跪在杨云翔面前,弄得杨云翔莫名其妙,忙问何故。杨梁生说:“爸,儿子犯下了不可饶恕之大错。”
“什么大错?”杨云翔一惊。
杨梁生一五一十,将和刘久香私订终身的事情禀告一番,并将抢亲的打算也一同说出,请求父母宽恕和帮忙。
杨云翔捋着胡须在堂前来回踱步,片刻,站到杨梁生面前,说:“起来吧。你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我昨晚还和你娘商量,准备帮你找一个媳妇。没想到你抢到了我们前面。按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得私订终身。可是,你到了苗族地盘,风俗人情各异,情有可原。只是,不知姑娘人品如何?”
杨梁生站起来说:“人品没说的,相貌天仙一般,心地善良,性格开朗、直爽,脑子精明。今后不仅是我生活上的贤内助,而且是我生意上的好帮手。”
“那就好,那就好。古话说,高亲远对,你这亲事不但是远对,而且还不是同一个民族,今后生的子女一定好,一定好。兴不兴,看后丁,我们的后丁一定错不了。这大概又是玉兔神在保佑我们吧!”杨云翔兴奋得手中的拐杖不停地在地上敲打着。一会,又不无忧虑道,“只是我年过古稀,这去铜仁山高水险,千里迢迢,我如何去得了?”
站在一旁的袁媛接嘴说:“老爷,我才四十来岁,我去。当年我一个人从湖南走到了白马寨,现在跟着这么多人去一趟铜仁应该没问题,你放心。”
“也只好如此,也只好如此。”杨云翔点点头。
九月下旬的夜晚,一钩弯月懒散地在云堆里徜徉,百家苗寨进入鼾睡状态,唯有山麓第一排中间那栋房子里偷偷地挤出一线黄色的亮光。刘久香白天到铜仁街上,约见了杨梁生,仔细商量了抢亲的有关事宜。眼下,为等杨梁生来“抢”,故意迟迟不睡觉,坐在堂前绣花。父母催了几次,她总说“再绣一会儿”。父母不知女儿定下抢亲一事,以为她果真认真绣花,催多了次数也就懒了,顺其自然,不催了,自己睡觉。许久,刘久香听见父母房里传出沉沉的鼾声,心中暗自高兴,恨不得杨梁生马上从天而降。熬了好一会,终于听见踢踢踏踏的脚步声,知道杨梁生带人来了,兴奋不已,悄悄地拉开大门闩,将大门打开一条缝;蹑手蹑脚走到父母房间门口,将门上的扣环扣上,再插上一根筷子,轻轻推了推,扣环纹丝不动,心中释然。然后,收拾好绣花的东西,对着壁上挂着的镜子照了照,双手摸着胸口,呼吸急促地站到大门边。杨梁生带着三十几个车夫,猛地推开大门,大叫一声:“我们抢亲啦——”刘久香故意“啊”的一声惊叫:“阿爹!阿妈!抢亲啦——”话音未落,猛地扑进杨梁生怀里,急促地悄声道:“快,快跑!”杨梁生抱着刘久香撒腿就跑。可怜二位老人听见女儿呼叫声,赶紧摸索着点亮灯,披衣下床,慌忙扑向房间门口,急忙掖门,不料房门反扣,怎么也出不来,急得一个劲地大声喊叫:“来人啊,来人啊!”半夜三更,人们正做着香甜的美梦或干着甜蜜的事业,哪有人起来多管闲事?等他们拔掉房门炉钉出来,霉豆腐都凉了,早不见女儿的影子,气得捶胸顿足,抱头痛哭一场。
抢亲出奇的顺利。到了铜仁的客栈,按照刘久香事先告诉的规矩,袁媛早就端好一盆冷水,对着刘久香迎头泼去。这叫洗头结婚,表示女方再也不会跑回去。
第三天,袁媛带着两个扮成媒人的车夫,随同杨梁生来到了百家苗寨刘久香家里。一进门,袁媛便对着坐在堂前唉声叹气的刘久香父母打躬作揖,说:“亲家、亲家母,我是梁生妈,今天特地来登门道歉。我儿子抢了你女儿阿香,真是对不住了。”接着,就将两位媒人介绍给二老,说是要对刘久香明媒正娶。
二老满脸忧郁,阿妈眼睛红肿得有如熟透了的桃子,杨梁生有点心酸,赶紧跪下去,说:“阿爹,阿妈,对不起。我和久香实在不能分开,您二老又不同意,只好出此下策。多有得罪,敬请原谅。”
阿妈扶起杨梁生,对袁媛说:“梁生是个好赖,只是路程太远,我们老了没人照料。”
杨梁生说:“阿爹、阿妈放心,我想好了,我在铜仁城里开一家杂货店,专门收购硝石之类的货物,结婚后,叫阿香坐店。这样,就好照料你们二老了。”
阿爹马上眉开眼笑,说:“这就好,这就好!你怎么不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