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柏燕就笑:“我还以为是什么呢;记得呀,你出钱,我就让她去。”
“好,一言为定。”傅洋升说着,掏出一叠钱,递给黄柏燕:“这是八千块学费。”然后将一张表格递给正愣愣地望着他们的乐小颖:“这是报名表,马上就填;填好后交给我,我给送去——”
女孩们全都愣愣地望着傅洋升。
黄柏燕也愣怔怔地。
傅洋升见黄柏燕并没接他的钱,便收回手说:“要不,十六号报名我们一块儿去。”
黄柏燕好半天这才回过神,问乐小颖道:“怎么回事?”
乐小颖也莫名其妙:“不知道。”
黄柏燕又转向傅洋升:“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呀?”傅洋升也莫名其妙。
黄柏燕:“你为什么这么做?”
“哪儿那么多为什么!”傅洋升回答完黄柏燕,转身对乐小颖指了一下报名表:“填呀……”
乐小颖拿着报名表,望向黄柏燕。
黄柏燕高深莫测地笑了下。
乐小颖又望向傅洋升:“傅叔——”
傅洋升突然像被黄蜂蛰了一下似的,脸色陡地一凛,但很快就又恢复了常态,摇着手道:“别,别,你可别叫我叔,就叫傅洋升……”
乐小颖更加不解地望着傅洋升。
“就叫傅洋升,记住了。”傅洋升眼睛不敢看着乐小颖地强调道。“这样吧,乐小颖,你上去填,我呢,做个按摩……”
说完,傅洋升在一椅上坐了下来。
一小姐见状,马上走过来上前为傅洋升服务。
黄柏燕与何小爽最后交待了一句,然后拉了一下乐小颖,说:“走,上我那去填……”
到了楼上黄柏燕办公室,黄柏燕递给乐小颖一支笔,示意了一张桌子:“坐那慢慢填吧。”
乐小颖接过笔,忽闪着眼睛,问黄柏燕:“你说我是去还是不去?”
“这个,得你自己拿主意。”黄柏燕一边整理着桌子一边说。
乐小颖自言自语:“能接受名师指教,这真的是一个绝好的学习机会……”
黄柏燕望了望乐小颖出神的样子,笑了一下道:“那你就去呗,反正又不要你掏钱。”
“可是,傅洋升为什么要这样做?黄柏燕,他让我就叫他傅洋升,你看——”乐小颖有些忧虑地说。
黄柏燕:“让你这么叫你就这么叫呗。”
乐小颖:“你说过,他有企图,可是,他有什么企图呢?他这个人真是有点怪怪的。”
黄柏燕就又笑:“也不要把别人想得那么歪,说不定他就是愿意做好事呢,昨天在饭馆里,他不就替那两个小流氓买了单?不过,我听别人说,要想了解一个人啊,最好能到他家里去看一看……”
“到他家?”乐小颖似蓝非懂地又重复了一遍,“到他家——”
黄柏燕:“你快填吧,他还在下面等着呢。”
乐小颖便开始填写……
填好后,乐小颖拿给黄柏燕,想请她看一眼。黄柏燕便笑着挥了下手,说:“赶紧给傅洋升送去吧,我不用看的;他要等急了。”
傅洋升还真的有些等急了,乐小颖将表格递给他后,他看了没看,就小心翼翼地折了起来,说了句“再见”,转身就走了出去。
望着他的背影,里面的女孩们一下围住乐小颖,纷纷议论起来——
“乐小颖,你可要小心哦,防止遇上一条上海的老狼。”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绝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世上只有自己好,有良心的男人真难找。”
“谁说的,乐小颖就找到了。”
“可惜,没人这样供我。”
“咯咯咯——”
乐小颖先是愣愣地出神,接着听到同伴们的议论,几分莫名的高兴几分莫名的惶惑加几分莫名的无奈地抿嘴笑了笑……
6
大街上,一辆红色的出租车正在行驶。
坐在副驾驶位上的傅洋升回过头:“黄柏燕,谢你能陪乐小颖来啊。”
“你别忘了,她可是我的员工呀;毕业了,可还要回我燕之舞上班啊。”黄柏燕微笑着前倾着身子道。
傅洋升:“那我不敢保证。”
黄柏燕就很认真地说:“这可不行啊!”
“呵呵,逗你呢——”傅洋升笑了起来。
乐小颖:“你赶我走我也不走的!”
傅洋升:“开除呢。”
听到“开除”,乐小颖脸上就掠过一丝黯然——她不由就想到了在格格美发厅里的那一幕来:
——乐小颖:“昕姐,不要怪其他人,都是我不好。”
——昕姐:“本来你就不好,我看你平时不多言不多语,做事认真能吃苦,再说又是琴姐介绍来的,就给你三分颜色,谁知道你顺着鼻子就上眼,一而再再而三地挑头……”
——昕姐:“你们什么也不要说,乐小颖,你今天就给我走,哪好你上哪儿去,哪自由你上哪儿去……”
黄柏燕见乐小颖神色不对,笑着说:“她可是一棵正在长大的摇钱树呢,我可舍不得她——乐小颖是吧。”
乐小颖就朝黄柏燕抿嘴笑了一下,然后习惯地捋了一下头发。
“我可是在给你摇钱树镀金啊——”说完,傅洋升指着前边对司机说,“前边,转过去就能看到了。”
转过一个街角,迎面一条横幅:“美从头开始——国际美发大师米玫尔·杜亲自主讲”。
出租车在校园前停住,乐小颖、黄柏燕、傅洋升下车……
下车后,傅洋升熟门熟路地就去了报名处,看来,他不止一次来过了。
黄柏燕和乐小颖站在边上看着俊男靓女们排着队,只有傅洋升特殊,是个年纪比较大的男人。
很快排到傅洋了:“三十八号,乐小颖。”
报名的老师一边翻着花名册,一边问:“她本人没来?”
“来了,在外边呢。”
“哦,你是她父亲?八千,加住宿费一起先交一万四。”
傅洋升不自然地咧了一下嘴,然后伸手递钱……
黄柏燕与乐小颖正在说着什么,傅洋升拿着收据边走边看着走过来:“三号楼四零一。”
黄柏燕忍不住轻搡了一下乐小颖:“试您哟(四零一)——”
傅洋升莫名地望着笑着的黄柏燕,然后接过乐小颖手上的行李,走向校园里面:“去宿舍。”
宿舍是公寓化宿舍。
乐小颖对号找好床铺。
傅洋升看着黄柏燕帮着乐小颖铺好被子等,说:“还早着呢,明天才正式上课。走——”
“上哪?”黄柏燕回头望着傅洋升。
傅洋升:“这里离我家不远,上我家去看看。”
黄柏燕就与乐小颖对视了一下。
乐小颖:“好呀……”
黄柏燕:“方便吧。”
傅洋升:“方便方便,有两位美女光临寒舍,寒舍定将大放光芒。”
然后,三个人便向室外走……
7
乐小颖、黄柏燕、傅洋升走在全国几乎千篇一律的住宅小区的大道上。傅洋升指东指西不停地介绍着。
天上有风筝,傅洋升如孩童般仰起脸看;不想,让太阳刺了眼,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黄柏燕便打趣他道:“嘿,傅洋升,别不是我们到你家来,你‘感冒‘吧。”
“这太阳。”傅洋“呵呵”地笑着。
黄柏燕望了一眼乐小颖,对傅洋说:“太阳太强了,会刺眼哦……”
傅洋升:“是啊是啊。”
黄柏燕就与乐小颖都笑了起来……
推开门,家里很破旧,没有人,墙上挂着很多照片。但其中有一张很显眼,是一张合影,一个中年妇女,一个女孩,另一个依稀可辨是傅洋升。
“请,二位。”傅洋升先跨进一步。
黄柏燕要脱鞋,傅洋升马上阻止道:“别,别,我这屋可没关系,别凉着您。”
黄柏燕犹豫了一下,放下了脚:“那就不脱呐。”
“不脱。”
但刚要迈步的黄柏燕却又抬起脚:“还是换一下吧。”
傅洋升没法,只好从鞋柜上掏,掏了半天,拿出一双旧拖鞋,一双半新拖鞋。
黄柏燕与乐小颖换上,傅洋升只好打着赤脚走了进来。
“二位,请随便,我来给你们沏壶茶。”可刚跑进厨间的的傅洋升又马上退了出来,补充道:“那些陶制品可不要动它啊。”
“知道啊,上次在车上为一个破瓶子差点儿冤枉了我们乐小颖呢。”傅洋说完早进了厨间,也不知黄柏燕说的后半句他听到没听到。
黄柏燕和乐小颖就一边打量着房间,一边看着照片。黄柏燕看了一圈,觉得没什么稀罕,就在桌前坐了,而乐小颖,则仍在看照片。
不一会儿,傅洋升捧出一壶茶到桌上,然后,从桌柜里又拿出一套茶具。
傅洋升一边给她们斟茶,一边说:“尝尝傅洋升的手艺。”
黄柏燕就对斟茶的傅洋升一边微笑着,一边用手指在桌上扣了扣,以示感谢。
乐小颖则只是好奇地望着傅洋升仔细地斟着茶水。
黄柏燕盯着茶具看,脸上有讶然之色,然后揭开杯盖,只闻了一下,脸上更是吃惊,但她没动声色。淡然地问:“那一张照片是你的全家福吧?”
傅洋升就望了黄柏燕所指的那张,“嗯”了一声。
黄柏燕看看照片又望望乐小颖。照片上共有三人,一个男的,看得出来,是傅洋升,一个女的,看上去年纪却比傅洋升要大,还有一个小女孩,长得与乐小颖似有几分相像。
乐小颖:“他们都不在家呀?”
傅洋升:“他们都不在;不过,快要回来了……”
黄柏燕:“哦。”
傅洋升:“喝茶,喝茶。”
黄柏燕:“平时就你一个人在家。”
傅洋升:“啊。”
乐小颖:“没工作呀?”
傅洋升:“有啊,不过,去年办了病退手续,退了。”
黄柏燕:“病退?什么病啊?”
傅洋升:“没什么大病。”
黄柏燕:“其实上班非常累,我们是没有办法,要不——”
傅洋升:“别,可别安慰我。”
黄柏燕就笑。
乐小颖看到一张菩萨挂像,道:“你信佛?”
傅洋升莫名地望向乐小颖,见她是对那张画有感而发,便说:“不信。不过,我相信世上有几重天。”
黄柏燕歪了下头:“怎么说?”
“另一重天给了这个天下的人一次机会。因为那个世界的人,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天堂,之所以比我们这个世界文明,是因为他们有了这个世界生活的经验,知道该怎么活了。”
乐小颖眨巴着眼,似懂非懂地望着傅洋升,听他说。
黄柏燕:“你说得真精辟。”
傅洋升望着黄柏燕先前说的全家福照片,道:“人世间的一切谬误都是因为大家没有经验,可等有经验的时候,一切又都晚了。所以,不能让天堂的人回来,也不能让世人知道天堂的美好——天也好,地也好,都是和谐的,一旦打破这种和谐,将会是灾难性的,世人不怕死或者是但求一死以升天,天下必然会大乱。”
黄柏燕笑了下:“傅洋升,你是哲学家吧?”
“什么哲学不哲学,其实哲学也就是寻求一种和谐。”
乐小颖:“你去教堂或是庙观吗?”
“不去。单在家里想想还好,要是去了,看到那些信与不信的教徒在那糟蹋宗教,回来得好几天才能平静下来。”
黄柏燕不解地问:“既是教徒,何来糟蹋?”
傅洋升呷了一口茶,说:“这个世上,人是假的神是真的和尚道士是混饭吃的!”
黄柏燕就笑,然后,岔开话题,道:“傅洋升,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如实回答我啊。”
傅洋升就笑了一下。
“你为什么帮乐小颖?”
乐小颖没想到黄柏燕会这么直接问傅洋升,忙将眼睛不安地望向傅洋升。
傅洋升拨弄着手中的杯盖:“我知道你们一直在心里敲着这个小鼓——其实,没有理由。”
黄柏燕睁大眼睛望着傅洋升:“不可能吧,怎么没理由?”
“说不出来,我曾在梦游的天堂里见过乐小颖,她天性是那么的纯真善良——我喜欢。”
黄柏燕:“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黄柏燕就笑:“那你——就认乐小颖做干女儿吧。”
傅洋升就望了一眼乐小颖:“不是我的我不要!”
也许这个回答出乎黄柏燕和乐小颖意料吧,两人都愣愣地望着傅洋升。
“那你要什么?”黄柏燕紧追着问。
傅洋升:“我要的你们不知道!”
黄柏燕:“为什么?”
傅洋升就笑:“哪儿那么多为什么!”
乐小颖望着傅洋升那副神情,禁不住“嘻”地一声笑出了声,但接着就忍了,脸跟着一红……
8
回来的路上,黄柏燕一直略锁眉头,不言语。
“黄柏燕,你怎么不说话?”乐小颖试了几次终于问了出来。
黄柏燕:“这个傅洋升真的是让人捉摸不透。”
“是有点怪,你看他说话,一会高,一会深……”
“我不是说他这个——”
乐小颖就望着黄柏燕。
“你知道,刚才我们喝的那茶叶,要几百元一两呢。”
乐小颖以为黄柏样说错了,纠正道:“是一斤吧?”
“是两。还有,那套茶具,如果不是假的,会十分珍贵,保不准是哪代宫廷中的,很少见……”
乐小颖讶异地听着黄柏燕说着——
“所以,乐小颖,你要小心一点,他对你很有些来头。又是那么老远地常常打的来看你,又是为你出学费让你学习,还有你听他刚才说的——在天堂里见过你……”
乐小颖若有所思地道:“不会吧,可能他就是一个脾气古怪的好心人呢。”
“世上不都是坏人,但绝对也都不是好人呐;有这样古怪的好心人?”
“有啊。”
“有?”
“我爷爷就是。”
“你爷爷?”
前面红灯,车停了。
乐小颖:“我爷爷脾气跟傅洋升差不多,也是非常古怪的,他一次在小学挨批斗时,见一个小女孩手里拿着一本小说书,他‘解放’后,就到处找她——”
“找到了吗?”
“没有,那时候那么丁点大,多少年过去了,哪还记得这事?不过,我爷爷却经常在这个学校转到那个学校,只要跟他印象中的那个小女孩长得有些想像,他就资助人家。”
黄柏燕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是一个好爷爷。”
乐小颖:“可是,他对我们不好。”
黄柏燕有些不解地望着乐小颖。
乐小颖眼里不自禁地涌起一股潮湿,道:“他资助别人学习,可是,直到临终他都还一个劲地告诫他的子女们不要读书;我爸是个孝子,他真的在我接受完义务教育之后……”
前面绿灯亮了,出租车鸣了一声笛,启动了……
车流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