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想当学霸？本着中国人爱凑热闹的本性，苏子莫也写了条回复：担心有一天跟男神表白的时候，他的拒绝会是：“何必呢，我们之间隔了一张A4纸的距离。”所以苏子莫常常幻想：有一天，当自己稳霸了第二的宝座后，趾高气扬地走到炎褚祤面前，把排名表一亮：“瞧见了吗？按距离来说，咱俩最适合在一起。”
写完作业，苏子莫长舒一口气，脚丫子豪爽地搭在课桌上，翻开一本新的言情小说。
看着看着，兴趣渐渐熄灭，把书摊着往脸上一盖，却格外清醒。
以前她总看不起小说里灰姑娘面对心动的王子时，那多多少少的怯懦与敏感。但现在，她突然有了莫名的同病相怜。
本就含着金汤勺出生，锦衣玉食，千般宠爱，他还缺什么呢？所以当卑微自强的灰姑娘出现在他生命中时，他最大的感受就是“新鲜”吧。
而所谓最后“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也不过是王子敞开了城堡富丽堂皇的大门，对那个让他倍感新鲜的灰姑娘居高临下地施舍：“嗟，来吧。”
爱，她有什么值得他爱？就因为她像一株坚强的仙人掌，让那个自小只见过千娇百媚的王子耳目一新？
那这份爱，也未免凉薄似纸了。
走进熟悉的校园，身边来来往往的同学都飞快地走向各自的教室，奔向那个能铸造美好未来的摇篮。
炎褚祤锁好自己的自行车，走到教室门口，竟碰见了趴在阳台上晒太阳的苏子莫。
“罚站呢？”下意识地，他开了口。
“补钙呢。”苏子莫自顾自地说道，也懒得回头，心里暗想，考神君不知道晒太阳能补钙吗？
“哼。”炎褚祤抿着带笑的薄唇，懒散地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笑意。待苏子莫慢吞吞回头的时候，进入视线的，只有半掩的教室门。
因为濒临期末考，整个北淮中学的气氛都紧张起来。
学校就像是一根试管，氢氧化钠溶液中加入了硫酸铜溶液，在分子们激烈运动的同时，迷茫不前的苏子莫，就像那静止在试管底部的蓝色沉淀。
“老妹，让咱们来探讨一下你的志向。”眼看着就要期末考了，许堇芍伏案刷题，苏子莫还在托腮迷茫。
“考一中……最好的班。”所谓最好的班，也就是许堇芍此时身处的理科实验班。
“考一中简单，只要中考分数超过一中的‘统招线’就可以。但是，你知道真正进实验班的流程吗？”
苏子莫惊讶地睁大眼睛，摇摇头。
素来只知进一中就是走独木桥，苏子莫一直傻傻地以为只要平安无事地走过这桥，理科实验班的大门就对自己轰然敞开。
“中考结束后，全市排名，全市前十的学生可以直接进入理科实验班，就此高枕无忧。
“除去他们之外，接下来全市前一百名（共90人）有资格参加一中专门设立的选拔考试。最终按选拔考试成绩排名，前四十才能进入理科实验班——也就是说，在这场选拔考试中，有五十人会被刷下来。”
许堇芍语气沉重，一场腥风血雨的生死战伴随着她的讲述，徐徐展开。
苏子莫更是惊得目瞪口呆。
许堇芍嫣然一笑：“除非你有十足的把握考全市前十，不然就好好准备那场比中考还残酷的选拔考试吧。”
苏子莫只觉得惊心动魄，竟然是这样……残酷！
“就没有别的办法进理科实验班了吗？”比如说请校长吃顿饭、送点红包什么的？
许堇芍思索了一阵：“有啊，比如说有的学生刚开始就读于平行班（普通班），但接下来成绩独占鳌头，也可以破例中途转入理科实验班——老妹，你还是别考虑这条路了，因为，太险了。”
“但，老姐，我真的没信心中考全市前一百啊！估计连参加选拔考试的资格都没有吧！”苏子莫手忙脚乱，急得满头大汗。这是第一次，她深深地意识到自己心驰神往的未来，离自己那么远。
许堇芍爱莫能助地拍拍苏子莫的头：“其实还有一种办法。”
“嗳？”苏子莫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眨着纯良澄澈的眼睛。
“在你初三的时候，会有数、理、化三科的竞赛。任意一科拿到一等奖，保送一中理科实验班；拿到二等奖，不论中考排名，一律有资格参加选拔考试。”
又、又一条进理科实验班的路？
苏子莫的小心脏开始扑通扑通地乱跳，细细咀嚼许堇芍的话。嗯嗯，得一等奖估计不大可能，二等奖的话……说来说去还是得参加选拔考试啊？！
永远把心思写在脸上的苏子莫，自然被许堇芍读透了烦恼：“没事儿，若是你竞赛都能得奖，选拔就不用怕了——虽然，竞赛可以任你挑着考，选拔是三科都得考。”
“我要开始为竞赛准备。”苏子莫仰起脸，坚定地看着许堇芍。
虽说她自己都觉得不太靠谱，虽说听上去难度远远凌驾于中考、选拔考之上的竞赛考貌似是最凶险的一条路……但是……好歹可以任挑一科考啊。好歹，比起变数太多的中考，这是苏子莫眼下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许堇芍十分满意苏子莫从迷途羊羔到有志少年的转变，问：“那你想好要专攻哪科了吗？”
教辅书店。
“那本……那本，还有那本不要，剩下的麻烦都装起来。”
苏子莫把书架上化学、数学的《竞赛教程》指出来，接下来成沓的《物理竞赛教程》无一例外被装进了她的书包。
许堇芍嘴角抽搐：“我要不要告诉你一个惊天动地的秘密？”
“什么？”
“物理竞赛是公认最变态的考试。”许堇芍实在不忍心打击苏子莫的积极性，目光里闪烁着“劝浪子回头”的苦楚。
苏子莫的眼睛里仿佛闪烁着点点亮光，老姐，你怎么不早说？
再低头，那鼓鼓囊囊的书包正向她宣告，上了“贼船”，回不了头了。谁让苏子莫偏想当“贼”呢？
“没关系，我喜欢物理。”抹一把辛酸泪，苏子莫决心要开始奋斗了！
一直以来，苏子莫向往的都是那种童话——
有一天，当奋斗过、努力过、成功了的灰姑娘再次站到高傲的王子面前时，她已然优秀得可以与他比肩，她可以平视着他说：“Hey，殿下，我喜欢过你。”
至于最后是否“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不重要了。那段青涩却厚重、让灰姑娘改变自我、涅槃重生的感情，本身就已是故事最美的风景。
当然，脑子里想得很丰满，现实还是很骨感。
对苏子莫而言，眼下，还是先数一数到底买了多少本《物理竞赛教程》！
某间宽敞明亮的书房内。
关上《数学竞赛教程》，炎褚祤向后一倒，就仰面躺在了柔软的毛绒地毯上——终于要开始刷物理的题了（学霸术语“刷题”：指大量、高效地做题目）。
他睁着眼，盯着天花板，想起前两天安小藤来玩时，对他穷追不舍地追打：“考神君！你竟然数、理、化三科竞赛题兼攻？！太变态了。诶，你这是把最好的未来都捏在了手里啊！”
“最好的未来”，是他想要的未来吗？凭什么大人们规定了一个理科实验班，大家就要争着抢着往里靠，还将其奉为是最好的出路？
凭什么，就此让他活得不像一个有血有肉的少年，反倒是一个众人争相模仿的典范？
奇怪，这时竟会突然很想一个人。想看见她，想向她道歉，还想对她说：“我在刷题，你呢？”
神啊，这世上怎么会有刷题这么耗脑力的勾当？
脑内经过一番浩劫，苏子莫刷题时已然渐渐感到力不从心，放慢了做题速度。于是乎，在云卷云舒、星移斗转的某个瞬间，苏子莫和炎褚祤同时落笔同一道题。
这是一道研究水沸腾的实验题，实验过程是要对水进行计时加热。
除图中所示器材外，还需要的实验器材有火柴和——。
炎褚祤当机立断，不假思索地写下了正确答案——“秒表”。
而苏子莫呢？她历经各种“我怎么觉得不缺实验器材啊”的纠结与苦恼，猛地恍然大悟，填下了称心如意的答案——“火柴盒”。
图中没有火柴盒，就没法点燃火柴、没法对水加热，对不对？！诶，太聪明了没办法。
物理课上，炎褚祤一下一下地打着瞌睡，忽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抬头看一眼黑板，自言自语道：“呼——还好这么简单。”
苏子莫经过一番认真听讲，也在心底来了句：“嗯，还好我也觉得简单。”她的嘴角，勾起心满意足的微笑，忽然觉得，自己心目中美好的未来……似乎没那么远了。
下课，《物理竞赛教程》摊开放在桌上，苏子莫盯着它，心底衍生出一种和炎褚祤讨论一下题目的冲动。但是，想想那声“麻烦”，算了吧。
耳边传来走廊上稀落的疯闹、欢笑声，眼看着即将步入初三，连“玩”都成了一种可望而不可求的奢侈。
苏子莫一动不动地盯着书胡思乱想着，丝毫没有留意到原本还算喧闹的教室貌似安静了一点，直到——
“哪道题？”
苏子莫循声转脸，就看见炎褚祤神情专注的侧面。
她竟一直没发现考神一手撑着她椅背，一手撑着她桌角的姿势维持已久，吓得她再不敢乱动，赶紧坐正，一时慌张，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哪道题’？”苏子莫懵了，一时半会儿没理解炎褚祤的意思。
炎褚祤鄙视地看了苏子莫一眼，说：“哪道题不会？”
苏子莫手忙脚乱地翻页，炎褚祤面无表情：“这么说来，刚才那页没不会的题，你一直在发呆？”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发呆了？我在思考。”苏子莫不甘示弱地回敬道，一副“姐的世界你不懂”的架势。
纸张翻转，炎褚祤忽然看见一道熟悉的题，题目很熟悉，但是苏子莫填的答案他陌生至极——“火柴盒”？！
“噗——”
苏子莫回头，就见炎褚祤憋笑憋得脸色通红，边笑得肩膀狂抖，边伸手难以置信地重新翻开那一页。对，没错，真的是“火柴盒”，哈哈哈……
苏子莫震惊了。在她眼里，炎褚祤一向是个很淡定的人，为什么一碰见她就总是不那么淡定？
周末，苏子莫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操作鼠标浏览北淮中学的“贴吧”。
她原本百无聊赖、满面倦怠，却被一条帖子引得眼前一亮：你为什么想当学霸？
当机立断地点开，就见这帖子挺热门，回帖的人不胜枚举，想当学霸的原因也是五花八门。
本着中国人爱凑热闹的本性，苏子莫也写了条回复：担心有一天跟男神表白的时候，他的拒绝会是：“何必呢，我们之间隔了一张A4纸的距离。”
壮哉，咱北淮的排名表！
“何必呢，我们之间隔了一张A4纸的距离。”
这番话出自当初班花表白时，炎褚祤不紧不慢地掏出了排名表，边说边一本正经地比划了一番A4纸的最顶端和最低端。
所以苏子莫常常幻想：有一天，当自己稳霸了第二的宝座后，趾高气扬地走到炎褚祤面前，把排名表一亮：“瞧见了吗？按距离来说，咱俩最适合在一起。”
嗯，幻想很性感，现实很骨感。
正当苏子莫兴致勃勃地浏览着各式帖子时，刚才那个“你为什么想当学霸”的发帖者忽然发来一条消息：“在干什么？”
嗳？
苏子莫瞪大了眼睛，同时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乱跳起来——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搭讪”吗？
嗷，茫茫回帖者中，此人竟选中了我作为搭讪目标？缘分喂！
“刚看完你发的帖子。”
苏子莫这样回道，然后心里开始各种纠结：此人找我搭讪是什么意思？
“看见你的回复了。复习完了吗？”
不过一会儿的工夫，新消息又来了。
苏子莫暗暗赞叹：这人打字真快。但是，为什么要关心我复不复习的问题呢？
“还没开始复习。”乖孩子苏子莫老老实实地回答，不过很快她就后悔了。
“去把概念从头到尾看一遍。”
咕咚。
苏子莫猛咽了一口口水，这句话怎么有点熟悉呢？等等！
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她颤颤巍巍地用键盘敲道：“你哪位？”
于是乎，不一会儿，几个醒目的小字出现在了屏幕上：“你说呢？”
貌似是谁说过，此时无声胜有声。
午饭时间，食堂里，安小藤调遣着浑身的幽默细胞在逗一群女生开心。正被考神君逼着背概念的苏子莫被邻桌爆发出的笑声引得频频回头。
“……其实你们别看炎褚祤在学校里挺‘闷骚’的，平时我们在一起玩的时候就属他鬼点子最多，知道为什么吗？”尾音上扬，话题还是妹子们最在意又最无法矜持的“考神君”，自然是吊足了胃口。
苏子莫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在安小藤身上，全神贯注地听着他说话。炎褚祤低头吃饭，却好似充耳未闻。
“正所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谁让他闷骚的时候身旁没有个‘所谓伊人’呢？偷偷告诉你们啊，咱们考神君有个青梅竹马，两人眉来眼去已久。所以咧，妹子们，把注意力转到我这个还名花无主的纯情美少年身上来吧！”
苏子莫华丽丽地把饭喷到了数学书上！
“哈哈哈……考神君原来你不是gay（同性恋）啊！”
扶着桌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炎褚祤无言以对地看着眼前的苏子莫，“笑点何在？”
“还、还青梅竹马……这么浪漫的事情竟然出现在考神君身上，实在是太……太不可思议了哇，哈哈！”
乍一看，她笑得肆无忌惮，其实除却刚开始被安小藤滑稽的模样逗乐了以外，所有的欢笑，都是凭借非凡的毅力装出来的。
洒脱如她，当然不愿让他知道一些事情——比如说，她背概念的时候其实在听安小藤耍宝；比如说，她其实一点都不喜欢“青梅竹马”的那个笑话。
“苏子莫，你的愿望是什么？”
“唔……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有美好的未来！”
其实所谓美好的未来……就是有你的未来。因为我不知道，如果有一天你不在，阳光还会不会这般温柔若海；还会不会有人在我做数学题的时候走过来，拿起笔，说：
“笨死了，明明这么简单。”
在心底无数次编织的对白，兴许终有一天会随着少年的打马而过，而悄然沉底于时光的断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