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到脸上,姚菁菁迷迷糊糊地闭着眼睛翻了个身,柔滑的丝棉被蹭过肌肤,一丝异样的感觉。
姚菁菁猛然睁开眼睛,盯着那整整一面墙的浅灰色窗帘,彻底清醒了。
身边没有人,卧室门关着,一室温暖安宁。姚菁菁呼出一口气,又轻轻合上眼。
昨晚她捧着提拉米苏,满心感动地跟霍子非一起回来。鉴于霍子非一只胳膊打着石膏,她很体贴地去主卧浴室给他放洗澡水。霍子非病服的裤带打了死结解不开,她又很热心地去帮忙,然后,不知怎么就发生了。
她记得他的胸口,左胸,心脏的位置,浅麦色的肌肤上,文着一朵栩栩如生的青色莲花。他伸手把她的手按在了胸口,压住了那朵青莲。
她记得她抬手钩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给了他一个深深而热烈的吻。
她记得她心跳如鼓,呼吸不畅,而他的胸膛坚硬滚烫,他的吻缠绵入骨,体温越来越高,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融化了。
就仿佛梦一样,灯光瞬间熄灭,一阵咔咔的轻响,侧面那幅原本垂落的百叶帘缓缓升起,同时头顶的天花板也向两边豁然分开,漫天星光洒了下来,而窗外是一览无余的大海,明月当空,水天一色,墨蓝的海面上漂荡着点点渔光,在远处灯塔的映照下,海岛山峦依稀可见起伏的影子。
而她自己,就好像漂在海浪上……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痛,并快乐着,却是全身心的满足,不再孤独,不再飘零,因为,他,就在身边。
姚菁菁再度睁开眼,四周张望了一下,从床尾凳上捡起一件浴袍,胡乱穿上,光着脚打开门走出去。
书房的门开着,没人,客厅里也没人,倒是厨房里有响动。姚菁菁吸了吸鼻子,闻到食物的香味,便蹑手蹑脚走过去。
阳光明媚的厨房里,霍子非穿着一身浅灰的家居服,左臂半吊在胸前,右手拿着个汤勺,正搅动着锅里的粥,见她过来,扭头扬眉一笑:“醒了?”
那灿烂的笑容仿佛阳光直射到心间,姚菁菁顿时舌头打了个结:“嗯,啊……”
“煎蛋吃单面还是双面的?”霍子非转身从冰箱里拿出两只鸡蛋,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她。
“唔,噢,嗯,双面的。”姚菁菁用力眨眨眼,终于把舌头捋直了,走上一步,“你的手不方便,还是我来吧。”
“不用。看着点!”霍子非说着,单手拿起一只鸡蛋,往锅沿一磕,然后又拿起来一捏一分。姚菁菁都没来得及看清他的动作,平底锅正中间已经落下了一个完整的圆形。
姚菁菁暗叹自己多虑了,是啊,他有什么不方便的,昨晚已经证明,断了一条胳膊并不妨碍他做某些动作。
片刻后,霍子非持着锅柄轻轻转了转,然后猛地向上一扬。煎蛋飞起来在半空中翻了个跟头,又落回到锅中央。
“碟子!”霍子非扭头吩咐,一副大厨的派头。
姚菁菁赶紧递上碟子,霍子非提起锅一侧,双面金黄的完美煎蛋便落入了碟中。
“怎么样?”霍子非扬起唇角,那得意的神情就像是个等待表扬的孩子。
太帅了!姚菁菁心头荡漾,忍不住踮起脚尖,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唇角。
霍子非皱了下眉,姚菁菁马上意识到他是有洁癖的,而自己还没刷牙漱口,不由讪笑了一下,往旁边退了半步。
霍子非却是看向她的脚,责怪道:“怎么光着脚就跑出来了?”
“鞋子不见了。”姚菁菁吐了吐舌头,“我这就去找。”
“等等。”霍子非长臂一伸把她勾回来,扣住她的后脑便吻了下去。
唔?姚菁菁第一个反应就是紧闭双唇,奈何霍子非灵活的舌头无坚不克地顶开了她的牙关,挤进去逡巡一番才放开她。
“Good morning kiss!”霍子非注视着她,唇角含笑,点漆般的双眸亮晶晶的。
姚菁菁按住左胸,不争气地落荒而逃。她不是在做梦吧,一夜之间,这厮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会做早餐,会笑,还没刷牙就亲嘴!
晕乎乎地刷完牙,洗脸的时候姚菁菁终于自以为是地明白了,霍子非之前那面瘫似的脸、古怪别扭的性格,一定是因为他单身太久了,阴阳失调。
想想霍子非还真可怜啊,人人都以为他风流倜傥,定是风月场上的老手,却不知他一共只有三段恋情,而且空窗已久。于是姚菁菁洗漱完毕,特意换上了霍子非送她的那套浅灰色的家居服,揽镜自照,嘿,简直就是和霍子非穿的情侣装嘛!
姚菁菁满意地下楼,见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玉米麦片粥和火腿煎双蛋。她拖过椅子坐到了霍子非旁边,双手揽住他的胳膊,笑眯眯地夸赞:“我男人真能干!”
霍子非嘴角一抽。还真是够乡土够肉麻的称呼,不过,似乎他并不觉得反感,反而有些喜欢。
她的男人,他的小女人。
他的小女人是个吃货加馋猫。
姚菁菁把碟子拖到面前,吃了几口,继续大赞:“难怪大厨都是男的,你断了一条胳膊,都完胜我!嗯,你还会些什么让我惊讶的呀?”
“我还会单手俯卧撑。”霍子非说得一本正经,看向她的目光却别有意味。
纯洁的小吃货完全没有往深里想,脑海里浮现出少林武僧集体做单手俯卧撑的情景,扭头捏了捏他手臂上的肌肉:“那一指禅你会吗?”
“不知道,或许今晚可以试一试。”霍子非继续一本正经地回答她。
为什么要晚上?疑惑只在姚菁菁充满了食物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她拿叉子把煎蛋的中间戳破,然后低下头吸吮:“唔,表面金黄,里面流黄,极品啊!你是怎么做到的,教教我?”
“熟能生巧而已,晚上我教你。”霍子非一副老学究的道貌岸然。
“又是晚上?那么我们白天干什么?”姚菁菁问。
“你想白天?”霍子非缓缓勾起唇角,“白天也可以。”
那眼神中的挑逗已再明显不过,姚菁菁猛然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上一热,暗恨自己面皮太薄,装作没听懂,叉起煎蛋整个塞到嘴里。
“小心别噎着!”霍子非递上一杯橙汁,“等会儿吃完饭我要去医院拿回我的东西,出院手续也没办呢。你要不想睡个回笼觉,就去买些菜,中午咱们在家吃,尝尝我的手艺。下午去看电影,有个首映式,正好朋友送了两张票。”
原来早都安排好了,姚菁菁嘴巴里塞满了煎蛋,气鼓鼓地望着他。这厮绝对是故意逗她的,而她道行远远不够,看来得继续修炼。
霍子非坐的士去医院转了一圈回来,正准备进楼道却接到夏鸥的电话:“霍老大,你不在家吗?断了胳膊还到处乱跑?”
“怎么,有事吗?”霍子非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夏鸥每次主动找他都没什么好事。
“我老姐心疼你,听说你受伤了,专门给你炖了汤,还一定要亲自送给你喝。谁知跑到医院你不在,现在我们正在你家门口呢。”
“我在楼下,马上上来。”霍子非挂了电话,快步进了电梯。既然迟早是要面对,早一天,就少一些伤害。幸好姚菁菁出去了,就让他把这件事先解决好吧。
霍子非上了楼,把夏青姐弟让进客厅,扶着夏青在沙发上坐下。
“子非,你的伤怎么样?”夏青摸索着抚上他打着石膏的左臂,一脸的担心,“怎么伤没好就从医院跑出来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我总不能一直都住在医院。”霍子非不着痕迹地避开她的手站起来,顿了顿道,“谢谢你的汤,以后……还是不要麻烦了。你们先坐,我去泡茶。”
“你换了沙发?”夏青的手落在纹理厚重的青皮沙发上,泛起一丝凉意。
三年前,这里摆着一张米色的布艺沙发,是她挑选的。她向来喜欢素淡,但因为是婚房,她又特意挑了几个大红色的靠枕。
“嗯,米色的太容易脏。”霍子非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蹩脚的理由,现在的真皮沙发也是米色的,符合霍子非一贯的洁癖和审美。夏鸥不屑地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踱到阳台看海景去了。
是不是连主卧的大床也换过了?夏青的心不由自主地往下沉,她无力地向后靠去。腰侧软软的,是一个靠枕,她反手摸了摸,毛茸茸的,还长着两只长长的耳朵。
霍子非端着茶出来,见夏青抱着那只兔子靠枕出神,便道:“那是我女朋友买的,她小孩子心性,就喜欢这些卡通的东西,还到处乱放,搞得我这房子里风格乱了套,不伦不类的。”
他无奈地摇头轻叹,明明是嗔怪的语气,透出的却更多是宠溺。
夏青的手指深深陷入靠枕的绒毛中,牙齿将下唇咬到毫无血色。虽然早就只剩下一层窗户纸,可他偏要这般残忍而直接地捅破么?
“你女朋友?那么,我是谁?”夏青把靠枕放到一边,抬起头。
霍子非放下茶盘,在她侧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声音放低缓了些:“我以为,我们的关系,在三年前就已经结束了,或者说,从未真正开始过。不过在子高回来之前,我会一如既往地照顾你。”
“那如果他回不来,你会照顾我一辈子吗?”夏青攥拳,极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可仍然微微颤抖。
“他……会回来的。”霍子非顿了顿,有些艰难地道,“无论如何,你总该有自己的幸福。”
“幸福?”夏青微微冷笑,“看来你现在过得很幸福。告诉我,除了眼睛,她还有哪里比我好?”
“她哪里都比不上你。”霍子非随手拎起那只靠枕,“只是,就像这只兔子,恶俗的颜色,嘴巴还是歪的,但,喜欢了就是喜欢了,没办法。”
“没办法?所以,你就把我们的过去都抹消了?”夏青大睁着空洞无神的眼睛,两道清澈的泪水唰地涌出,流淌过苍白的面颊。
霍子非别过头,微微垂下眼帘,声音沉了又沉:“过去的,毕竟已经过去了,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可我看不见,我什么都看不见!”夏青彻底崩溃了,嘶哑着嗓子大喊。
夏鸥闻声从阳台冲过来,瞪了霍子非一眼,扶起夏青,“姐,不要再说了,我们走!”
“我不走!”夏青挣扎着扭过头,已是泣不成声,“霍子非,你告诉我,在没有你的黑暗地狱里,我怎么才能拥有我自己的幸福?”
“姐,跟我回家!”夏鸥用力把她按到怀里,“你不需要他,也不需要霍子高,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夏青怔了怔,然后整个人瘫软下去:“小鸥……”
“我懂,我什么都懂。”夏鸥搂住她,轻抚她的后背,柔声安慰,“我们回去吧,妈妈说中午去吃佛跳墙,好不容易才订到位,我们别迟到了。”
一片混乱,最终归于安静。霍子非望着茶杯出神,直到茶水的热气渐渐散去才抬起头,却猛然瞥见旋转楼梯上露出一双毛茸茸的拖鞋,顶头缀着两只粉色的兔头。
霍子非在心里叹了口气,起身走过去。
姚菁菁坐在楼梯上,双手抱膝,一双圆眼睛很无辜地冲他忽闪了两下,微微嘟起嘴:“我不是有意偷听的。我在天台浇花,没听见你们进来。”
霍子非无奈地解释:“门口碰见的,我也不知道她会来。”
姚菁菁静静看向他,然后眨了眨眼,摇了摇头:“妖刀霍子非,果然心狠手辣,那么一个天仙般的美人儿,就这么被你弃如敝屣。”
霍子非也静静看向她:“她要的,我给不了。长痛不如短痛。”
“够决绝。”姚菁菁仰头轻叹,“夏青可是很多人心目中的女神啊!”
“难道也是你的女神吗?”霍子非向她伸出手。
“怎么可能?”姚菁菁站起身,双臂一勾,像树袋熊一样吊到他脖子上,附在他的耳根道,“她是我的情敌!”
霍子非挑起唇角,把她从身上拽下来,在她额角轻轻一吻:“够坦白,不做作,我就喜欢你这点。”
姚菁菁踮起脚,不甘示弱地在他唇上啄了一口,然后戳了戳他的胸口:“可我不喜欢你这点,会不会哪天你也这么决绝地走了?”
霍子非把她抱起来:“怎么这么没自信?也许哪一天决绝地走了的人是你啊。”
“然后你就抹着眼泪追在后面求我不要走……”姚菁菁咯咯笑了两声,又愁眉苦脸地道,“为什么我好像有种犯罪感?”
“那是因为你腹内空虚。”霍子非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鼻子,“我们出去吃饭吧。”
“好啊,走吧,我都快饿扁了。”姚菁菁乖巧地松开他。虽然早上霍子非说中午要亲自下厨一展身手,她也买好了菜,可经过刚才那一通,估计他也没心思做饭了。
元旦的前一天,街上很热闹。霍子非让姚菁菁选地方,姚菁菁便选了火锅店。霍子非遵医嘱不能吃辣的,就点了鸳鸯锅,一半清汤一半红油。
火锅店里蒸腾着热气,人声鼎沸。霍子非吃得很安静,也很认真,仿佛不是来填肚子,而是在做着一项很精细的工作。姚菁菁照旧咋咋呼呼,不停给他夹菜,然后一不小心,把从红油汤锅里捞出来的金针菇掉进了清汤里。
霍子非盯着那迅速蔓延开来的红油微微皱了皱眉,然后叹了口气:“算了。”
接下来他依旧一言不发,却大开吃戒,姚菁菁拦都拦不住,就见他发狠一般把她面前的东西都吃了个一干二净。
霍子非放下筷子,掏出餐巾纸,恢复了优雅的姿态,抹了抹额头的汗:“好了,翻篇儿了。”
“啊?”姚菁菁没听懂。
“方言,就是,都过去了的意思。”霍子非淡淡一笑。
“哦,噢!”姚菁菁心头扑腾扑腾狠跳了两下,说不出的滋味。
“吃饱了吗?我们去剪头发吧。”霍子非牵起她的手。
很多人是习惯在新年前剪头发的,所谓新年新气象。姚菁菁本以为霍子非只是自己想剪,谁知到了一家风格后现代的美发店,在他的授意下,姚菁菁被“绑架”到了椅子上,一通洗剪烫染,足足两个多小时。
完工后,姚菁菁看向镜子中的自己,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新发型完美地突出了她五官的优点,时尚干练中又不失娇俏迷人。
霍子非微笑着抬手轻轻抚上她的发顶,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其实,他还是更喜欢她那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和娇憨别致的麻花辫。
接下来霍子非又带她去买衣服,却不让她试,说她眼光太差,他直接从一排排衣架里挑出来就让售货员包起来拎走,甚至是内衣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