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好了!”姚菁菁拍手一笑,“前两天还有人说要当孩子干爸,这下干爸干妈都有了。”
干爸干妈?杜晓蔷总觉得这事说不出的别扭,摆了摆手道:“这事再议,还是先说说你吧,你打算怎么办?”
“车到山前必有路。”姚菁菁很淡定,“凭咱俩还养不起俩孩子吗?”
“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养孩子呀?”杜晓蔷撇了撇嘴,“你不是还没告诉霍子非和他家里人吧?”
“你是孩子干妈呀!”姚菁菁一脸的理所当然,“霍子非他妈妈看见我就恨,觉得是我害了她儿子。再说谁告诉你霍子非是孩子爸爸的?”
“这还用问吗?”杜晓蔷学她刚才的样子伸出两根指头晃了晃,“双胞胎!再说,你这么一根筋的,打死我也不信这孩子是夏鸥的。”
“夏妈妈可直到临走都一直以为我肚子里的是她的大孙子呢。”姚菁菁有些黯然地低下头,摸了摸肚子,“那时夏鸥还没醒过来,我好人做到底,好歹让老人家带着些安慰走。如今夏鸥在做康复治疗,进展还不错,夏青的精神状况却一直不好。”
“那也是个可怜的女人。”杜晓蔷叹了口气,搂住姚菁菁的肩头感慨道,“那么小的概率,夏鸥都能醒过来,所以,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都要努力!”
姚菁菁点点头,展颜一笑:“对,所以,先把你送我的好东西拿出来,让我开心一下吧!”
杜晓蔷哼了一声站起来,一边拖着行李箱往卧室走,一边威胁道:“那说好了,只准有干妈,不准认干爸,不然,好东西没你份!”
姚菁菁抿唇笑了笑,听见门铃响了,便起身去开门。
来人是邓宇施,姚菁菁将他迎进来坐下,见他一脸的凝重,忍不住担忧地问:“怎么样,还是没有进展吗?”
“案子已经移送检察院提起公诉了,事实清楚,证据充分,依法追究刑事责任。”邓宇施顿了顿,声音一沉,“下个月就要开庭审理了,妨害作证罪,照目前的情形看,起码判三年,除非……”
姚菁菁眼睛一亮:“除非什么?”
“除非能证明霍律师对商斐提供假单据的事情毫不知情。”邓宇施说着,放低了声音,凑过去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你是说,要我作伪证?”姚菁菁惊讶地抬起头。
“风险是很大,但也只有这个办法。”邓宇施从公文包中拿出一个牛皮纸档案袋,“我也只是提供个办法,做不做,由你。我能帮到霍律师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姚菁菁沉吟片刻,咬了咬嘴唇,默默接过了档案袋。
等邓宇施一出门,杜晓蔷就从卧室跑了出来:“小妖,你不能去!”
姚菁菁抬眼看着她:“那你觉得我还能怎么做?”
杜晓蔷劝道:“我没有那么高尚,可是,万一出了问题怎么办?作伪证也是犯法啊!”
“案情不严重的,孕妇可以在妊娠期、哺乳期提请取保候审。”姚菁菁平静地道。
见她都考虑到这一步了,杜晓蔷真着急了:“你傻啊你!你要是真舍不得霍子非,就等他出来,最多也就三五年而已,犯不着冒险把自己折进去!”
“别说三五年,就是一年,不,哪怕是半年,只要宣判他有罪,就会毁了他的,绝不可以!”姚菁菁缓缓抚着肚子,然后抬起头,目光坚定,“他可以为了我做任何事,我也可以为了他,做任何事!”
十月底的深秋,天空收起尽情灿烂了半个月的阳光,变得阴云密布。
滨海市江陵区法院第一刑事庭今天有一起公开审理的案件,因为被告太过出名,各大媒体一早就派出记者抢占旁听的位置。
霍子非站在被告席,经过了长达五个月的羁押,他依然保持着一贯的风度,身着一丝不苟的精致西装,在一左一右两名严肃法警的衬托下,更显得姿态优雅。
这个法庭,他再熟悉不过。就在几个月前,他还是一个名头响彻大江南北的刑事辩护律师。如今,他被指控“妨害作证罪”,这被业界称为悬在律师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的罪名,让他从辩护席走到了被告席。
以犯罪嫌疑人身份被羁押的这几个月,是他此生度过的最漫长的时光。
最初的震惊过后,他开始冷静地思考分析。很快他就发现,他身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编织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目的,就是把他罩进来!
朱或的案子和当初王来顺的案子有太多相似的地方。明明碧芜山庄两个主犯已经被定案,却又牵扯进朱或。关于这一点,他之前就已查明,朱或是被人匿名举报的,这个人,会是谁?举报朱或有何好处?
姚菁菁的舅妈薛丽从龙岗来求他,而且直接找到了家门口。律所知道他住址的人并不多,那么又是谁,知道朱或是姚菁菁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并算准了他定会因此而接下这个案子?
他去碧芜山庄调查,从商斐那里取得了证据,不料最后却变成了假造的单据!事后分析,他能找到商婓,其实是商婓主动出现,疑点太多。
他从不信命,可是,朱或——诛霍,商斐——伤非,这两个人,似乎就是命中注定要给他带来劫难的。
还有之前的莫德事件,那份离奇丢失的单据,也一定是律所内部的人所为。他就是自那时起了疑心,刚刚发现可能是有人勾结被告拖欠还款以获取高额好处费,就出事了。
然而让他无法接受的是,几乎所有的迹象和线索都指向了一个人!
朱或当年从姚菁菁奶奶那里骗走了她父亲的车祸赔偿款,去填补自己生意上的窟窿,所以她有理由恨朱或、举报朱或让他得到迟来的惩罚。
但这些事情她一个人无法完成,肯定有人帮她,也许就是吴迪!他的记忆力很好,自从认出姚菁菁桌上那本雪中送炭的《元照英美法词典》是吴迪的之后,他就知道吴迪喜欢姚菁菁了。
当然,这一切都是推测,也有可能是律所的任何一个熟悉他的人!但是别人没有动机这么做。而姚菁菁,她恨朱或,也……恨他吧?
他不怪她怨恨他,仍然向她隐瞒了她父亲的真相,只为了不忍打破自幼失怙的她对父亲美好的怀念。可她就那么投入了别的男人的怀抱,比夏青更甚,夏青不过是想用一场订婚仪式来刺激子高,而她是真的想要和夏鸥结婚了!
亏得他还曾经幻想挽回她,结果只得到了这个完美的一箭双雕之计!
再一次被利用、被背叛、被陷害,他果然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悲愤莫名的他陷入了无比的失望、纠结和痛苦之中,而且他不知道谁是可以信任的人,所以最初邓宇施和吴迪来见他,他什么都不说。
直到那天,吴迪带话给他。
——她让他原谅她曾经的任性。
那一瞬间,他突然就释然了!
那是他深爱的女孩啊,是他一直放在心尖尖上呵护疼爱的女孩。那一点一滴渗入骨髓的感情,早已融化在血液里,是什么也抹不去分不开的。哪怕她怀了别人的孩子,他也只会默默地送上祝福和帮助;哪怕她恨他,任性地想要做什么,他也,甘之如饴!
也就在那一瞬间,他决定赌一把!
他把线索抛给了姚菁菁,他知道她足够聪明,一定会发现。
那是他最后的底牌,拿到那支录音笔,就得到了一份有力的证据;而毁了那支录音笔,他再无翻身的可能!
霍子非抬头看了一眼对面审判长头顶上方高高悬挂着的庄严国徽,又向右侧转过头去,目光从空荡荡的辩护席一路掠到旁听席,眼神微黯,薄唇紧抿,却更加挺直了胸膛。
该来的人都来了,业内的同行们,律所的同事们,亲朋好友,母亲,伯父,卓扬,甚至还有一脸焦灼的田恬,和不远千里赶过来的余浩。
只是,没有她。他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旁听席突然传来一阵骚动,随着众人惊讶的目光,姚菁菁从侧门进来,缓步走向辩护席。她今天穿着一袭雪白华美的希腊式高腰长裙,乌黑浓密的头发在脑后盘成一个漂亮的发髻,还簪了一朵闪亮珠花,简直让人怀疑她本该去婚礼现场却走错了地方,还好裙子外面套着件黑色小西装,算是贴合了法庭的庄严气息。
“对不起,因为去取一份非常重要的证据,所以迟了些。”姚菁菁歉意地笑了笑,转过身来,那如小山般高高隆起的腹部顿时让所有的人再一次惊呆了。
她来了,不但来了,而且走到了辩护席!
霍子非在心中长叹一声,若非在严肃的法庭上,他真想仰天长啸!
——他赌赢了!哪怕今天输了这场官司,他也是最大的赢家!只因为,她还爱着他!
一股热流涌向心头,刺激得他眼眶发酸。只是,他的目光很快又定住了。她的肚子竟然这么大,简直比人家临产的还大!他忽有所悟,脑中飞快地计算了一番,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她竟敢骗他!他狠狠盯了姚菁菁一眼,然后向审判长举手示意:“我拒绝让她为我辩护!我没有委托任何律师,我有自辩的权利!”
“我是法庭指派的辩护人,况且我持有新的证据!”姚菁菁毫不示弱,针锋相对,也举起了手。
法庭明亮的灯光下,她的手指间有什么东西一闪,让他不由瞳孔一缩,微微眯起了眼睛。
那是什么?是那只钻戒吗?那颗丘比特切工的八心八箭的钻石,代表着爱情的八个阶段:邂逅、钟情、暗示、梦系、初吻、缠绵、默契、山盟……
旁听席传来了窃窃低语声,有人认出了挺着大肚子的辩护人正是几个月前《城市特搜》报道过的那个没有等来新郎的不幸新娘。她的未婚夫是一名警察,在结婚的前夕因为执行任务而身受重伤,昏迷不醒。此刻她身上这条裙子,似乎正是当时的婚纱。
审判长示意姚菁菁提交证据,霍子非再次拒绝:“你可以提交证据并作为证人,我是一名非常专业的律师,我完全可以为自己辩护,不需要一个连律师资格也没有的人为我辩护!”
“委托人,请注意措辞,你现在是嫌犯而不是律师。况且,本人已经拿到律师执业证了。”姚菁菁毫不客气地大声提醒他,又得意地偏头一笑,变魔术般拿出一个印着国徽的红色小本子,“委托人,为了节省资源,律师能说的,您就别说了吧。”
他的女孩,神采飞扬地站在辩护席,这一刻本该让他心中感到无比的骄傲,可是……
霍子非盯着姚菁菁那高高隆起的肚子,暗自磨了磨牙,感觉自己快被气疯了!
她竟然对他撒下弥天大谎,还骗了他那么久!想当初他鼓足勇气准备去民政局抢人,却被告知她怀了夏鸥的孩子,当时真是心碎了一地,成了渣子,还要踩在那渣子上,强颜欢笑,对她嘘寒问暖地照顾,偏她还不领情,没个好脸色给他看,甚至都不看他一眼。
她怎么忍心,仗着他喜欢她,折磨他那么久?!
嗵!一声脆响,审判长敲响了法槌,宣布开庭。
“……案情的焦点在于,我的当事人是否指示了碧芜山庄前总经理商斐作假证,或者说,商斐是否受人指示作假证?”姚菁菁说到这里顿了顿,扭头将目光扫向下面的旁听席,然后才缓慢而清晰地说道,“就在今天早上,我终于取得了全部的可靠证据。商斐的确是受人指使作假证,不过目的不是为了帮朱或脱罪,而且为了陷害我的当事人!”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请辩方律师提交证据。”审判长高声说道。
姚菁菁拿出一个文件袋:“这里是商斐的最新供词,以及当初朱或找他报销招待费的原版单据。我有充分的证据证明,不但商斐作假证一事,甚至于,去年十二月在三元大厦门口我的当事人被人泼硫酸,也是同一个人暗中指使的!”
旁听席顿时炸开了锅般议论纷纷,眼看案情将要发生惊天逆转,霍子非的亲友们一脸的惊喜,媒体记者们则一脸的兴奋,而有一个人却是一脸的死灰。
他悄悄站起身,从后门溜了出去,刚舒了口气,却有两名警察拦住了他:“对不起,先生,请跟我们走,配合调查。”
法庭上,审判长敲了一下法槌:“安静!”
姚菁菁唇角微微扬起,她知道霍子非正看着她,她却偏偏一眼也不瞧他。
时间回到三个月前,当她发现贺奶奶有糖尿病不能吃水果时,就意识到了霍子非必有深意。
霍子非有什么话不能直接告诉吴迪和邓宇施呢?
开始她还以为霍子非是防着拘留所的监控,所以才打哑谜,但深思过后又觉得不是那么简单。直到贺奶奶给她洗了个水蜜桃非要她吃,她忽然灵机一动。
霍子非为什么一反常态一个月两次探望奶奶?明明奶奶不能吃水果,却为什么特意要她带水蜜桃来?
她吃完桃子去洗手间洗手时,目光无意瞥到一旁的马桶,不由想起刚进华强安时,霍子非让她修马桶水箱的事。
——水蜜桃,水,密,套!
她上前打开了马桶后的水箱,果然,一个密封袋静静地躺在水底。
袋子里面是一支录音笔,霍子非和当事人谈话一向有录音的习惯,那里面记录了整个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