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界有句行话:钱多钱少不能论英雄,是英雄是狗熊得看他能否经得起风浪折腾,只有那些在风浪中稳坐钓鱼台的人才是真正的英雄好手。
欧阳与所有普通人一样,他并非生来就是经商的高手,也不是生来就有了大钱而能自控的人。银湖山庄的成功,使他在走出军营后的两年多时间里,由一个骑着破摩托车到处奔波的穷光蛋,几乎是在一夜间暴富,也就是说700多个日日夜夜在漫长的人生道路上也只能算“一夜工夫”吧!做第一笔房地产加上之前折腾十几个行业赚进的几百万元,现在欧阳手里已经有了近2000万元的财富了。两年的时间,这对普通人来说,绝对是暴富。可两千万对有钱人来说,乃是区区小数,不值一提。
初涉商海,欧阳老弟尚不知财富世界的深浅。做完银湖山庄后,由于一时没有找到合适的土地继续搞房地产开发,而口袋里又有那么多钱撑着,此时的欧阳内心有些躁动,或者说两眼在张望外面的世界时总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心态。接下去该玩什么呢?欧阳盘算来盘算去,一时找不到机遇。这与两年前口袋里只有几千、几万元光景的欧阳大不一样了。此刻的他,既不会看中靠苦力和汗水挣得几个血汗钱的泡沫厂和铝锭铸造作坊,更不会满足于靠摩托车奔来飞去挣得时差所换的那些差价钱,现在他一心想的是挣大钱。大钱,在哪儿?大钱的概念,从银湖山庄的成功后,欧阳认为大钱是与大风险的选择紧密连在一起的。
想想银湖山庄初始时,他手头只有500万元本钱,却去玩了把总投入超过他持有本钱三倍以上的风险生意。结果当然是他也赚进了超过他原有家底三倍多的大钱。眼下的大钱在哪儿?欧阳的目光不停地在深圳的那些最具聚焦点的财富领域扫射着……有了:股票!中国的不规范的股市让不少投机分子赚足了钱,也诱惑了无数想挣大钱却掉入陷阱的人赔了大本。欧阳两年多的从商经历中,对自身的能力和判断力越来越自信,随着自己的钱包越来越鼓,其敢冒险赚大钱的欲望也随之膨胀——这阶段的他并没有从普通商者的心态和欲念中脱俗。选择股票,选择通过股票在一夜之间获得不是靠辛苦和汗水挣来的大钱,这是那些一心想发大财的多数人的共同想法。
一些在股市上玩得成功的投机者,为了掩饰自己在当初的那份赚钱的原始心态,会将自己的行为与资本运营扯在一起,其实经济学的资本运营概念与此完全不是一回事。欧阳吃准两只股票,一下买进500万元。不用他打听,在深圳股市玩得最疯的时候,有人仅拿几千、几万元的本底,捣鼓几下,过上一年半载成为千万富翁、亿万富翁的有的是!欧阳内心就没有这种“投上500万、赚它5000万”的想法吗?绝对有,无论他承认不承认,我敢断定是有的。这种积聚财富的速度和省劲不用像玩房地产那么辛苦、那么多麻烦、那么没主动权!股票不一样,买进由你自己定,卖出还是由你定,你所要做的就是盯着上涨下落的K线就行。这么简单的事,这么省心的赚钱机会,想发财的人都会被股票将自己的灵魂和欲望搭进去。欧阳也不例外。500万元的股票,能期待它轻轻松松翻几番!
哈哈,不流汗,不操心,“哗哗”的银子滚滚地流进自己口袋里来……欧阳祥山那一阵不太出去了,天天在家注意看新闻、看电视。当然出门也是更多地关心股票行情,还有政治风向——中国的股票与政策面贴得太紧,故而有人言,中国的股民是最关心中国政治的群体。欧阳当过兵,在部队里就有关心时事政治的习惯。现在玩股票了,那种对政治动向的热情与钻劲也比一般人更强烈和刻苦。
“你咋还没有睡?”子夜已过多时,梦中被扰醒的妻子揉揉眼睛,翻过身推推一边的欧阳问。
欧阳抽着烟,帮妻子扯扯被子,说:“我还在看新闻,你睡吧……”
妻子已经习惯,于是侧身蒙头又睡。可她刚要进入梦乡,忽听丈夫大叫一声:“哎呀不好了!”
“什么不好?你那么大的声音把孩子都吵醒了!”妻子有些生气。
“我的天哪——!这可咋办呀?”欧阳的反应非同寻常,妻子抬头一看:丈夫两眼泪水,强压着悲痛在那儿泣不成声……
“你、你到底怎么啦?”妻子又关切地问。
“他、他走了……”
“谁走了?”
欧阳下床擦着泪水,瘫倒在沙发上:“他走了!永远地走了!我敬爱的邓小平……”
妻子张青玲愣住了,赶紧盯着电视新闻……不错,电视新闻里正在播放中共中央、全国人大、国务院、中央军委关于邓小平同志逝世的讣告。
“唉,又一个让我们过好日子的人走了!”妻子长叹一声,抬手抹起眼泪。
“这下可得引起大地震了!”欧阳在屋子里来回走动起来,一会儿又坐下来思绪万千,暗自流泪……欧阳虽然与这位中国历史上的伟人从未谋面,但欧阳的命运却与这位伟人紧密相连。
欧阳对着妻子回忆说:“1978年邓小平上台摘掉了‘地富反坏右’的帽子,我才有机会从农村参军到部队,从而实现命运的第一个转折;到了部队后,也是邓小平的政策好,我才得以提干;转业那年我也是因为有了市场经济的浪潮,我才有勇气放弃公职下海。可以说没有邓小平就没有我欧阳的今天,也没有今天这个国家……可现在他老人家走了,往后中国不知会出现什么事。唉!”欧阳觉得心里憋得慌。
“他一走,我手头500万股票弄不好明天就成一堆废纸了!”
“啊!不会吧?”妻子一听,吓得慌乱不堪,两眼直盯着丈夫。
邓小平的离去,对许多中国人来说,都是天塌的感觉。
妻子赶紧穿上衣服下床走到丈夫身边,顺手给他递上一支烟,无奈地劝说道:“人总有一死,邓小平是你心目中最伟大的领袖,但你流再多的眼泪,他老人家也不能复活啊!至于我们家的500万股票,明天我陪你赶紧抛出去就是了,能抛多少就算多少!”
欧阳虽然没当过财务,可经济账他比妻子清楚一百倍:邓小平去世,中国的政局没准发生变化,国内外形势还不知朝哪个方向发展,反应最敏感的就是深圳。而在深圳,股市的敏感又是第一的。“吕华,我是欧阳。你也知道啦?”欧阳操起手机,电话打到了好友吕华那里,他前些日子和吕华是一起吃进的股票,他想告诉他邓小平去世的消息,并想征求股票的处理意见。
“现在只有一个救急办法:就是越早把手里的股票抛出去越好!抛多少是多少呗!”吕华在电话那头这么说。
“我也这么想。”欧阳连连点头,他庆幸吕华与自己的想法一致。“天一亮,肯定证券交易所门口大伙都疯了,你说咋办吧?”
“还有啥办法?走吧!”
“现在就去?”
“你以为还早?说不准那里已经挤满人了。”
欧阳同意吕华的分析和判断,便穿起衣服,说:“那行,我们一会儿在证券交易所门口碰头……”
不出所料,等欧阳风风火火赶到证券交易所门口一看,那里已经黑压压的一片人群了,他们都同欧阳一样,是在听到邓小平去世消息后,准备等交易所开市就抛掉手中股票的股民们。
欧阳和吕华一碰面就直摇头:完了完了,彻底地完了。俩人好不容易在君安证券大门口的一块水泥台阶上坐下来,便一个劲地抽着闷烟……与所有等待开市的股民一样,此时的欧阳无比苦恼,暗暗自责“没有一点眼光”。心里万分懊悔道:别人买股票都是赚大钱,自己刚玩一把,就套死在这么个节骨眼上!唉,老天就是不让我欧阳发大财啊!得,今天能早点抛出去,换回几个是几个吧。
等待的每一分钟都是最难熬的。好不容易等到上午九时许,固定时间的证券交易门市打开了。清一色期待抛股的股民们,像发疯似的冲进交易所大厅,欧阳与吕华夹在人群中奋力往操作台挤去,渺小得像大潮中泛起的一滴水花……一向先人后己的欧阳此时也顾不上形象风度,使尽全身力气往前挤,可汹涌的人潮形成巨大的阻力,他再用力也只能随波逐流而进。
那些冲在前面的人为自己首先抛股而庆幸和欢呼着,等待其后的人,则一个个露着焦急和恐惧的神色准备着出击。终于,欧阳在满头大汗中完成了500万股票的抛售——由于不是头一批进入大厅,欧阳的两只股票股价竟然在抛售时还比原股价高出了一些。
“哈哈……走走,我们喝酒去!”欧阳和吕华挤出交易大厅后,俩人兴高采烈地开怀大笑起来,他们为自己没有赔掉股票而庆幸而欢呼。这一天,欧阳和吕华在酒店里喝的洋酒比俩人为合作银湖山庄的成功喝的量还要多,时间更长。
“干!为今天抛售成功!”
“干!为我们死里逃生!”
欧阳的酒量不怎么样,可今天他没少喝,脸上泛着红光,那是得意的光芒,胜利的光芒,自豪和庆幸的光芒。
“喝!喝——!”玻璃杯子,叮当乱响。
俩人醉醺醺的不知喝了多少洋酒,他们只感觉自己在“历史的重要关头”是个胜利者。这胜利者应该受到敬重和褒奖。
“哈哈,我们是胜利者!”
“干!”
当欧阳和吕华再次举杯时,又一个黎明出现了。酒店的电视新闻开播,清脆的女播音员响亮地播报着当日的一则消息:邓小平去世后的深圳证券交易第一日不仅没有出现崩市,而且全线上扬,这充分说明以共产党为首的第三代领导人已经深得全国人民的拥戴和世界的广泛认同……
“今天的股票有90%都是涨停板。”这明明是女播音员的声音。
上涨?不可能!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女播音员的话如同晴天再次响起的霹雳,欧阳一下从醉酒中清醒过来。他怕自己误听了消息,用手使劲地捏了下吕华的胳膊——“哎哟哟,轻点嘛!”吕华疼痛不已。
“你说,我们怎么可能判断有误嘛?啊!你说,你说说!你到底醒了没有啊?”欧阳一会儿敲吕华的脑袋,一会儿敲自己的脑袋,到后来干脆又端起酒瓶“咕嘟咕嘟”地往自己的嘴里灌,一直灌到又哭又笑,不能自已……以为自己很聪明的欧阳,因为判断失误而抛出的500万元股票,仅在几天时间内白白丧失了上百万元的赚头。
用欧阳后来自我评价的话说:那个时候虽然他身揣千万元资产,其实还很嫩,尤其对国家的整个政治、经济形势的发展判断还是有很大的局限性。
而紧接下来的“钢铁事件”更可以说明欧阳祥山虽然是个创造财富的奇才,但在商海里失足,也是他从一个跌跌撞撞的勇士到战无不胜的常胜将军之间所经历的一种必不可少的磨炼。
许多没有经历这种特殊的残酷战场摔打的人是无法了解市场和商海战场的血腥味的。欧阳体会太深,在他越认为自己“成熟”时,这种经历和感受就越深刻。在部队时,欧阳就熟读过《孙子兵法》、《三十六计》。从商后,他又经常把《孙子兵法》放在枕头旁翻阅,他可以熟练地背诵它,结果却发现,在商海中行进的路程越长,其所知的兵法之道越多,但在实际的商战中却显得越乏力无奈。随着香港回归和亚洲金融风暴的渐渐过去,深圳特区作为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现代化桥头堡的作用更加凸显。从1998年下半年开始,这里的各项建设呈现一片勃勃生机,无论是耍嘴皮子的“经济学家”,还是干实业的老总们,无一例外地认为深圳建设又将迎来一个新的高潮期。
深圳确实不负众望。此后的那些日子里,人们到处可以看到这个毗邻香港、澳门的中国特区,再次成为了万众瞩目、热浪灼人的建设大工地。建筑快速上马,水泥钢材便行情大涨。退出股市的欧阳,此时瞅着别人大把大把地赚钱,心头欲念早已按捺不住,可又一时不知如何下手。碰巧,此时欧阳不期而遇了以前在部队里的一个姓刘的老部下,他说认识唐山钢铁厂的老总,可以用低价买到钢材。
“太好了!你引见一下,我去趟唐山!”欧阳信心百倍。
他随即飞抵唐山。欧阳当时了解的深圳钢铁行情是这样:市场价每吨2550元。所打听到的唐山钢铁厂出厂价可以在2450元。一吨赚100元,一万吨就是100万元。10万吨呢?不就是1000万元嘛!哈,干!这转手生意,不就是那头把货联系过来,这头再找个客户卖出去就是了!深圳此时缺的不是买家,而是卖家。
唐山钢铁厂远在华北,这个老厂这些年的日子不好过,经常出现职工工资待发的景况。1999年春节前,欧阳来到唐钢,他详细参观了该厂的整个生产线,心头暗喜:可以把好这个“钢铁财源”。
“深圳来了个大老板!”唐钢领导听说欧阳是位深圳大亨,那热情劲甭提,所能动用的规格全都搬了出来——从未享受过“部长级待遇”的欧阳,第一次感受到“前呼后拥”的滋味——其实挺舒服。嘿嘿,最高官职当过营长的欧阳发现营长与“部长”真的差了一大截。他更感到意外的是,他这个“大亨”刚从唐山回到深圳,唐钢派销售公司的“一把手”、61岁的总经理带着办公室主任竟然后脚也赶到了深圳。
“欧总啊,我在唐钢干了几十年,现在也就没几天要离位了。你老弟不知我老哥的苦处啊!这不,没几天就要过春节了,可厂里的工资还不知道从哪儿弄来呢!都说钢铁老大,这话不假,但老大日子也太难过了,我们是国营企业,过去生产出的钢,国家统一拿走了,我们不用操心买卖。市场经济了,买卖全靠自己解决。哪知人家来提钢铁很容易,可我们回头上他们那儿要货款那个费劲啊——我怕老弟你没时间听,要有时间我可以给你倒三天三夜的苦水……看得出欧总你年轻有为,又是部队出来的,办事利索讲义气,我代表几万唐钢职工今天来求你一件事:借500万元钱,帮我们唐钢渡过春节这个难关。如果事成,一方面你欧总就是我们唐钢几万职工的大恩人,二是我们唐钢也不能亏了你,我们保证以2400元一吨的价格向你提供10万吨的钢材,以谢你的救急之恩。”老总说上面这番话时,其恳切、其诚意令人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