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爽凉的微风,持续的吹着。倔强而无理。向商朝大地昭示着冬天并没有离开多远,依然有些寒意。尤其搭配昨夜无征兆的雨,淋淋细雨一直下着,柳树翠绿树叶不堪重负,将雨珠滑落,在浑黄的泥泞中溅出几滴珍珠。
一双满是黄泥的军靴,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咣当——咣当—身穿灰色军衣汉子,手提俩坛酒,晃晃悠悠,头不时的甩着雨水。
进入狱房大门口。
嘟噜了俩下嘴唇,将嘴上的雨水喷开。喊到:酒来喽!
“你死锅去了,才回来”一高壮汉子右脚蹬着两尺有余的凳子,蹬着充满血丝的眼说到。
右手旁边,矮个汉子有样学样的说到“死女人窝去了吧!”很有气势的右手食指一指说到。吸!匆忙坐下用右手扶着右腰。
灰衣汉子走到壮汉面前,放下俩坛酒说道:“这鬼天气,路滑的很!为了保住这俩坛酒摔了我个屁蹲儿,你们瞅瞅!”说着将沾满黄泥的屁股冲着矮个汉子,显摆!
矮个汉子乐了,献媚的说到“让我瞅瞅这遭罪的屁股”。
灰衣汉子不由将屁股抬高了些。
“我去”矮个汉子抬起右腿就是一脚!
只见灰衣汉子往凳子外挪了一步。矮个汉子备不住右脚搭在凳子上!张大嘴露着黝黑的嚼齿,狂吸气!
俩人哈哈大笑。
高个壮汉将倒满的俩碗酒推到两人面前说道“去去寒,止止痛,哈哈”
“满上”矮个汉子一口将酒喝完,冲着灰衣汉子喝到。
“军爷!”一老汉枯树皮般的右手挎着用灰衣布盖着的篮子,有礼的在门口喊到。
“什么事?外面的人吃素的,不通报就让你进来了?!不知道这是帝朝牢房吗?”矮个汉子喝到。
“老朽青阳般氏,来看看同族的孙儿,外面的官爷小老看在外面淋雨遭罪,买了些吃的给官爷们去去寒,听说商帝与天同庆,教门教化民众,特此赦免祖孙去祖教。”老汉谦卑的说到。
“大胆!陛下未曾降下圣旨,竟敢在牢房重地胡乱言语!”矮个汉子冲向帝宫方向双手作揖,歪头看向主位汉子,见老大闭目不语。
“老朽冒失了,向各位军爷赔罪,一些酒钱,填填肚子”老汉看着桌上摆的酒坛。向前走了俩步,将一袋钱,放到桌上。
“胖蛋咱是这种拿人钱的人吗?”矮个汉子冲着灰衣汉子说道,斜眼看着头儿。
老汉匆忙将枯条篮放到桌上说道“这是老朽族里,从巴蜀送来的香蕉。”
俩人看向篮子,又看向牢头。
只见牢头端起酒,呡了一口。
“跟我来”胖蛋说到。说着起身,领着老汉向牢房走去。
“啧啧……头儿稀罕物那,这香蕉色泽,肯定是修道者运过来的。话说这张宝还真是宝,没少收”灰衣汉子一边笨拙的剥着香蕉,一边说到。
牢头接过香蕉说到“你懂什么!这张宝是般氏少主,说起来跟帝宗青阳氏一脉,那都几千年了,现在靠手艺生活。要不是看在同宗,就冲他老子贩卖弓箭,早灭族了。”
矮个汉子右手摸着下巴沉思说道:“这事传开了,般氏不甘成为下人,意图谋反。而陛下留下这小子,让般氏继续造弓箭,毕竟弓箭传承在般氏。”
啪-牢头冲着矮个汉子就是一巴掌“想死啊,揣摩圣心。”
“哐——吱—啪啪”锃亮的牢房走廊门,发出一如既往的旋律。
“进来吧,跟我走。”胖蛋说道。
“铛铛,小子有人来看你!”胖蛋拿着钥匙盘敲打道。
“有劳军爷,有劳军爷!”灰衣老汉赶紧低头哈腰道。
“快点,哥儿几个职责所在”胖蛋挥手说道。
“是,是”
老汉匆忙手扶牢杆,冲着里面颤抖的喊道“宝儿”
只听哗啦哗啦的撞击声由远及近传来。
“狗子爷来了!”只见一个身穿破旧偏瘦的身影,伴着铁链撞击声,艰难的走来。
经过头顶五寸长短天窗落下的雨滴时,看着灰澈的天空,不由的闭上深陷的双眼。蓬松修长的的刘海不小心随着闭眼一根断发被扎入右眼,迅速的眨了俩下眼,右眼皮时而双时而单。
举起沉重的右手,轻轻揉了揉,不舒服的眼皮。顺便将枯黄的头发捏在手里,发丝在灰澈的光晕映照下随着手掌张开,慢慢变红。卷曲的发丝躺在红色胎记的掌心中,像有只手曾经握着,庄重的牵着。万物沧桑经过这只手都会改变,像这发丝。
张宝将发丝轻轻的挥掉,发出轻微的响声。漫步走到牢杆处,蹲下身子,伸出冻裂树皮般的左手,轻轻将牢杆对面的地面土粉擦了一大片。将身前的干草铺上厚厚一层。
“狗子爷,坐下说。您身体不好,就别来了。还要花费打通!”
“宝儿,爷爷这次来是告诉你。帝朝赦免你死罪了!”狗子爷激动的握着张宝冰凉的双手说道。
“哦!……是想牵制族里吧!”张宝沉默一会,瓮声瓮气低头说道。
“瞎说什么,这话可别乱说!”狗子爷焦急说道。
“我知道,我也就对爷您说下。我这阶下囚,应该感激”张宝说着不管干涸裂开的嘴唇笑到。
“哎……世事无对错,你爹为了让族人过得好些,所以才……你爹是个有抱负的人。听从祖训,靠手艺生存,这也是一种传承,无数族人用命换来的真理,平凡的活着。”狗子爷看着张宝忧郁的双眼说道。
“我知道你想去帝府学艺,商帝特赦于各个氏族代表去北方祖教学艺,你也在其中!虽然不能去帝府,对你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嗯”张宝抿嘴哼到,张嘴想说点什么又闭上了。
张宝想说按照祖训接替父亲,不要去学向往的修道,不要去帝府,不要去看皇帝曾经栓马的柏树,所有的奢望不想要。
从开始的惧怕,愤恨,不屈。到认命,看淡。
商帝的赦免,让十五岁的张宝无所适从。不知该如何选择。确切的说没得选择。
“老爷,为了家族命运。与族中商议,从青阳氏族谱中除名,将以署臣的身份,并入到兵部。从此世上只有般氏,没有青阳般氏,活着才重要啊。”狗子爷说道。
张宝不由想到那位靠着祖爷爷宠爱毫无作为的爷爷,什么事都有祖爷爷搭理妥当,直到父亲出现。有些恍惚爷爷做出家族存亡大事的反应。
不知对错,心里莫名的有着落,随即摇了摇头。那个蜜罐已经破碎了,一切要学会面对,该清醒了。
“嗯,我晓得了”张宝咧嘴露出粘在门牙的血丝。
“好孩子,老族长,已来帝都,就在家族宅院。等你出来,爷爷我来接你。”狗子爷伸出粗糙的手轻抚着张宝消瘦的脸庞说道。
“嗯!”
哐哐哐当……
爷俩看向门口。
胖蛋右手拿着剥开的香蕉,在门框上蹭着鞋底的黄泥,在牢房地面搓了搓鞋底。吃了口香蕉说道:“说个没完了,赶紧的。”
“是是小老儿,这就走。”狗子爷拍拍张宝的手,起身向胖蛋说道。
张宝惆怅的看着佝偻的背影,越走越远。慢慢的无神起来。
胖蛋随手将香蕉皮扔掉,拍拍手,走到门外,响起哗啦啦响声,咔、上锁声。
张宝无神的双眼,慢慢的低下,看着香蕉皮溅起的灰尘。艰难的趴下身子,伸出右手,中指一点点靠近香蕉皮,长时间没有修理的黑指甲,没入香蕉皮。缓缓的拖出一道土痕。
干涸的嘴唇,有气无力吹着上面的尘土。
起身走到天窗下昨夜雨滴下的水泽,拿着香蕉皮把轻轻的滑动,象抚摸丝绸一样轻柔。
拿起向下滴水的香蕉皮,摇晃的走到昏暗的角落坐下。翻开一片,艰难的低下头,张开嘴,左手托着这片香蕉皮,从上往下啃着表面的精华。舌头上抵着嘴唇,品味着。
也许是久违的好甜,让他干涸的嘴唇的到滋润,说话也清晰了一些“族谱除名,这如何除!?”说着扒开胸口的衣服,低头看着上身满身伤痕,除了胸口那处纹身—鹰隼!
索然的将衣服整理好,将锁链向前套在膝盖外双手抱住双腿,龟孙在墙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