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青华很少见到尘浅,每每一下早课就不见了踪影,一日三餐时分也无人再端着配色精美的食具眉开眼笑的候着他了,妙严宫似乎又回到了最初只有他一个人的样子。
桓桑来找青华时他正坐在湖心亭中调着那把古琴,茶白色的宽袖袍服使得他看起来更加清瘦,却丝毫掩不了他周身的帝王之气,亭檐上挂着的纱幔被风撩起,而青华就在这一隐一现中仙姿卓绝的侧垂着头眸色专注而沉静。“万年不入红尘的人,偏却生了一副搅乱红尘的相。”桓桑说罢撑开手中银骨折扇悠哉悠哉踏上木桥,媚人的桃花眼漾着水色,比起满湖的红莲还要灼上三分。待走进亭子也不过去,只在离得最近的阑干处站住,收扇斜倚语气有些散漫的说道,“真不知道阿浅这丫头怎么和你这么无趣的人住得了这么久。若换做是我便是一日都呆不得的。”
“我看你三天两头跑的比谁都勤快。”青华低垂着眉眼浅笑道,十指灵巧的拨出几声明快的曲调。
桓桑没料到温雅如青华也会调侃人,一时语塞。清了清嗓子稍微站得规整些四处张望道,“今日怎么没见到小丫头,又让你罚去抄经了?”
青华眉目间添了几许清冷,悠远广阔的琴音一转惊起湖中仙鹤,桓桑和着拍子轻叩掌心的折扇停下来,看向青华时却见人神情如故,打趣道,“不会是你做了什么惹得人家不快,这几日不理你了吧。”
“你说的是你和温颜吧。”一曲终了尾音收拢归于沉寂,拢住袖子端起茶壶缓缓斟茶,青华抬眸笑看了桓桑悠悠道。
桓桑再次对青华侧目,不知不觉间这人竟也会稳准的踩人痛处了,“我和她的事就不劳烦帝君您老人家操心了,还是说说你怎么惹人家了,一般这个时辰她不是该围着你转?”
“不知道。”
“不知道?”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通晓世间道法的青华帝君也有回答不知道的时候,桓桑严肃的走到青华面前盘膝坐下凝视人,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青华啊青华,你也有这种时候。”
青华被笑的神色迷茫,待人收敛起笑意才好脾气道,“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可不是你桓三殿下的作风。”
“我就不信你不知道小丫头对你有意,她的心思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她自己不清楚难道你还看不出?”桓桑自顾自倒了一杯握在手里,挑眉看着青华,似是要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可青华只是抿了一口,淡淡回了句,“我知道。”
之前还只是不太明朗的感觉,吃饭的时候,早课的时候,竹林里弹琴的时候…,他了解尘浅的性子,只要他不问她一时半刻就想不明白,不过是初尝情念的滋味,时间久了自然就淡了。可人算不如天算,几日前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即便自己不说此刻阿浅也定是发觉了她同自己的感情与她对桓桑和缙沧的不同。
“你知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情之一字,可感天动地,亦可毁天灭地。吾身承天地恩,当渡万物生,不惹情缘。”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对她这么好。”桓桑带过手中的茶像是喝酒般一饮而尽,好看的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青华,“都道我无情,可青华,你才是真正的无情。”
“嗯?”青华执杯的手一顿,不解的回看了桓桑。
“看什么看,”桓桑一抬手,杯子被扔在案角晃晃悠悠地转着圈,“啧啧,这样一幅好皮囊给了你当真是可惜了。”
青华眸色微沉道,“皮相表色皆是虚妄,看不开这些如何摆正内心。”白玉般的食指按住茶盏立稳,半响又道,“我对她好只是因为怜惜她修行不易,有心渡她一渡罢了。”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
“再无其他。”
“再无其他。”
空气如同凝固了一样,只有湖中的仙鹤展翅离去的声响,两个人谁都没说一句话。桓桑双手撑着身子微微后仰想要在青华脸上捕捉到一丝别的东西,可最终还是放弃了,青华神色始终如一。轻轻叹了口气,“青华,你话不必说得如此绝情。”
“不该有的心思,及早斩断了的好。”青华朝着仙鹤飞走的方向定定望着,呷了一口清茶。
“倒是让我无端做了回坏人。”桓桑无奈摇摇头。
三日前收到青华的书信,信中除了叙些闲事其余的就是和尘浅有关的事了,聪明如他岂会察觉不出青华信中的意思,无非是想让自己开导一下尘浅罢了。自己了解青华,说他“不近女色”都是轻的,分明就是不懂情和爱,可一直以来青华对尘浅的好自己都看在眼里,若能成就一段姻缘岂不是更好。思量过后找到尘浅说明来意,约她今日演了这出戏,没想到几万年过去了,青华还是这么个说一不二的性子。戏散了,倒是他这个看戏的人走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