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自从那日之后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青华本身就不爱言辞,从前都是尘浅想着法儿找话题逗他开心,现在她不说他也就恢复了沉默寡言的性子。尘浅说到做到,果真不来打扰他,早课和琴艺全都自己一个人自修,不会的便等桓桑隔上几天来一次时请教桓桑,膳食方面均是按时送过来,殿内的打扫一次不落,真正做到了一个随侍该做的所有事情,甚至连以前总是找借口推脱不习的剑术也都按着藏书阁里陈列的书籍一层层的修习。
“怎么,你还真打算让她修成个女上仙?”桓桑站在整面书柜前一本本数过去,挑挑拣拣出一本随意翻翻撇着嘴嫌弃的扔在一旁伸手去拿另一本,没翻两页又扔在地上。青华撑着头听着书磕着地面发出的声响鲜有的蹙起眉头,“现在这样很好,修为六艺都大有进步。”
“啧啧,我还以为你真不管她了。”桓桑背对着人怪声怪气道,手中的书刚要扔,感受到青华递来的眼神干笑两声放回原位。
青华稍抬起些下巴扫眼殿门又收回视线放在书上,指尖捻着书页翻过一篇,余光时不时看一眼门廊,听见桓桑的话淡淡垂下眸子,抓过一旁的白玉杯头也不回的掷向他,“既然你这么想她,不如去看看。”
杯子落在桓桑脚旁碎成一片,来不及躲闪飞溅的茶水湿了人鞋面,桓桑后知后觉的跳到一旁,“亏得人家与你相交数万年,一片心意十足为你,你下起手来竟还是这么不留情面。”说罢朝着外面喊道,“丫头!你再不拿药来我就要死在这了!”。
不一会,尘浅果真拿着药箱走进来。方才在门廊下面修剪花草,突然听见殿内一声清脆的碎裂声,正紧张着青华是不是受伤了就听见桓桑这厮委屈的叫自己,心中好不厚道的松了口气。拉过桓桑坐在榻前心中升起些愧疚,挽起人袖子仔细探查伤势,“伤在哪里了?重不重?”桓桑任着尘浅动作,时而看眼青华。
“茶是凉的,掉在地上,伤不了人。”看着尘浅心疼的模样,和她这些日子对自己的态度相比青华心中难免别扭,语气生硬了些,说完觉得似是不妥皱皱眉抿唇看向别处。
尘浅动作微顿,随即展露笑颜放下人袖子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捶了下桓桑肩膀,“下次再开玩笑信不信我揍你哦!”
桓桑假装吃痛倒在尘浅肩上,一脸幽怨的指指青华,“他伤的是我的心,比身体上的伤疼多了。”尘浅没多想,见人靠过来也没躲,这两个人吵起嘴来就像小孩子抢糖果,最后不是青华技高一筹就是谁也讨不着好,看这架势明显是青华赢了,此刻就当是让桓桑过过嘴瘾。
这边桓桑和尘浅闹成一团,那边青华听在耳里乱嗡嗡的,书上的字一个也看不进去,索性起身走过去拢袖拾捡碎片,尘浅见状忙跑到跟前蹲下一同清理,“帝君,还是我来吧。”
这是这么多天来她第一次主动和自己讲话,青华抿抿唇弯起唇角,“不必,”停下动作回头看向桓桑笑得温和亲切,“你来清理。”
桓桑看戏正看在兴头上,闻言瞪大眼睛指指自己的鼻子又用扇子点点青华不敢置信道,“你打碎的当然是你处理。”
“你接住它就不会碎。”
“你!…”桓桑一句话对不上来气的用力扇了两下扇子,见青华仍目不转睛看着自己只得不情愿的走过去冲人摆摆手,“我来我来…我来还不成么…”
尘浅退到一旁乐见其成,却见青华又将目光转向自己,笑容僵在脸上不自在地低下头四处乱瞄,两个人不说话时也许还能硬气点,可气氛一旦缓和下来些尴尬这种情绪便开始如同狡诈的小兽寻着罅隙见缝插针,紧紧揪着衣角手心里爬满了汗,“我…我…那个…还有其他事要做,帝君你有事再叫我!”说罢急忙忙跑了出去。
桓桑停下手里的事情饶有兴致看着眼前这一幕,一个胆小非要充好汉,另一个呢,只怕连他本人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这戏看起来可有意思了,想着不由“啧啧”两声。看见青华满脸笑意看过来连忙低下头装作认真收拾的样子,心中暗忖,谁再和爷说青华是谦谦君子爷保准揍得他后悔来到这世上!
“这么不紧不慢,想收拾完留在这吃晚饭?”青华半挑眉坐回原位悠悠道。
“不带你这么欺负人的啊!”磨磨蹭蹭总算收拾完了烂摊子,桓桑将擦过手的帕子扔在地上愤愤道,“爷不伺候了!”
可那人却像没听见般偏过头,一副任君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的样子。
“成,我说不过你,我去找阿浅丫头好好说说总成了吧。”桓桑忽然笑道,看似心情不错的离开大殿。
桓桑走后青华总觉得他话里有话,直到傍晚时分仍不见人影心中隐隐担忧起来再也坐不住,按着以往她和缙沧玩过的假山一座座假找过去,最终在酒窖里发现了尘浅,待找到人青华方明白那句好好说说是什么意思。
酒窖里一片狼藉散落着七八个酒坛,空气中萦绕着凛冽的酒香,见到尘浅时她早已醉倒在地上,身上搭着桓桑那件浅绿色的外衫睡的迷蒙得不知今夕何夕,走近了还能听见人醉梦中的呢喃,忽然地上的人高声喊道“桓桑,再来!”
还喝?青华轻笑一声,踢开脚下碍事的空坛子俯下身,双臂一揽把人抱在怀里,这么点酒量也敢和桓桑那个酒鬼拼酒?这么想着嘴上还是笑应道,“好好,再来。”
得到回应的尘浅兀地笑出声来,藕臂一挥对着空气乱比划着,口齿不伶俐道,“你答应我要喝到…不醉…不归…说话算话…”
“好,说话算话。”不醉不归?青华回想着酒窖里仅剩的那件衣服半眯起眸子。
“还有…不准告诉帝君我偷喝酒的事…”
“好,不告诉。”量他日后也不敢提。
“还有…”
“好,都答应你。”
“嗯…我好像更喜欢青华了…更喜欢…”
青华被人突如其来的这句话阻住脚步,踏着月色静静站好,怀中的人哼出声小小的鼻音,一滴泪珠从眼角滑落倏地渗进青华月白色的衣料里,语气软软的带着酒香,“可是喜欢一个人…疼啊…当初你是不是也这么疼…”
既然知道疼为什么不能放下呢,青华垂下眸子遮住眼底的温情。
“桓桑?”等不到人应答,尘浅慢慢睁开眼睛,待看到青华时一愣,良久推开人怀抱不耐烦的抓两把头发倚在一旁的树干上不说话,夜色带着微微凉意,青华站在原地思考着看样子醉的不是很厉害要不要放她在这自己先回去,却见方才还闭着眼睛休息的人突然踉跄着冲上来揪住自己的衣襟,还不待他反应过来,尘浅的呼吸已经喷在脸侧,醉眼朦胧的看着自己。四周寂静的可以听见草丛里树叶间微风中夹杂的细微声响,以及尘浅慌乱的心跳,她持续了这个姿势约有两三分钟,终是松开了青华,轻轻摇着头,“做梦也不行,帝君会生气…”身子一软顺着人肩膀滑了下去,亏得青华及时拉住重新抱回怀里。
抬脚推开门把人放在床上,青华注视着这几日消瘦下去的脸,觉得似乎没有以前肉嘟嘟的看起来顺眼了,起身出了房间关好门,修长的身影投在地上却是一如既往的出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