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局促不安地坐在床上，搅着手指。
虽然……是两张床……
但是，之前没有跟男人像这样独处过，我看着顾昊天朝我走来，他慢慢坐到我对面的床上。
他没说什么，只是看着我，眼里满是笑意，但似乎总有种异样的光彩在他的眸光中绽放。
我看着他，无意识地动了动嘴，也不知该说什么。
我们睡觉吧？
我们看会儿电视吧？
明天去哪儿玩？
虽有这么多问句，我却像个站在教堂前的修女那样，庄重地站在这一排句子前挑三拣四，却不得要领。
他缓缓走近我，我就像一只待捕的兔子一样坐在牢笼里等待猎人的到来。
他在我面前站定，伸出手。
他的手，刚触及我的发顶，我突然如触电般跳起来，拿起手边的衣袋，“我去洗澡！”
站在浴室的淋浴头下，我不耐地在水下搓着自己的头皮，本来就已预示到这个不可避忌的问题，行李箱中的内衣裤也都换成成熟女人性感的样式。我明明准备好了一切，为什么到头来又要临阵脱逃？
真为自己的胆小怕事感到恼怒。
在朦胧的水雾间，我睁开眼睛，耳边忽然响起一句：“你的身上，永远都带有我的痕迹！”
哐当一下，手边的一排沐浴用品倒了一地。
门外的顾昊天也听到了这里的响动，起身走到浴室门口，急切地说：“没事吧？”
我慌忙捡起一地狼藉，应声说：“没事没事，只是东西掉了。”
“那你当心点。”
我听见他的脚步声渐远，不由地重重呼一口气。
我蹲在地上，眼前又漫上挥之不去的野兽般的眼睛。我抱拢了身子，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球。水哗哗地打在背上，只觉发烫到不可忍受的地步。
于是，我重新站起身，打开冷水，调低水温。
分明本是恰到好处的水温，我却非要往低了调，等到水突然冰冷，我才意识到了什么。于是，又烦躁地转开热水闸。
忽然，一阵浓郁的蒸汽喷薄而出，迷了我的眼，我被烫得跳起来，大声叫“啊”。
很快，门被打开，顾昊天快步冲了进来。
他一手将我抱出，一手关上仍在汨汨流水的水龙头。
我看到他的眼睛里充满焦虑：“你没事吧？”
我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小声说：“对不起。”
他没有答话，只是抱紧了我。
朦胧的水汽间，我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以什么样的状态被他抱在怀中。他的衬衫，因为我身上的水珠湿透，贴合在胸前，一片大好春光尽显。我抬头望他，他的俊颜里带着隐忍，睫毛上沾着凝结的水珠，肤色因为闷热而透着殷红。
我应该，做些什么吧……
轻轻揽上他的脖颈，覆上他的唇。
他身子一僵，很快开始回应我。
他的动作略带急切，蕴着焚烧一切的火热，我的双手忘我地插进他的墨发间。那最深沉的黑，像是独自在尘世间孤独了百年沉淀出的色泽，我将它一片片分开，暖光透进，迷煞人眼，醉人的温度快速上升。
什么海天一色，地狱天堂，暮鼓晨钟统统在我眼中游移，又统统开始幻灭。
我的眼里，只有他。
唇齿缠绕间，他的双手来到我胸前，轻轻拂弄。
明明是温柔的动作，但有一把刀还是不可抑制地在心脏上重重一划。
我呼吸一滞，推开他。
心头一愣，我看着他，他的发丝衣冠紊乱，胸口仍在不停起伏，领口下分明的锁骨划出性感的曲线。取暖灯下，他的长睫下有一圈阴影，不可置信地看了我一阵，而后，垂目。眼神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心疼。
可我，却再也没有办法回复自己的热情。
我看着他渐渐远离我，将我们彼此拉开一个安全的距离。
安全。
我蹲下来，重新抱紧自己。
垂目，看着地面瓷砖上映出的自己的模糊人影，扭曲而可笑。
我听见，门关上的声音。
以及，自己的眼泪，砸在地上的声音。
夜晚，他诀弃了自己的床，睡在我边上。
我看着他略带孩子气的举动，他将纯白的枕头被子扔在我的床上。然后，拉开被子，睡了进去。他闷闷的声音从棉被后透出：“睡觉。”
他的发丝，陷在纯白的温柔中，携着引人掀开被子的冲动。纯白，本就是带着致命的，勾人玷污的颜色。
然而这次，我却没有将这白毁灭的冲动。
我只是明白，我不能再拒绝。
微风轻轻拂进，带起窗纱连动曼舞。
我的腰上，是一双强健的手臂。
他轻轻拥着我，柔声说道：“没事。”
我只是看着窗外一棵枯枝，它就像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连伸向天空的姿态都显得疲惫不堪。
“对不起。”我轻声回应。
他吻了吻我的额头，说：“我会等你。”
他又紧紧抱了我一下，然后松开，温暖的手掌搭在我的腰上。
“晚安。”他的声音，带着磁性，与我的耳朵如异性相吸，紧紧相合。
可我只是闭上眼。
嘴角微微蠕动：“晚安。”
第二天，他牵着我走在街上，就像平常情侣夫妻一样，就像昨夜一切的不愉快都没发生。
碧蓝的天铺在头顶，澄明透彻的空气缭绕在周围。我紧紧扣着他的手，一如他紧紧地扣着我的手。
在此刻，究竟爱或与否似乎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他确实想和我好好共度此生。
我看着他，撅撅嘴，问：“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他轻啄一下我的唇，说：“因为我想听你给我讲一辈子的故事。”
原来他都知道，我笑着低下了头，靠在他身上。
又走了一段，他说：“带你去见一个人。”
我抬头问：“谁？”
“你的偶像。”
“哦？金城武在这里？你不担心我扑上去把人家直接就地正法了？”
他捏了一下我的鼻子，叹口气说：“你错误地估计了自己的魅力以及你老公我的能力。”
我狠狠捏了一下他的手臂。
我们顺势走上一座山，林间鸟语花香，鸟雀啾啾鸣叫着，鸣唱着午间阳光的味道。阳光透过浓绿碧墨的层层叶子，斑驳地印在我们身上。我冲着阳光摊开手，金黄的光周围圈了一层七彩光芒，褶褶跳跃在指缝间。
我们静静地走在林间小路上，我所能感知到的一切就是手间他的温度，温暖而不炙热，直达人心。
走至山腰处，我看见一座花园洋房，爬山虎层层叠叠地攀了满墙，白墙黑瓦充满古朴而优雅的气息。
这熟悉的味道，我忽的想起了谁，看向顾昊天。
他低头看着我的眼说：“没错，是奶奶。”
啊！就是那个二十年前与色老头吵架后离家出走的有趣妇人！
犹记顾家老宅那充满书卷气的风格，官椅帽、藤桌与现代家居融合得恰到好处，好像它们生来如此，紧紧相依。
我拉住顾昊天的手，说：“那我们快走。”
顾昊天笑着，“还是我了解你吧。”
我笑着瞪他一眼，“我对家居装潢的可一点兴趣没有，我就想问问奶奶，怎么圈住一个男人的心，什么时候离家出走才叫恰到好处。”
他凑过来，咬一下我的脸。
我惊呼着拍开他，佯装很觳觫的样子，“原来相公你是一只犬妖！”
他摇摇头，说：“非也非也，小心我到晚上化身为狼。”
我非常高兴配合地说：“你不知道吗？九年前我一直都在策划怎么把你推倒滚床单！”
他非常知晓我的脾气，对我这大胆的话不见一丝惊讶神色，“哼，那你可要当心了。我晚上给你下点药，然后不给你解毒，看看你那痛苦难忍的样子！”
“哎呀，你太恶毒了，可是……我看你也好像忍了很久了……”像是踩到了什么叫人兴奋的八卦话题，我暗暗地戳戳他的胳膊，“多久了？”
他被我戳得面露尴尬，“什么多久了？”
“就是那个啊……”我踮起脚凑近他的耳边，调戏着暗呼出一口气，热气簌簌地喷在他的耳垂上。他一怔，我咯咯笑了一声，说，“多久没做过了？”
他的身子有些僵硬，定定地看着前方反问我：“女士优先，你先说。”
我眼里依旧笑眯眯的，半开玩笑着说：“跟你见面的前一晚，我还留恋在温柔乡里呢。”
他侧头，看着我的眼睛，黑底发黑，黑得看不见一丝光。
我暗叫不好，似乎玩笑开得太过火了。
他的眼底，渐渐涌上一层暗火，是誓将生长在最潮湿地方的花瓣焚尽的炙热火焰，幽暗的火潮层层翻涌，红色的火星噼啪燃在眸光中。
“看来，今天晚上，我真的要验收一下了。”
我心里一抖，冲他灿灿地笑了下，勾上他的手装作刚刚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往前走。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我们移步走入花园洋房的大门，眼前的一道长廊让我想起当初和莫河远一起去蔷薇山庄时经过的幽径。那时自己想倘若能和爱人在这种地方走一遭真是再好不过了，如今居然能在这里实现。
我深深吸了一口在叶尖空气的清香，喃喃自语：“真好。”
“好什么？”
“这里真好。”
他将我额前飘起的一缕发顺在耳后，看着我，问：“你想住在这儿吗？”
我眼前一亮，惊喜的抬头，“真的可以吗？”
他笑笑，却只拉着我的手往前走。
我看着他的眼，他的眼里跳跃着憧憬的颜色，仿佛我们的未来已印在他的眼中。
他的眼白，通彻得发蓝，就像一条潺潺的小溪，从我的心田间流过。
你知道吗？
那条小溪，在我心中逐渐变宽变深，变为最深最深的蓝，带着浩瀚闪亮的冰蓝河水在我血管中不断奔流，一滴滴在心脏汇聚，成为大海。
你的眼眸，是我此生不能再遇见的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