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花,你娘喊你回家吃饭。”一个十岁左右黑黑瘦瘦的小女孩一手攥着捏好的黄泥小人偶,一手提着两只鞋,冲不远处的黄泥坑扯着嗓子喊。
“嗯嗯,知道啦,你告诉我娘,一会儿就回去,再捏一个我就完工啦。”黄泥坑中,一个胖乎乎、圆滚滚的身影兴致高昂地捏着黄泥,十根手指上下翻飞,将手中的黄泥揉捏成不同的模样。王大花的身旁摆了将近十个黄泥人偶。有小猫小狗之类的小动物,也有俊男,淑女之类的人物泥偶。当然,这些人物她都是没见过的,只是凭着对那些神话中的传奇人物遐想着创造出来的。
“王大花,还吃不吃饭啦,你爹和我等你等得花都谢了。”捏得正起劲的时候,王大花突然就疼得“嗷嗷”的乱叫,顾不得手中才捏了一半的小兔子,两只手赶忙去捂耳朵。
“娘,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黑子和你说了么,捏完这个就回家。”王大花疼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但还是极力挤出一副谄笑来。因为每次娘很大声地叫她的全名的时候,绝不是个好兆头。
此刻王大花的娘正蹲在坑边,母夜叉附身一般弯腰揪着王大花的耳朵。“你还知道回家呀,整天就喜欢捏这些小人偶,也没见你鼓捣出什么名堂来。下次再晚回家,就不给你饭吃。”
“娘。”王大花挤出几滴眼泪,眨巴眨巴地望着她娘。其实忽略掉脸上分量十足的肉肉,以及被肉肉挤到没有立足之地,袖珍版的五官,她这副含着泪花的模样还是蛮楚楚可怜的。
“少装可怜,快回家。”王大花的娘丝毫不吃她这一套,十二年了,自己的这个独女她最清楚。每次犯错误就卖萌求饶,之后就屡教不改。所以绝对不能心软。
“娘。”惨叫仍是不断从身后传来。
“快点从坑里爬出来,小心真不给你饭吃。”都威胁到这个地步了,竟然还不出来。
“娘”王大花上半身趴在坑的边缘,一双手死死地伸长抠住地面,左右腿腾空不断地扑腾着,看起来像极了一条垂死的鱼,一条垂死的胖鱼。“娘,我爬不出来了。”
王大娘一头黑线,看着王大花挣扎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又不忍心看她一个人在那扑腾,上前展开了拉扯战,“王大花,从今天起每顿你只能吃一碗饭,听到没,哎呦,我的老腰呀。”
吃过午饭的王大花躺在屋内的小竹床上满脸忧怨,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整张床被震得咯吱咯吱响。她很不开心,很郁闷,因为她饿。一碗饭根本满足不了她那个无底洞的胃。王大花觉得世间最寂寞的莫过于她这张嘴了。
蹑手蹑脚地伸出头,王大花的一对黑眼珠滴溜溜地打转观察院内敌情。小院内没有人,只有站在木门旁边的老梧桐树上不时传来高昂的蝉鸣。心里盘算着爹娘估计已经睡着了,王大花穿着刚换上的粉蓝布衣裤出门了。
吃和捏泥偶是王大花的两大人生乐趣。现在既然没有吃的,王大花只能打算去捏泥偶来转移注意力。
“黑子,你怎么了,为什么躲在这偷偷地哭?”黄泥坑后的几个小窑洞中,一个黑黑瘦瘦的姑娘正躲在角落里小声抽泣。
“胖花,我想我亲娘。”柳翠一把抱住敦实的王大花,软乎乎的肉感带给她不少安全感。“胖花,你给我捏的小狗被弟弟抢走了,我向爹告状,结果被骂了一顿,后娘中午没给我饭吃。”
柳翠的亲娘在柳翠七岁的时候劳累过度一病不起,在病床上躺了没几日就去世了。柳翠的爹不堪寂寞,在柳翠的娘过世没多长时间就和邻村的李寡妇勾搭上了。在柳翠八岁那一年,李寡妇进驻柳家,当然不是只身一人,随她而来的还有一个六岁的儿子。从此柳翠的生命中便多了一名后娘,更多了一名后爹。她被后娘使唤着每天做很多粗活重活,却每天都吃不饱。三年的风吹日晒和营养不良才让她变成现在这一副面黑肌瘦的模样。
“那个丑八怪老女人,真不是人。”王大花愤愤地一拳砸向地面,松软的泥土被她砸出一个小小的深坑。抬手用袖头抹干了柳翠的眼泪,“别哭了,小狗被那个鼻涕虫抢走了,我再给你捏别的小动物,你要什么就给你捏什么,要多少就给你捏多少。”
“我要一只小兔子,还有一匹小马。”柳翠一抽一抽地擦了擦鼻涕。
王大花爽快地跳进了不深不浅的黄泥坑中,全忘了自己穿的是刚洗好的干净衣服。
在王大花的手中,一只小兔子和一匹小马简直是小菜一碟,分分钟的事。
“诺,给你,捏好啦。”王大花把捏好的泥偶递给蹲在坑边的柳翠。“黑子,你还想要什么,小猫?小老鼠?”
“蜘,蜘蛛。”柳翠结结巴巴有些困难地吐出这个名字。
“蜘蛛?黑子,你这风格也转变得太快了,我怎么不知道你竟然还喜欢蜘蛛。”王大花对着柳翠点了点头,眼神里满是赞许,感觉柳翠的品味在渐渐提升,终于快和自己在同一水平线上了。
柳翠手脚并用地指指王大花身后,然后比划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形状,“胖花,你的身后有只这么大的蜘蛛。”
“蜘蛛?就在我身后?而且有这么大?”王大花也依葫芦画瓢地比划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圆形,嘴巴大张着足以塞得下一颗鸡蛋。
“胖花,别怕,快爬出来。”柳翠赶忙伸出手,欲激发潜能将王大花给拽出来。
“黑子,你知道吗?站在你面前的是中午只吃了一碗饭的王大花。”王大花的脸上挂着几道黄泥污渍,眼睛里闪过莫名的光。
“你再不出来,就要成为蜘蛛的盘中餐啦。”柳翠不明白,这都什么时候了,王大花竟然还有心情谈论吃的事。
“黑子,我很饿,这么大的蜘蛛勉强能够塞塞牙缝啦。”王大花灵活地转身,纵身一跃将身后不远处的蜘蛛紧紧地压在身下。
柳翠见状跳进了坑中,蹲在王大花的身边,感觉眼前的情景惨不忍睹,“胖花,你应该已经把它压死了。”
王大花缓缓爬起来。事实证明她们都低估了那只蜘蛛的生命力,被将近一百一十斤的五花肉狠狠压在身下,却也只是有点眩晕而已。
“黑子,蜘蛛要怎么吃才够美味呢,清蒸?油炸?烧烤?”王大花将手中的黑色蜘蛛左转转,右摆摆,上晃晃,下摇摇。看着它八只毛茸茸的大爪子无助地朝空中乱蹬,实在不知道该从何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