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黑色星期天》在法国面世,1945年,它被彻底毁去。因为在这首歌存在的13年里,听过的人纷纷自杀,因此它又被称为——《魔鬼邀请书》。
忧郁症
暑假里,苏绣每天傍晚都到宋老太家弹两个小时的钢琴。弹了两天,宋老太就跟她签了一年合同。宋老太希望她每天都去陪陪她,说说话,听听音乐。不只是小孩子才怕寂寞,老年人更害怕一个人独处。苏绣在宋老太的家里,逗留的时间就越来越长。自从姐姐去世后,苏绣自己赚钱读书。她希望在宋老太家能做到两年,她的研究生就毕业了。
晚上苏绣刚从宋老太家走到楼道里,楼道的灯突然灭了。一声凄厉的惨叫突然在楼道里回荡,黑暗里又隐隐地传来女人隐忍的低低的哭泣声。而那恐怖的尖叫依然夹杂其间,仿佛春天夜晚那些隐形的猫睁着刀子一样的眼睛,锋利地在黑暗里逡巡,伺机寻找出击的对象。
苏绣吓坏了,急惶惶地下楼,可穿着高跟鞋的脚踩不稳楼梯,差一点摔倒。她翻出挎包里的手机想用屏幕上的灯光来照亮,但惊慌失措中,手机却掉落在台阶上。听着手机跳跃的声音,苏绣急忙在黑暗的台阶上摸索着,她的手猛然摸到一双皮鞋。确切地说,是摸到了一双脚。
苏绣惊叫着跌倒在台阶上。一束光打在她脸上,她惊恐地瑟缩着,脊背很快靠到墙壁上。她无路可退了。
当那束光偏离苏绣时,她发现原来是一个男人打着手电筒上楼。男人的身体笔直,走路没有起伏,就像电影里看过的那些暗夜里出现的僵尸。苏绣被自己的想法快折磨疯了,她摸到手机,飞速地冲出楼。
四周围的楼群都灯火通明,只有宋老太家这栋楼漆黑一片。大概是停电了。苏绣的耳边仿佛还萦绕着惨叫与哭泣,这声音非常固执,总是在她脑海里回荡。她睁开眼睛寻找那声音来自何方,却赫然发现一个满脸是血的女人站在她身边,而那惨叫与哭泣就同时从这个女人的嘴里发出。
苏绣吓醒了,她做了噩梦。第二天傍晚去宋老太家,在楼道上苏绣又听见了惨叫声。这回她听明白了,是孩子凄厉的叫声,还传来大人压低声音的怒吼,似乎在乒乒乓乓地打孩子。怎么会有人虐待孩子?她找到那扇传出惨叫声音的门,拼命地敲。
门忽地开向里面,苏绣失去重心一下子跌到房间里。这是个豪华的房间,却非常凌乱。只见一个男人在揪打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女孩瘦弱苍白的脸上布满了惊悸,吊带裙子也撕扯得很凌乱。猛见苏绣跌进房间里,男人撒开女孩,女孩便兔子一样飞速逃离了现场。只听见砰的一声关门声,偌大的客厅就只剩下苏绣和那个男人。苏绣想起来了,这个男人就是前一晚在漆黑的楼道里打着手电筒上楼的“僵尸”。
还没等苏绣缓过神来,男人一把掐住苏绣的脖子抵在墙壁上,逼问道:“你是谁,为什么在我的房门外偷听?不说我掐死你。”他的眼睛里透着暴戾和狰狞。苏绣喘不上气来,觉得快要死了,男人却突然松了手。“对不起,我刚才过于紧张了,有没有伤到你?”
男人的眼睛渐渐转为柔和。那应该是一双迷人的眼睛。苏绣却无心分析他的变化,急惶惶地逃出去。
黑色魔鬼
当晚苏绣给宋老太弹钢琴。快要结束时,宋老太轻声地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楼下有户人家,男主人叫严瑞,他有个女儿叫小可。这两个人都是疯子,你见到他们,要绕着走,别和他们打交道。”
苏绣其实很想问一些有关严瑞家的事,但见宋老太这么说,她就没再问。夜里苏绣又做了噩梦,依然是那个满脸是血的女人站在床前看她,发出隐忍的哭泣与惨叫。苏绣醒来,抱着被子静静地落泪。似乎那泪水是另一个人的,并不是她的,她只是在冷眼旁观一个叫苏绣的女人在流泪。
这天弹完钢琴,宋老太把一沓钞票放在苏绣面前,表情凝重地说:“这是楼下那个疯子让我转交你的。他说昨天对你的行为很过分,希望你体谅他一个人又做父亲又当母亲又要去外面打拼的辛苦。”宋老太说,严瑞要雇苏绣去他家,每天为他的女儿演奏两小时音乐。
苏绣没有拿那些钱。虽然她很爱钱,但她讨厌叫严瑞的男人,甚至仇恨他。或者更确切地说,她仇恨所有的男人。大三时她深爱的男友移情,恋上有钱的女生,她便开始仇恨男人。
下楼时,苏绣看见严瑞和他女儿站在他家门口。女孩穿了粉色的公主裙,脸上白皙如玉,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忽闪着上下打量苏绣。见苏绣昂然地走过去,女孩忽然怯生生地拉住苏绣的衣角说:“老师,你可不可以来给我弹琴,我好喜欢你的琴声啊。”这样的含着泪的恳求,苏绣无法拒绝。
每天从宋太家里出来,已经是晚上了,等给小可弹完钢琴,就已经是深夜。严瑞总是回来的很晚,他请求苏绣住下来,一来免得他女儿一个人在家孤单,二来也减少苏绣走夜路的危险。苏绣没有做过多的推辞,因为小可已经抱着她的腰恳求她留下来。一个人的夜晚孩子大概恐惧得无法入睡。苏绣有过无数次那样的恐惧经历,所以她留了下来。
苏绣发现小可的确有点不正常。她可以一整天都不说话,一整天都不吃东西,躲在她自己的房间里一动也不动。苏绣看见她画过的画,都是黑色的魔鬼黑色的骷髅。
但小可这些反常的举止都是在苏绣与严瑞微笑着说话开始频繁出现的。严瑞说小可是因为目睹了她妈妈的去世,受了惊吓导致的。严瑞希望苏绣多开导小可,多与她说话。他说报酬不是问题。
有时候严瑞晚上回来得早,就坐在客厅里听苏绣弹琴。这时候的小可就非常不自在,她一会儿用手指胡乱摆弄着钢琴键子,一会在地上来回地走,甚至嗖地一下,像颗炮弹一样冲进她自己的房间再也不肯出来。而这时候,苏绣就感觉到来自后背的冷飕飕的目光。那是被严瑞窥视的目光。
那天苏绣见识了小可发病的样子。小可把房间里所有的垫子都聚集到客厅,堆了一堆儿,然后用打火机点燃,如果不是苏绣及时赶到,这栋楼都将毁在这个孩子手里。
严瑞又打了小可,把小可锁在储藏室里。严瑞颓丧地坐在沙发上,颤抖着手点燃一支烟。他说小可发起病来实在可怕,她已经先后打走了家里为她雇来的五个保姆。那天苏绣在楼道里听见的惨叫是小可的,哭声却是保姆的。那是小可把保姆的头发点燃了,要烧死保姆。
“这孩子大概只能去精神病院了。”严瑞痛苦地说。
天堂的门
苏绣又开始做梦,重复地做那个噩梦。她迅速地消瘦下去,去宋老太家时,被宋老太追问,她才不得不说了那个噩梦。
老人叹口气说,严瑞家里曾死过一个叫小琴的保姆。小琴还为严瑞怀了孩子。但小可不让严瑞结婚,并且恐吓他们如果生下孩子的话,她就跳楼自杀。结果小琴跳楼自杀了。
“小琴大概不甘心,想要回来看看严瑞吧。”宋老太说这话时,突然眯缝了眼睛看着苏绣问,“姑娘,你不会是动了小琴的东西了吧?”
苏绣收拾过房间,不小心动了小琴的东西是很有可能的。只是她不知道哪些是小琴的东西,如果知道就可以先避开了。宋老太却说:“什么东西都可以动,就是别动她的男人。”苏绣愣愣地看着老人扁在一起的嘴,忽然有些恐惧。这老人,似乎什么都知道。
苏绣的确动了小琴的男人。那天严瑞讲述了小可的病,之后陷入深深的痛苦里。苏绣竟然坐到他身边,轻轻将他揽在怀里,而严瑞也没有拒绝,乖顺地躺在苏绣身上。苏绣见他睡着了,为他加了件衣服,抽身出来,把小可从储藏室领出来,为她洗澡,为她换干净的裙子,然后弹曲子给她听。那曲子非常好听,小可听着,渐渐安静下来,睡着了。
苏绣却累得浑身散了架似的,回到房间去睡。夜半她突然被一阵抚摸弄醒。她以为是在梦里,却猛然惊觉不是梦,男人健硕的身体正压在她身上。“苏绣是我,是我。”男人呢喃着,一面用唇亲吻着她的身体,是严瑞。苏绣本能地想拒绝,她想伸手推开男人,但男人的气息却迎面扑来,他的唇他的手指抚弄得苏绣浑身酸软无力,最后她竟然抱紧男人,与他同达欢爱的高峰。
苏绣躺在男人怀里沉沉地睡去,这一夜无梦。早晨醒来时,苏绣的嘴角还挂着微笑,但她突然觉得室内有些异样,她看见床头站着一个女人,女人满脸是血。
苏绣吓得魂飞魄散。女人披散着头发,张着两只手向苏绣抓来,苏绣惨叫着向后躲。严瑞从她身旁猛然坐起来,一把擒了女人的两只手把她拖拉到洗手间,一边放开水龙头冲洗一边愤愤地斥责着:“小可你又装神弄鬼,你想作死吗,弄这一脸的番茄汁?”
苏绣病了,但她仍然坚持着给宋老太弹钢琴,陪宋老太聊天。然后回到严瑞家里,给小可弹钢琴。暑假快要过去的时候,苏绣跟严瑞谈,她想辞职,因为开学小可就会回到寄宿学校去,她在严家的工作就结束了。严瑞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在她包里放了一沓钱。
那是五万块,大概也包括苏绣陪床的费用吧。那一夜,苏绣没有睡,抱着被子静静地流了一夜的泪水。
第二天晚上严瑞回来得很早,因为女儿很快就要离开家了。他给女儿买回很多礼物。在门外他就听见苏绣的钢琴声,等他走进房间时,他看见女儿小可正静静地坐在苏绣身边享受着琴声的爱抚。他不忍打扰这一画面,就站在她们背后,看着她们沉浸在音乐里。
房间里只有琴声在流淌。那音乐美极了,严瑞仿佛看见天堂的门向他打开,张着翅膀的天使向他飞来。他觉得浑身都暖洋洋的,很舒服。
小可忽然站了起来,回头向他看了一眼,说了声爸爸你好,就向窗口走去。窗台上似乎有她新画的画,小可大概要把画拿给爸爸看吧。但小可走到窗前并没有拿画,而是翻上窗台,一下子就没影子了。
严瑞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他不相信小可会跳楼。但小可确实在他眼前跳楼了。
钢琴曲
小可死了,死于跳楼。但真正的死因是小可患了间歇性精神病。严瑞几乎要崩溃了,他整日喝得酩酊大醉。晚上回到空荡荡的房间。苏绣已经辞职,甚至也辞了在宋老太家的工作。
因为小可的阻挡,自从妻子死后严瑞一直偷偷摸摸跟保姆小琴保持关系。当他想再结婚时,小可竟然以死相拼,他只好放弃了结婚。可女人是个奇怪的动物,无论你对她怎么好,一旦不能结婚,女人就变了,变得很可怕,变得歇斯底里,甚至跳楼。严瑞想到那个温柔的保姆小琴,那么温柔的女人有一天会像厉鬼一样站在他面前,逼问他要她还是要女儿。当他犹豫时,小琴就像疯子似的跑出去,从窗口跳了出去。
想到女人,他的心情更加郁闷烦躁。他打开音响,是苏绣为他录制的钢琴曲。他在音乐里渐渐不再焦躁。他走到窗口,晚风透过窗子徐徐吹拂着他。他仿佛看见女儿在窗外向他招手微笑,他毫不犹豫地上了窗台,一脚迈了下去。
个月后,苏绣在医院里产下一个婴儿。两个穿制服的人走进病房,让她在一个文件上签名。医院已经检验过苏绣孩子的DNA,证明婴孩是严瑞的合法继承人。
目送两个人走了。苏绣逗弄着孩子。她的脸色渐渐地变了,她仿佛觉得孩子的脸变成严瑞的脸。她的双手慢慢伸向孩子的脖颈。
冲进屋子的警察用手铐拷住了苏绣,苏绣的脸一下子苍白如纸。门外走进宋老太。她无比憎恶地瞪视着苏绣,说:“知道吗,严瑞是我姑爷,小可是我外孙女,我已经查到是你害死了她们。”苏绣想狡辩,但在宋老太的话里,她垂下了头。
“知道为什么我发现你的破绽吗,因为你和严瑞发生了关系。我便开始调查你。发现你是小琴的妹妹,你接近我就是想找机会接近严瑞。你是一名音乐治疗师。你的导师把你介绍给我是因为我有忧郁症。音乐可以治疗病人让其康复,也可以让病人走向死亡。你用音乐治好了我的病,但你却同样用音乐杀了严瑞和小可,为你姐姐报仇。你还处心积虑怀了严瑞的孩子,成为他财产的继承人。没想到天网恢恢,我老太婆录了你的音乐拿给权威人士鉴定,才知道是你下的毒手。”
孱弱的苏绣被警察提着走了,因为她的两条腿已经无力走路。
她的孩子躺在婴儿床上顾自呢喃着。宋老太笑了,她早提前一步知道了苏绣使出的手段。只是她太想让严瑞死了,便没有揭破苏绣的身份。
宋老太的女儿是因为严瑞让小琴怀孕后,喝醉酒跳楼的。宋老太希望苏绣也送严瑞走这条死亡路,没想到连累了孙女。不过,现在有个白胖胖的婴儿在身边啊。
“我们可以重新开始的,对不对?”宋老太抿紧了她的嘴角,对婴儿床里的孩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