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一个一个地实现,可是并不见得十分快乐,或者欲望一个一个地破灭,也并不见得天地就因此崩塌,事过境迁,人还是这么过。
快乐,有时觉得可望不可及。有时又觉得,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喝,有什么理由,不去感受生活的快乐呢。
无法感觉到快乐所在,其实是因为欲望总是支配着神经感官,理想和现实总是存在着那么大的差距。
身为老师,却感觉到这个职业的呆板性,每天工作程序的机械性,以及报酬和付出的不协调;身为公务员,却羡慕商人的日进斗金,奢侈生活;身为商人,却为官员的生活方式而愤愤不平,他们简直凭借着权位,未付出些须的风险和资本,却捞到了最大的利润。犹如骏马,羡慕耕牛只劳苦于一时,不用终生奔跑,而那耕牛只知道驴子挪运箱子很轻巧,没有犁轭套在脖子上的沉重,驴子却希望自己能无拘地束在草原上游荡。职业和思维总是处在错位的状态。
穷人有了闲逸,可是为了没有财富而痛苦,富人有了财富,却为了没有闲逸而痛苦。渔夫的妻子因为金鱼实现了诺言,只拥有洗澡的浴盆而不快乐,因为还需要富丽堂皇的宫殿;她拥有了富丽堂皇的宫殿也不会感到快乐,因为她还缺少侍候在身边的奴婢;当然她有了侍仆,也不会快乐,因为她还缺少金鱼那张能够点石成金的嘴,只有把无边无际的看不见的虚无变成无穷无尽的摸得着的财富,似乎才会有快乐,欲望使空灵的想象成为无底洞般的欲求。快乐和痛苦是孪生姊妹,造物主创造了人类,却不施与人类十全十美,最根本的原因就在于这个心态。上帝说:“乐观的人,安宁生活,悲观的人,也将安宁生活。”因为看不见的明天,赋予每个人无限的憧憬。
记得郁达夫说过,母鸡产了个蛋,对于农妇来说,那份喜悦,不亚于王公新得了雪白粉嫩的孩子,牛羊啃了秧苗,收成要减产,那份悲伤,不亚于王公亡国之痛。这确实是平常得很的真理。世界上有这么多的人,总是因为眼前的得失而快乐悲伤,即使是芥子那么小的故事,也会牵扯起心里面的那丝情感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除非是超脱的圣人才能做得到。
可是阅读唐人的诗歌,总有这么多的人满怀着豪情,内心从不空虚,不管是顺境还是逆境。也许执着于自己的事业,才是最快乐的生活。精卫勤苦于衔木,天鸡警曙于蟠桃,皴乌晰耀于太阳(李白《大鹏赋》)。是说精卫以填海为快乐,雄鸡以报晓为快乐,金乌以迎来太阳为快乐。
每一个人,总是有自己的快乐所在。
“水手在风浪中颠簸,是快乐的,农夫驱赶着丰腴的牛羊,是快乐的,牧童骑在牛背上吹着笛子,是快乐的,军人历数着身上的伤口,也是快乐的。”(普罗佩提乌斯《哀歌》)
我想这些都绝对不会虚假的。
然而当生活和理想无法对口的时候,又怎么样呢?颓唐和痛苦,实际上大可不必。李太白多么有才华,千古才子第一人,他说他是老天飞翔的大鹏,搏击长空是他的愿望,至南海,六个月一息,功力无量。可是也不想去追求什么朝廷里的职位了,所谓达则济天下,那么不达,沉浸于自己无边的想象中,也是一种了不得的快乐。退而求其次,就是这么简单,按适合于自己的,去做吧。
有时,生活因为一丝毫不起眼的满足,就充满了亮色。一句鼓励的话,一个温暖的眼神,一次触手可及的帮助。快乐绝对不会来源于虚无,或者漫无边际的承诺。轱辙之鱼,只要你把它放在沟夹或者水坑里,它就快乐,不需要你从东海里去取那么多的海水,也不需要你取来全天下的粮仓。爰居,这只可怜的鸟,其实只要鲁侯松开它的锁链,任它飞翔,它就快乐。不需要鲁侯演奏九韶,献上太牢,这个丰盛的宴席,动听的音乐反而使它头昏目眢,不敢食一脔,也不敢饮一杯而死亡。
如果生活在一个群体之中,如果这里互相帮助、互相谅解、互相尊重,也许会更容易得到一些快乐。昨晚,走廊里充塞着激烈的吵闹声,啼哭和咒骂伴着走廊里浑厚回音。原来,小区为过道安装防盗门,主管因为送钥匙,往六楼上下跑了几趟而烦躁,六楼的住户因为主管说话有怨气而不满,以为自己有抑郁症,对方却刺激自己,所以都不可以原谅对方。我说:“自己没有花费一分一厘,也没有用去几毫力气,却突然撑了些须的家产。假如从这个角度来考虑问题,不就快乐了些?”他们嘴里说着相互感谢的话,慢慢地平和下来。只有为对方多想一些,多一点感恩的心态,才能快乐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