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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来编辑部的人

来来往往

古老与洁白

在丽江一下车,就看到玉龙雪山矗立在面前,那么的高雅娴静,我就被感动得不行,拿着照相机,跑到马路上,不管车水马龙就“咔嚓嚓”地与雪山合了一张影。

人家说这是丽江的县城,也就是新城,老城还要往里走,跨过一条小河就到了,那叫大研镇。除了远处的雪山,看看身边的楼房与我居住的城市似曾相识,这让我有点不能接受。丽江多么好听的名字,我千里迢迢地追寻而来,怎么能叫大研镇?

吃过午饭,我们就迫不及待地往老城赶,跨过玉龙桥,就进入古镇了,眼前的景色有了不同。

这个季节,在我们内地,还是初春的天气,但这儿已是春色浓郁了。河边的柳枝上,已新绿葱茏,一棵柳树下,坐着一群穿着纳西族衣服的老太太,她们都戴着在内地已很少见的蓝布帽子,穿着蓝布大襟的上衣。因为刚刚跳完舞,便坐在一起休息,说着我听不懂的语言。

沿着青石板的小路越往里走,时间就越往后倒退,仿佛就走到古老里去了。

正是旅游的高峰,丽江古城里到处都是人流,摩肩接踵,每一条巷子就是一条水渠,人似水一样地流淌着,我也是其中的一滴。

丽江古城建于宋代,距今已有800多年的历史,但它似乎就停在宋代的某个时光段落处,没有生长过。巷子是古老的,两边是并不高大的纳西族风格的老房子,房子全是木结构,大多二层,河水依附着街道弯弯曲曲时隐时出;岸边有树开满了花,花下摆着木头的桌椅。巷子的两旁都是店铺,店铺虽小,但店主们把自己的小店布置得很浪漫,风格各异。小店里挤满了游客,大家都在讨价还价,十分热闹。这样走走望望,感到时光仿佛是一块在空气中放久了的铁块,上面爬满了紫色的锈迹,用指甲随便一抠就能抠下一块来。

在热闹中浸得久了,就像小溪在乱石间奔腾得久了,想寻一个小潭安静下来一样,我也想寻一安静处,但人流冲刷着弯曲的街道,找不到一点安静的地方可以立足。好不容易看到一家书店,有书店我是一定要进去的。书店不大,卖的大多是关于丽江古城旅游的书籍和碟片,还有一些中外名著,几乎没有游人进去,夹在两边热闹的店铺里,显得如此的宁静,营业员也很清闲地坐着,不知道他们对外面的热闹是熟视无睹了,还是有着寂寞难耐的心情。

从书店里出来,又逛了一会儿,看到一条深深的小巷,里面几乎没有幌子,走进去,店铺果然很少,很安静。阳光从高处扑打下来,使得狭窄的小巷里半面是阴暗的,半面是明亮的,宁静仿佛是水面上的萍都被风吹到这偏僻处来了,厚厚地堆积着。拐了一个弯,突然遇到一个僧人背着黄色的布褡子,穿着一袭灰色的长衫也在里面走。

前面出现一个岔口,我拐了进去。巷子里有一条台阶,上到高处,看见一位年轻的妇女,坐在一棵古老的大树下,用刀在木板上刻着图画,她年幼的孩子就在一边玩耍。少妇的刀在木板上用力地刻着,刀下卷起细细的木条,一个美丽的图案慢慢就呈现出了眉目,她的手边还有一本东巴文字的书籍。我问她是在学习东巴文吗,她说是的。东巴文字没来丽江之前就听说了,说它是象形字的活化石。我好奇地把书拿来看,书面上的文字像崖画,都是弯曲的线条,有些简直就是图形。我让她读一段给我听,她说只能认得,不会读,只有东巴老人才会读。这让我感到奇怪,还有能认得但读不出来的文字。我们都没了声音,过了一会儿,她告诉我,这儿是古城的最高处。我站起来朝远处看,看到老城里起起伏伏的黑色屋顶,纷纷翘起的屋檐像一群飞翔的大鸟的翅膀,果然“一览众山小”。

从小巷中走出,人流又一下裹挟着我,我融在里面走。看到一家小店铺的墙上挂着一块小黑板,上面用粉笔写着“驴讯”,这个信息有点像特务接头的暗号,是户外活动人群的专业用语。内容是到虎跳峡的日程和费用,天气情况等,给人一下子有了远足的感觉。

走到四方街了,这是古镇的中心,古镇上的六条街巷都归到这里结束,或者说是以此为起点向四面八方出发。当年这里是买卖的主要市场,人声鼎沸,物流通达。

有铃铛声叮当叮当地传来,我蓦然想起了悠久的马帮来。丽江是中国大西南地区茶马古道和古丝绸之路的一个重要集散地和交通枢纽,由于云南特殊的地理位置和气候条件,千百年来,商品流通和文化交流主要靠马帮来完成,形成了独特的马帮文化。我正四处张望着,就见一位穿着藏式服装的男子头戴毡帽,牵着几匹马走了过来,但马上不是驮着什物,而是坐着游客,优哉游哉。

吃过晚饭,我们再去逛夜晚的丽江。

夜晚的丽江也是好看的,灯火像满天的星团,白天清亮的小溪被挂在两边灯笼的光芒染红了,街头的人流似乎比白天更加密集,两边的小店铺里,都亮起了灯光,因为街是狭窄的,两边的灯光虽然并不强烈,但可以相互映衬,相互补充,许多的灯光混合在一起也分不清红的黄的绿的了。店铺里老板在灯光下忙碌的身影,有了朦胧和诗意。向山坡上望去,灯光次第着上去,一层层的,把古城装扮得像一个璀璨的工艺品,里面包裹着千百万年来的岁月,仿佛不能用力,一用力就会破碎;仿佛可以带回来置于案头,里面的晶莹,可以照亮夜晚的梦境。

在一条小河边,我看到两个女孩子守着一架灯光,俩人穿着蓝白相间的曳地长裙,架子上是一盏盏小小的灯,灯是用红色的油质的方块纸折成的,芯子就在上面明亮着,点点灯火,像春天田野上开放的一粒粒小小的野花,两个女孩子用心地呵护着。我走到近前问,这灯是做什么用的?一个女孩子说,是许愿用的,有许愿的人买下这个灯放到河水里,许上愿,灯就会带着他们的愿望远行,就会实现的。我抬头向前面河里看,五光十色的水面上果然漂着几个小灯,有一个女孩正蹲在河边的台阶上,用手把自己刚买的许愿灯往河水的深处推去。

回来的时候,我沿着小河边走,正遇到一群青年男女在对歌。女的站在河对岸房子前的廊道里,灯光朦胧,也看不清脸。男的站在河边的甬道上,两边的人清唱着,声音嘹亮,边唱边跳,彼此起伏。我立即也被感染了,对方女孩子的歌声刚落,我就抑制不住地接唱起来:“月亮出来亮光光亮光光,想起我的阿妹在深山……”河对面的女孩子看有陌生的人参与了,也兴奋起来,与我对歌,但她们唱的是民歌,我听不懂,我就用流行的爱情歌曲与她们对唱,也不知道内容是不是对上了,一时我分不清在哪里了,在这个春风沉醉的夜晚。

第二天我们就去看玉龙雪山。

车子出了县城往北,就是一望无际的原野了,天空是晴朗的,视线很开阔,周围的山峦是赭黄色的,可能是近前这些山峦遮挡了,一路上并不见雪山的踪影,路边的农民在收割麦子,油菜花已经黄了,一大片一大片的。忽然,玉龙雪山就在正前方出现了,隐约的像冰山的一角漂浮在海平面上。一车人都不约而同地惊呼起来,雪山雪山。

我们的车子向前奔驰着,有时拐了一个弯,雪山就被遮挡得看不见了,拐过后,雪山更大地矗立在眼前,庞大的气势一下就压了过来。

来丽江,最大的愿望就是想看到玉龙雪山。雪山,我无数次在图片上看到,那种一年四季洁白如玉的山峰,雪山带给我们的是对洁白的向往,洁白带给我们的是一个神圣的秘境,雪山是一个阶梯?是一扇门?或许就是能够拯救我们的佛的化身!

到了山脚下,我们下了车,沿着山坡上修建的一条水泥台阶之字形地往上爬,路的旁边是清亮的池塘,岸边稀疏地生长着一些古老的树木,树冠高大,气势不凡。爬到一块大岩石处就没有路了,尽头是一块摩崖石刻,一行竖字“玉柱擎天”,一行横字“玉壁金川”,站在这里向下看是一片纳西族村庄的黑色瓦顶和宽阔的田野,向上看到处都是岩石,看不到雪的山,但我知道雪山就在旁边,也许翻过这块耸立的山坡就可以看到了。

这时,我看到有一条小路通向山坡的高处,这条小路是从岩石中踩出来的,不仔细看是分辨不出来的,可以想象有许多人也可能像我一样不满足于到此为止,为了更接近雪山而追寻过去的。我刚踏上小路走几米,就有人喊,不能上,山坡上的石头是松动的,如果踩掉了你自己危险,底下的人也危险。我停下来,怅惘了好久还是下来了。如果我是一个人,我肯定要登上去的,我不能被一块岩石挡住与一座雪山的相遇。

沿着原路返回,到了山脚下,又看到山峰上的雪了。这座心头上的山,它屹立着,看着它的洁白,我双手合十,我想起生活在故乡的父母,想起我这些年来的行程,想起我脉搏里的血液……虽然我的生命是平凡的,我所走过的道路是曲折的,但没有一丝肮脏,我可以坦荡地面对雪峰、面对洁白而不惶恐。

回去的路上,我一遍遍地回头遥望雪山,面对雪山,我心里有着太多需要叙说的话语。虽然我没说一句话,但我听懂了它的声音:不管身在何处,只要心头是洁白的,这就是世界上的最高峰。

雪山在身后越来越远了,今后,我还会来丽江吗?

也许有一天,时间的雪会重新覆盖在记忆的山峰上。

给哥哥送稿子的小妹

下午我值班。

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处理了不少稿子。正投入地干着,有人敲门。我回头一看是一个女孩子,她穿着白的褂子,手里提着一个包,走到我跟前,从包里拿出一份厚厚的稿子,递给我让我看看。

我接过稿子,然后告诉她一些处理稿子的规则,如三个月一个周期,没有收到用稿通知,就可以自己处理了等。她笑着站在面前,很可爱的样子,可能对这些规则还不了解。我打开稿子一看,全是一些小小说之类。对她说,我们这儿不发小小说,这样的稿子最好送到报纸或发小小说的地方去。她说这稿子不是她写的,是她哥哥写的,她哥哥为了供她上学,早早地辍学了,她这次回家无意中看到哥哥写了这么多东西,觉得哥哥很有才,如果哥哥能上学,可能比她更有出息。来合肥上学时,就把哥哥的这些小说捎过来,想请我看看,能不能选一些发表。

听她这样一说,我的心里就动了一下,看到地址是利辛县某个乡村的。我仿佛看到大平原上一个青年劳动的身影,他从田野归来,文学在他的体内激荡,他趴在农家简陋的桌子上,写下他青春的理想。

稿子在这儿碰壁后,她感到有些失望,恳求我看看能否给她提点意见。我能说什么呢,我不能发人家的稿子,还要再说一些让人家泄气的话吗?我只能从鼓励的方面说,写得不错,有一定的基础,但投稿要选准刊物,不能盲目等。

我说,你看过我们杂志吗?她说在学校图书馆里看过。我又找了一本新的杂志送她,她接过去,我说这本杂志送给你哥哥了,她惊喜起来,又问我去报社怎么走,我告诉了她。临走,她把办公室的门带了一下,然后从半开的门中,回过头来,对我说再见。

这个小妹妹,她还要给哥哥问多少路呢?

他的故乡很穷

上午,编辑部来了一位送稿子的小伙子。他穿着一身黄色的上衣,怯生生地走进来,我一抬头看见了,问他有啥事,他说是送稿子的。大家都在忙着,我便说,稿子交给我吧。青年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练习簿来,说文章都写在上面,还没来得及誊。我接过一看,这是一本廉价的本子,纸已经软了,上面用黑色的钢笔草写了许多字,我看了后就觉得好笑,还没有见到过这样送稿子的,最起码是对编辑不尊重吧。

我对他说,稿子就放这儿吧,能用再通知你。这是处理稿子的潜规则,先把人打发走,否则,人抵着面,你说人家稿子不行,人家向你提出这样那样的问题,多费了口舌不说,有时还弄得双方都不高兴。

青年说,你帮我看看。我推辞不过,说,这么一本子,你让我怎么看,你选一篇自己认为好的让我看。青年起身,翻开练习簿,找到一篇《藏在深山人不识》。

文章是写他故乡的,他的故乡在山区里,那里山清水秀,风景怡人,乡亲们勤劳,接着他又慨叹说故乡虽然美丽,但是贫穷。从文章来看,他有一定的描写功底,可显然太浅显了,这也是业余作者的通病。我给他说了自己的意见,他听了,觉得不好意思起来。然后,向我打听创作方法,我给他讲了一些道理,其中就说,以后稿子不要抄到练习簿上了。他说,他在外打工,许多时候都是趴在床铺上写的。工地上条件不好,有时候趴的地方也没有,所以字写得不工整了。

他看到我的桌子上有一大堆稿子,感到很神秘,说能不能让他翻翻,看看别人的稿子是如何写的。我拒绝了,我说,这些稿子大多是不能用的,你还是看杂志上的文章,那上面发的都是好作品。

青年终于走了,我再坐到桌前,心头忽然有了点异样。我为什么就不能让他翻翻这堆稿子呢?他很失望吗?

她为逝者而写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回头看时,一个女青年站在门口。她穿着一件红色的衣服,头上扎着一个马尾巴辫子,我问,你找谁啊。

她怯怯地走了进来,一动不动地站在我的面前,双手交叉地握着,手里提着一个白色的塑料袋子,手提袋子已有了许多折痕。

她说要找某老师。她看着我的眼神是直直的,眸子里仿佛有一种沉重的东西,这种感觉使我怕遇上一个扯不清的人。我们做编辑的就怕碰到这些作者,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总是礼貌地把人家打发走就算了。

我告诉她说,某老师不在,她的腿扭伤了,在家休息。她有点失望的样子,然后就出去了。

我手头上的事很多,埋头忙起来。过了一会儿,她又回来了,走到我的桌前,怯怯地说,我是来投稿的,你帮我看看吧。我说,你把稿子留下来就行了。她没有拿稿子,而是拿出一个蓝皮子的什么证递到我面前,我接过一看,是教师证。我的心里通的跳了一下,哪有投稿还出示证件的。我对她说我们不看这个,我们看稿子就行了。她慢慢地从手提袋里拿出一个硬面抄,说这些是诗歌,她家里还有一些散文没有带来。

我接过来大致地翻翻。这是一个蓝皮子的硬面抄,字写得还工整。她又说,我只是写着玩玩,也不知道如何写,从来没有人指导过我,我从小就喜欢写日记。她似乎还想往下说,我打断了,说,你把地址姓名写上,以后好跟你联系。她把本子拿过去,在扉页上写了。我问她,这个本子你还要吗?因为有些作者稿子发不掉就不要了,我们就可以处理。她说,还要的,你能告诉我你的姓名和电话,下次我找你,或者我来拿。我不想告诉一个陌生人这些,况且我判断她精神可能有问题呢?我犹豫了一下,为了不让她下次还来找我,还不如当场把稿子解决了。

她听说我要看稿子,很高兴,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

我快速地看着硬面抄上的诗,诗大多写的是自己的心情,其中有许多诗是给一个男性写的,有着浓浓的情绪,虽然抒情,但语言和技巧都旧了,在我们刊物上不可用的。

她说她原来是不写诗的,后来因为一件事,才开始写起诗来。

我对这个倒有了兴趣,是什么事改变了她,让她写诗了?我顺口问她,是什么事?

她从手提袋子里拿出一张报纸,这是一个专版,她说这上面就是写她的,她的丈夫患白血病去世了,在陪护他的两年时间里,她写了八本日记和这一本诗歌。后来,报社的记者去采访了她,给她做了这个专版。

原来是这样,她是一个痴情的女子啊。我看了报纸,上面选载的几篇日记确实有真情,写出了她与丈夫在一起面对死神时的心情。

面对这样的女子,我有了恻隐之心,问她现在的生活情况。她说,她在小学里教三到六年级的外语,还代五年级的语文课,她现在和一个女儿在一起生活,上面每月给小孩抚恤金180元,教师的工资每月千把元钱,够生活了,但丈夫住院借了不少钱,要还的。

我把本子还给她,给她认真地说了存在的问题,以后写作时要注意的事情,然后,我又拿了几本我们才出的杂志给她,她很高兴地走了。

她走了后,我坐下来,心情却不能平静了,一个女子在生活最艰难的时候,是诗使她找到了支撑。她愣着的眼神里,不应当是排斥,而应当是对希望的追求。

打电话的作者

电话响了一会儿,我拿了起来,是一位男性作者来询问稿子情况的,他说话怯怯的。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叫汪梦行,这个名字我熟悉,比较特别,有着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浪漫主义色彩。记忆中,他的诗都是用圆珠笔写的,抄在方格纸上,底下置的地址是庐江的一个什么村子。我对乡下的作者一般都比较注意一些,因此对他的名字也就有了印象,印象中,他写的诗不长,但语言技巧都较陈旧,感觉他可能是一个老人。

我说,我看过了,稿子不能采用。

是不能采用吗?他重复了一下,是在确认。

我说是的。

可能感到他在电话那头很失落的样子,我又说了几句。我说,你的诗歌语言很陈旧,意境很浅,这样不好。因为,是电话,和对方也不熟悉,不便多说。

他那边沉默了,没有了声音。

我问,你是一位老人吗?

他说,不是,他才三十多岁。

这出乎我的意料,我一直以为他是一位老人,才写那样50年代的语言。我判断错了,我对他说那你就是读书有问题,你要找一些现代的东西读,读书不好,你写出来的东西肯定就不好了。

他似乎有了顿悟,说是的是的。

放下电话,不知道这次短短的通话能否改变他的创作。

我的老乡

上午,办公室里来了一个作者,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右手拎着一个黑色的塑料皮包,高大的个子怯生生地站在门口。我问他找谁,他说是送稿子的,我接待了他。

他坐下来后,从黑色的皮包里,拿出几篇诗稿给我。稿子是用蓝色的钢笔抄在《安徽日报》稿纸上,我知道用报社的稿纸来抄写稿子,对于一位作者来说,就是最高规格了,一般情况下作者是舍不得用这种纸的。

看了他的诗,写得确实很一般。我委婉地对他说,这些诗在我们这里不好用。这句话不冷不热,不得罪人。他听了后,又问我能不能再看看,提点具体意见。

一般情况下,编辑是不提具体意见的,因为判断一篇稿子能不能用,用直觉就行了,但要说出具体意见,却要用理论来分析的,要认真看,不能瞎说的。另外,有些作者固执,你一说得具体了,他就会和你争执。

我们坐着,相互都没有了话,我开始收拾桌子上的稿子,准备做事了,这意思也是告诉他可以走了。

他有点失望,开始收拾稿子,最后,他问我叫什么名字,我给他说了,他高兴起来,说我听说过,你是肥东人。肥东是我的家乡,家乡搞文学的人大都知道我。他说着,又把稿子从包里拿出来。因为已公开了我们是老乡,我就只好给他再详细地说了一下。

他果然满意了,接着,他从包里拿出一本诗集来,这是他早年自费出的。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封面是白色的,印刷也粗糙,一看就知道是那些恶劣的小商人做的,但他很看重这本诗集。

他说他是乡下的一位教师,一边教书,一边侍候家里的几亩地。我看他结实的身子,就知道他是一个好庄稼汉子。

我说把这本书送一本给我吧,我主要是想了解一下肥东的作者情况。他很高兴,在扉页上写了名字,又从包里掏出印章来,认真地盖上,我看到他粗硕的手指皴出了许多细细的黑黑的口子。

做完这一切,我把他送出了门。

同学来了

我坐在办公室里,听到门口有人问我的名字。我回头看了一下,是一位男子,穿着一身黑衣服,他一见我就大步走进来,拉着我的手,问我可认识他。我经常在外开会,人家记我好记,我要记住人家却不太好记。我看着他的面孔,在脑子里搜索。他身材中等,手是粗糙的,穿着一件黑的人造革上衣,下摆的地方还挂了一个口子,面孔黝黑清瘦。我第一个感觉这是一个乡下人,但我实在想不起来是谁了。我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想不起来。他说,我是你高中同学吴国余,我们一道在杨塘上的高中啊,二十多年没有见面了。这样一说,我的脑子翻过来了,我们班里确实有两个姓吴的同学,但样子已全模糊了。

我让他坐下来,给他倒水。他从怀里拿出一个自带的杯子,我往里倒开水时,杯底里浮出一层红色的枸杞子。我们坐下来,我问他来找我有什么事。他说,他住在村小学对面,开一个代销店,前天,乡里的邮递员来,他要了一张《肥东报》看,正好上面有我前不久参加肥东记者节的照片和讲话,他看了很激动,对别人说这是他的同学,高中时的样子还没变,就打电话到肥东报社找我。人家告诉他我在合肥上班。今天一早,他就揣着这张报纸找来了。说着他从怀里拿出那张报纸,我看到他在我的名字下,用笔画了线的。看得出他找到我时的激动,他说话的声音有点高,我都不好意思,怕打忧了大家,但又不好阻止他。

第一次来找一个二十多年没见的同学,他还是有点不自信的,他和我一遍遍地说着班里同学的情况,如某某同学现在在哪里,某某同学当时做的事等等。他说来之前,还想要把我们当年的毕业合影照片带着,怕我忘了,好指认。但他说的确实是我们班里的情况,我也就不多疑了。记忆中,学生时代他好像是胖胖的,淳朴的样子,一个农家孩子没有什么突出的地方,只是学习较勤奋,希望通过高考能改变自己的命运,毕业后,同学们各奔东西失去了联系。有时聚会也是只注意那几个有作为的人,对普通的同学越来越淡忘了。

我问他来找我干啥?他从又内里的口袋里,拿出几张折得有深深痕迹的农村报,指给我看。那上面登载着国家要在新农村搞一批图书阅览室,他在上面画了一道道红的和黑的线,看出已看过多遍。原来,他想搞一个图书阅览室,因为他们那里正在搞新农村建设,村子里很支持他搞,想请我帮帮忙。我想了想,如果在书籍上我倒可以帮点忙的,我们这儿书多,另外还可以做点宣传工作,至于政府那里,就不好说了,他听了后,说这样就行了。

中午,我请他吃饭,这么多年没见面了,人家找上门来,一定要表达一下心意。他一进那个窗明几净的饭店,就有点发怵。说吃点大排档就行了,我点菜时,他一定不让我点好的。

席间,他对我们这些在城里工作的同学很羡慕。他说自己高考没考中后,就回家种地了,父亲在他八岁时就给他定了一门娃娃亲,自然就结婚了。我说感情不错吧,从小定的娃娃亲感情应当很好。他叹息了一声说,孩子都这样大了就不说了。看来有许多难言之隐。他邀请我春天的时候去他家里玩,他家的前后都是桃园,五月份的时候,遍地都是桃花,就像发大水一样,所有的房子都被淹没了。

下午,他要回去,送到公交车站,阳光照着他的脸,他努力抬起头来,额头上的皱纹已经有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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