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歌》是组诗,是作者分别悲叹其妻、妹、女、子、妾及自己的作品。这组诗是作者在被元军押送北上途中所作,时间大概在至元十六年九月中旬。《六歌》在章法、风格上尽量模仿杜甫的《同谷七歌》。组诗分别悲叹了妻、妹、女、子、妾和自己在战乱中的悲惨遭遇,表达了对亲人的一片深情和刻骨的垂怜。
其一
有妻有妻出糟糠,自少结发不下堂。
乱离中道逢虎狼,凤飞翩翩失其凰。
将雏一二去何方,岂料国破家亦亡。
不忍舍君罗襦裳,天长地久终茫茫,
牛女夜夜遥相望。
呜呼一歌兮歌正长,悲风北来起彷徨!
有妻有妻出糟糠,自少结发不下堂——妻:指作者妻欧阳氏。糟糠(zāokānɡ):酒糟和谷皮。比喻粗劣食物,后指在贫穷时候娶的妻。《后汉书·宋弘传》说:东汉光武帝要以其姊湖阳公主嫁给已有妻室的宋弘,宋弘拒绝说:“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结发:成婚之夕,男左女右束发共髻,以示正式结为夫妇,后指原配夫妻。《文选·苏子卿诗》:“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下堂:旧时指妻子被丈夫遗弃而被迫离婚。这两句是说:贤淑的妻子啊,我们为原配夫妇,自结婚以后,从来没有分离过。
乱离中道逢虎狼,凤飞翩翩失其凰——逢虎狼:指景炎二年空坑兵败时,作者妻子被俘一事。凤:凤凰为二,雄为凤,雌为凰。翩翩:鸟疾飞的样子。这里比喻空坑兵败,作者仅以身免。这两句是说:战乱中遇到虎狼,从此凤凰相失,不得见面。
将雏一二去何方,岂料国破家亦亡——雏(chú):本意是小鸡,常用来比喻幼儿。杜甫《徐卿二子歌》:“丈夫生儿有如此二雏者,名位岂肯卑微休。”将雏一二:指带着几个孩子。据作者《纪年录》载:“空坑败后,其妻与其子佛生,女柳小娘、环小娘,妾颜氏、黄氏等均被捕。”这两句是说:你带着孩子们去了哪里呢?你哪能想到现在已经是国破家亡了。
不忍舍君罗襦裳,天长地久终茫茫,牛女夜夜遥相望——罗襦(rú)裳:丝织的衣服。襦:短袄。裳:下身穿的衣服。茫茫:遥远的样子。这里是落空的意思。牛女:牛郎、织女二星。这三句是说:你穿的衣服我舍不得扔掉,原本指望今生永不分离,而现在已经是不可能了,以后我们只能像牛郎织女一样隔着天河遥遥相望。
呜呼一歌兮歌正长,悲风北来起彷徨——一歌:这第一首诗歌,与以下“再歌”、“三歌”等相对而言。歌正长:即“长歌当哭”之“长歌”,意思是哀婉的诗歌。悲风:令人悲哀之风。彷徨(pánɡhuánɡ):来回走动,心神不定的样子。这两句是说:唉!这是第一首诗歌真悲伤。北风吹来,又让我无限忧愁,我来回走动,心神不定。
其二
有妹有妹家流离,良人去后携诸儿。
北风吹沙塞草凄,穷猿惨淡将安归?
去年哭母南海湄,三男一女同欷,
惟汝不在割我肌。
汝家零落母不知,母知岂有瞑目时!
呜呼再歌兮歌孔悲,礐在原我何为?
有妹有妹家流离,良人去后携诸儿——有妹:文天祥有妹三人:懿孙、叔孙、顺孙。这首诗歌是为懿孙写的。懿孙嫁孙实甫。据《宋史·忠义传》:作者起兵勤王时,孙实甫招募义兵,后被元军所捕,被杀。下句“良人去后”即指孙实甫被杀。流离:流离失所,不得安居。携诸儿:作者《集杜诗·长妹》序:“不幸,孙氏倾覆,家没入燕。妹奉孙氏生母,携子肖翁、约翁及一女,零丁孤苦,客食万里。妹虽患难中,侍养抚教,各尽其所,可谓贤矣。哀哉!”这两句是说:长妹懿孙流离失所,不得安居。自从她丈夫为国捐躯以后,一直自己拖儿带女,侍奉公婆。
北风吹沙塞草凄,穷猿惨淡将安归——“北风”句:这是作者想象其妹在北方塞外的恶劣环境。穷猿:比喻无所投靠,没地方安居,是隐括《晋书·李充传》中“穷猿投林,岂暇择木”一语而来。惨淡:凄凉的意思。欧阳修《秋声赋》:“盖夫秋之为状也,其色惨淡,烟霏云敛。”这两句是说:北风吹着塞外黄沙枯草,一片凄凉;你们无依无靠,无比悲惨,你们在哪儿安身呢?
去年哭母南海湄,三男一女同欷,惟汝不在割我肌——哭母:为母亲哀悼。南海湄(méi):这里指惠州。上一年作者母亲曾氏逝世于此。湄:水与草相连接的地方。三男一女:指作者及其弟文璧、文璋、次妹淑孙四人。文璧《齐魏两国夫人(曾氏于祥兴元年八月受封为齐魏国夫人)行实》:“倏报先人感疾,扶服省侍,中道得讣音,号呼奔赴,及天祥、璋、次妹淑孙哭敛,惟长妹懿孙不在侧。”欷(xūxī):哽咽、啼哭。《后汉书·冯衍传下》:“盖忠臣过故墟而欷,孝子入旧室而哀叹。”割我肌:如割肌之痛,形容极度悲痛。这三句是说:去年母亲在潮阳逝世时,为母亲哀悼有我、文璧、文璋和淑孙,我们哀痛不已。当时只有你不在,我感到万分痛心。
汝家零落母不知,母知岂有瞑目时——零落:衰落。瞑目:死去而无牵挂。这两句是作者赞扬懿孙的孝道,意思是:为了不让母亲难过,你没有把你家里衰落的情况同母亲说,因为你怕母亲知道了,她会死不瞑目的。
呜呼再歌兮歌孔悲,在原我何为——再歌:即第二首诗歌。孔悲:非常悲哀。孔,很,甚。(jílínɡ):鸟名。《诗经·小雅·棠棣》:“在原,兄弟急难。”后以此喻兄弟友爱。这两句是说:唉!这第二首诗歌真悲哀。我妹妹有难,可我却无能为力给她帮助。
其三
有女有女婉清扬,大者学帖临钟王,
小者读书声琅琅。
朔风吹衣白日黄,一双白璧委道傍。
雁儿啄啄秋无粱,随母北首谁人将?
呜呼三歌兮歌愈伤,非为儿女泪淋浪?
有女有女婉清扬,大者学帖临钟王,小者读书声琅琅——有女:作者《集杜诗·二女》序说:“予六女:长定娘,次柳娘,次环娘,次监娘,次奉娘,次寿娘。丙子(德祐二年,五月改景炎元年),定娘、寿娘以病死于河源之三角。丁丑(景炎二年),柳娘、环娘陷;惟监娘、奉娘得存。戊寅(景炎三年,五月改祥兴元年)潮阳之败,复死乱兵中。哀哉!”这首诗是为柳娘、环娘写的。婉清扬:眉目婉然美丽的意思。《诗经·齐风·野有蔓草》:“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钟王:指魏时的钟繇(yáo)和晋时的王羲之,合称“钟王”。钟繇:三国魏书法家,字元常,颍川长社(今河南长葛)人。王羲之,东晋大书法家,字逸少,琅琊临沂(今山东临沂)人。琅琅(lánɡlánɡ):清脆响亮的声音。这三句是说:我的两个女儿柳娘和环娘都眉目清秀,柳娘学书画,临摹钟繇和王羲之的帖子;环娘读书的声音,清脆悦耳。
朔风吹衣白日黄,一双白璧委道傍——朔风:北风。朔:北方。一双白璧:指柳娘与环娘。委道傍:傍,同“旁”。本意是被遗弃在路边,这里是指景炎二年空坑兵败,二女被俘一事。这两句是说:空坑之战那天,北风猛烈,太阳昏暗无光,两个女儿被元军俘虏,以此委弃路旁。
雁儿啄啄秋无粱,随母北首谁人将——无粱:无食。北首:向北方。这里是被元军押着北行的意思。将:带领,扶携。这两句是说:雁儿到了秋天没有吃的;你们与母亲一同被俘到了北方,又有谁照顾你们呢?
呜呼三歌兮歌愈伤,非为儿女泪淋浪——淋浪:本意是水流不断的意思,这里形容泪流不止的样子。这两句是说:唉!这第三首诗歌更加令人悲伤。我不仅仅是为了女儿,乃是为国为家而悲痛。
其四
有子有子风骨殊,释氏抱送徐卿雏。
四月八日摩尼珠,榴花犀钱络绣襦。
兰汤百沸看似酥,随飞电飘泥涂。
汝见十三骑鲸鱼,汝今知在三岁无?
呜呼四歌歌以吁,灯前老我明月孤!
有子有子风骨殊,释氏抱送徐卿雏——有子:作者《集杜诗·长子》序曰:“予二子,长曰道生,姿性可教。不幸乱离,随家飘泊。空坑之败,能脱身自全。钟爱于太夫人。以疾,以太夫人六十日,死于惠阳郡治中。生十三年矣。哀哉!”这首诗写的是次子佛生。空坑兵败,佛生与欧阳夫人同被俘,自隆兴(今江西南昌)北行时失散。风骨:气质。殊:超群拔俗。释氏:指佛教始祖释迦牟尼。徐卿雏:杜甫《徐卿二子歌》:“君不见徐卿二子生绝奇,感应吉梦相追随。孔子释氏亲抱送,并是天上麒麟儿。”这里以徐卿的儿子比喻佛生。这两句是说:儿子佛生气质超拔,简直就是杜甫笔下的徐卿之子,是释迦牟尼亲手抱送来的。
四月八日摩尼珠,榴花犀钱络绣襦——四月八日:佛教以夏历四月初八日为浴佛节、佛诞日。摩尼珠:佛珠。榴花犀钱:用犀角制成石榴花形状的洗儿钱。络:系(jì),结。绣襦:绣花的护胸,小孩用来围裹在肩颈以接口水、唾液的胸前短片。这两句是说:佛生就像四月初八日浴佛节的佛珠宝贝一样让人疼爱,他的护胸上系上了犀角做的榴花洗儿钱。
兰汤百沸香似酥,随飞电飘泥涂——兰汤百沸:指小孩洗三朝(zhāo)与洗儿会。古时婴儿生三天洗身,叫“洗三朝”。至满月,举行洗儿会。酥(sū):乳酪制成的食品。这里用来比喻佛生肌肤的鲜润洁白。(xū):很快的意思。泥涂:本义是泥泞的道路,这里是受人折磨的意思。《左传·裹公三十年》:“使吾子辱在泥涂久矣。”这两句是说:当年给他洗三朝和举行洗儿会时,肌肤如酥,散发香气,可转眼之间就不知去向了。
汝兄十三骑鲸鱼,汝今三岁知在无——骑鲸鱼:这里是死亡的意思。扬雄《羽猎赋》:“乘巨鳞,骑鲸鱼。”后用以指隐遁、游仙或死亡。这两句是说:你的哥哥十三岁那年死去,你失散至今已有三年了,你还在这个世界上吗?
呜呼四歌兮歌以吁,灯前老我明月孤——吁(xū):叹息。老我:即“我老”的倒文。这两句是说:唉!这第四诗歌借以用来表达我一声沉痛的叹息。一轮孤月照进屋内,我一人独坐在灯影里,垂垂老矣。
其五
有妾有妾今何如?大者手将玉蟾蜍,
次者亲抱汗血驹。
晨妆靓服临西湖,英英雁落飘琚。
风花飞坠鸟鸣呼,金茎沆瀣浮渠。
天摧地裂龙凤殂,美人尘土何代无?
呜呼五歌兮歌郁纡,为尔迎风立斯须。
有妾有妾今何如?大者手将玉蟾蜍,次者亲抱汗血驹——有妾:作者有妾二人,为颜靓妆与黄璚英。颜氏为环娘生母,黄氏为佛生生母。作者《集杜诗·妻》序言:“丁丑八月十七日,空坑之败,夫人欧阳氏,女柳娘、环娘,子佛生,环之生母颜,佛之生母黄,并陷失。”玉蟾蜍(chánchú):指女儿环娘。古代传说月中有蟾蜍,因以蟾蜍代称月亮。又,古人以月属阴,故又以之代称女性。汗血驹(jū):本为古代一种骏马,这里指佛生。驹:小马仔。这三句是说:颜氏与黄氏你俩如今怎样?以前,颜氏常常手牵着女儿环娘,黄氏则亲自抱着儿子佛生。
晨妆靓服临西湖,英英雁落飘璚琚——晨妆靓(jìnɡ)服:颜氏早晨起来的穿着打扮。妆:打扮。靓:用脂粉来妆饰打扮。临:差不多。西湖:苏轼《饮湖上初晴后雨》诗:“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这里用西湖比喻颜氏打扮得美丽得体。英英:俊美的样子。雁落:即“沉鱼落雁”的省说。璚琚(qiónɡjū):美玉。这里分别是衍“靓妆”、“璚英”两人名字而成。这两句是说:颜氏早晨起来打扮,淡妆浓抹,相宜得体,如西湖般美丽;黄氏则俊秀如璚琚美玉,有沉鱼落雁之貌。
风花飞坠鸟鸣呼,金茎沆瀣浮汙渠——风花飞坠:如风中之花,坠落在地。这里比喻颜、黄二人身陷元军。鸟鸣呼:鸟失伴相呼。金茎沆瀣(hànɡxiè):铜柱上承接的露水。这里用来比喻颜、黄二人的高洁。金茎:汉武帝好神仙,于宫中立铜柱,上置铜盘,名仙人掌,以承天露,和玉屑服之,以求长生。沆瀣:夜间的水气。汙渠:肮脏的水沟。汙:即“污”字。这两句是说:颜、黄二妾身陷元军,自此如鸟失伴相呼,又如同仙露漂进臭水沟。
天摧地裂龙凤殂,美人尘土何代无——天摧地裂:比喻南宋被元军灭亡。龙凤殂(cú):南宋行朝覆灭,陆秀夫背赴帝昺投海死,全太后被俘。龙凤即指帝昺和全太后。殂:死。尘土:化为尘土,香消玉殒。这两句是说:改朝换代,连皇帝、太后都不在了;美人香消玉殒的事情,在哪一朝代没有发生过呢?
呜呼五歌兮歌郁纡,为尔迎风立斯须——郁纡(yùyū):忧思萦回。斯须:一会儿,短暂的片刻。这两句是说:唉!这第五首诗歌表达的是我无穷无尽的思念。这种思念亲人的痛苦,只有在当风而立时,才有片刻的减缓。
其六
我生我生何不辰,孤根不识桃李春。
天寒日短重愁人,北风吹随铁马尘。
初怜骨肉钟奇祸,而今骨肉相怜我。
汝在北兮婴我怀,我死谁当收我骸?
人生百年何丑好,黄粱得丧俱草草。
呜呼六歌兮勿复道,出门一笑天地老。
我生我生何不辰,孤根不识桃李春——“我生”句:见前选《言志》“我生不辰逢百罹”句注释。孤根:指自己孤直的本性。不识桃李春:不知道像桃树、李树迎春而发一样,去趋炎附势。李白《颍阳别元丹丘之淮阳》诗:“松柏虽苦寒,羞逐桃李春。”这两句是说:我来到人间不是时候,而且自己还很孤直,不能趋炎附势。
天寒日短重愁人,北风吹随铁马尘——天寒日短:作者写此诗时,已是阴历九月中旬,所以说“天寒日短”。重(chónɡ):重迭,重复。铁马:披着铁甲的战马。这两句是说:天又冷,日又短,让人痛苦忧愁;北风刺面,只得跟在风尘仆仆的战马后面。
初怜骨肉钟奇祸,而今骨肉更怜我——钟:聚集。这里是遭受太多苦难的意思。这两句是说:当初我为亲人受到太多的灾祸而悲伤,现在我的亲人们更为我的下场而痛苦。
汝在北兮婴我怀,我死谁当收我骸——婴:被……所纠缠。这两句是说:你们在北方,我牵肠挂肚,我死了以后谁收我尸体归葬呢?
人生百年何丑好,黄粱得丧俱草草——丑:丑恶,不好。黄粱:黄粱一梦。比喻人生虚幻。唐沈既济《枕中记》传奇:“卢生赴举途中寓邯郸客舍,道士吕翁授之瓷枕。”卢生入梦,尽享荣华富贵,醒来时,主人黄粱米饭还未熟,顿悟回家。得丧:得失。草草:匆促。这两句是说人生一世什么叫好与不好,成败得失都不过是匆匆黄粱一梦而已。
呜呼六歌兮勿复道,出门一笑天地老——出门一笑:黄庭坚《王充道送水仙花五十枝,欣然会心,为之作咏》诗:“坐对真成被花恼,出门一笑大江横。”意思是不在乎成功得失。天地老:即前文“人生百年何丑好”的意思。这两句是说:唉!唱完第六首歌就不再唱了。人间万事悠悠,都是过眼烟云。
《六歌》组诗是文天祥在国破家亡、自披枷锁后,为亲人和自己所写的诗歌,是作者儿女情长一面的流露。这些诗,一方面让我们认识到作为顶天立地的英雄,文天祥内心深处有着比一般为夫、为父的男人更火热的心;另一方面又让我们看到乱世的血风腥雨给无辜百姓所带来的家破人亡的惨景。特别是妇女和小孩,一旦无依无靠,就只能听天由命。其实,像作者一家如此悲惨的结局,当时不知有多少啊!
作者在抒发对亲人的悲叹时,不是仅仅从一人一事、一时一地着笔,而是将笔墨荡开,在抒发对亲人的悲叹时,往往把它同国家社稷的命运联系在一起;在抒发眼下的悲哀时,往往能连及过去;在抒发对母亲的怜悯时,往往带及子女,反之也是如此。这种互为渲染的抒情、叙述手法,从艺术效果上说,一方面加重了悲剧气氛,另一方面又加深了对主题的挖掘。例如第一首,是对妻子欧阳氏的悲叹,作者以妻子为焦点,在对妻子(“乱离中道逢虎狼,凤飞翩翩失其凰”)的悲叹后,又及子女(“将雏一二去何方”),再及国家(“岂料国破家亦亡”),最后借古老的传说(“天长地久终茫茫,牛女夜夜遥相望”),悲叹了夫妇的生离死别。读罢掩卷,则知作者为之扼腕的不仅是个人、家庭,还有社稷与时代。
文天祥《六歌》是模仿杜甫《同谷七歌》而来。《六歌》不仅在章法、句式、音节等形式上模仿《同谷七歌》,而且在沉郁顿挫、凄凉宛转的风格上也与《同谷七歌》有相同之处。当然,更重要的是这背后二人经历、情感的相通之处。《同谷七歌》是杜甫安史之乱后,入蜀途中,颠沛于同谷(今甘肃成县)时所作,咏叹自己、妻子、弟妹,以及同谷景物。文天祥模仿《同谷七歌》作《六歌》,主要是出于这种颠沛流离、家破人亡经历的相似和失群相呼情感的相通,用文天祥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子美于吾隔数百年,而其言语为吾用,非情性同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