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
《琵琶行》又作《琵琶引》。“引”、“行”均属乐府歌辞和古诗的体裁。徐师曾《文体明辨序说》云:“步骤驰骋,疏而不滞者曰‘行’。”白居易于元和十年,被贬为江州(今江西省九江市)司马。翌年(元和十一年,即816年),秋天送客湓浦口,遇夜弹琵琶歌女,借写其生平际遇,宣泄满怀抑郁。
琵琶女本长安故倡女,因年老色衰沦落为商人妇;诗人被谗遭贬,借题发挥,抒发个人“天涯沦落之恨”。正如陈寅恪先生所说:“直将混合作此诗之人与此诗所咏之人二者为一体,真可谓能所双亡,主宾俱化,专一而又专一,感慨复加感慨。”同被沦落,真情实感,映发无遗。“描写情事,如泣如诉”、“神气生动,字字从肺腑中流出也”(洪迈《容斋随笔》卷之七),遂极刺激淋漓之致。序称六百一十二言(实为六百一十六字)。清楚地交代了《琵琶引》写作的时间、地点、人物及起因。“左迁”:亦作“左转”,犹言贬官古代以右为上、以左为下,右尊左卑。左,表示贬官降级;迁,官位变动。“九江郡”:隋设郡,唐为江州浔阳郡。“九江郡”、“江州”、“浔阳城”在诗中三者为一地。“司马”:本地方刺史属下分掌军事的副职,到白居易时不过是备员而已,且多以处置由京官贬谪外官者。诗人在其《江州司马厅记》中有“……故自五大都督府至于上、中、下郡司马之事尽去,惟员与俸在。——凡内外文武官左迁右移者递居之……”之说。又有“江州:左匡庐,右江湖,土高气清,富有佳境……惟司马绰绰,可以从容于山水诗酒间。由是郡南楼山、北楼水、湓亭、百花亭、风篁、石、瀑布、庐宫、源潭洞、东西二林寺、泉石松雪,司马尽有之矣……案《唐六典》:上州司马,秩五品,岁廪数百石,月俸六七万……”的记载。如此看来,白居易被贬谪之江州司马,“官足以庇身,食足以给家”。且自认“苟有志于吏隐者,舍此官何求焉?”这篇记作于元和十三年(818)七月八日,是写作《琵琶引》后的第三年,当时诗人并未消沉,尚在进与退、入世与出世的升沉矛盾之中斗争和抉择。
元和十年,予左迁九江郡司马。明年秋,送客湓浦口,闻船中夜弹琵琶者。听其音,铮铮然有京都声;问其人,本长安倡女,尝学琵琶于穆、曹二善才,年长色衰,委身为贾人妇。遂命酒,使快弹数曲。曲罢悯默。自叙少小时欢乐事,今漂沦憔悴,转徙于江湖间。予出官二年,恬然自安,感斯人言,是夕始觉有迁谪意。因为长句,歌以赠之。凡六百一十二言,命曰《琵琶行》。“明年”:第二年。即元和十一年(816),在江州湓浦口送客船上,听琵琶女自诉生平、“快弹”琵琶,因“年长色衰”而沦落江湖的遭遇,联系自己被贬官二年,这天晚上(“是夕”)才开始感到自己有了被贬谪的意识。“湓浦口”:湓水入长江处,也叫湓口。“京都声”:有京城长安弹琵琶的特色、味儿。“穆、曹二善才”:唐代琵琶的泛称。穆、曹均系当时琵琶名手,元稹《琵琶歌》也提到过。“予”:第一人称,我。“出官”:被贬出京城的官。“因为长句”:所以作此长篇,歌以赠之,取名为《琵琶行》。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
《琵琶引》、《琵琶行》,行,乐府歌辞体裁,常常同“歌”并称“歌行”。《唐者癸》区分:“行”是“衍其事而歌之”,而“歌”是曲的总称。有的论者认为“引”乃“行”的草书,以致误“行”为“引”,谨作参考,聊备一说。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
忽闻水上琵琶声,主人忘归客不发。寻声问弹者谁,琵琶声停欲语迟。
移船相近邀相见,添酒灯重开宴。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
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轻拢慢抹复挑,初为《霓裳》后《绿腰》。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渐歇。
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
“浔阳江头夜送客”十四句是第一段。首句七字高度概括,人物、地点、时间、事件一目了然。第二句烘托出秋夜送客的寂寥落寞环境氛围。枫、荻对举,红白相间,是秋日江滨特有的景物,给人一种秋风索索之感(所以有的版本擅自改“瑟瑟”作“索索”)。旧解“瑟瑟”为风吹草木声,有动感,色声俱备;苏仲翔、顾肇仓、周汝昌先生依明人何良俊《四友斋丛说》“杨升庵云:白乐天《琵琶行》:枫叶荻花秋瑟瑟,此瑟瑟是珍宝名,其色碧……”,并引白诗“半江瑟瑟半江红”证之,称“尤为妙绝”。诗无达诂,只要不违反客观实际,可以多解并存。“主人下马客在船”,语语相关,主人送客同下马上船,设宴举酒相送,当时酒宴均有歌伎在旁弹唱,名为“侑酒”。但是今夜“欲饮无管弦”。主客相别,对饮闷酒,既无歌伎弹唱,又见“茫茫江浸月”,前后衬托,为“醉不成欢惨将别”烘染气氛,又为“忽闻水上琵琶声”巧妙铺垫。“惨”字刻骨!为下文伏线。正因忽然传来琵琶声声,主人忘了回家、客人忘了启航。“忘”、“不”亦相关联。这才“空谷足音”,引出“寻声问”、“移船相邀”。对琵琶女的出场极尽烘托、渲染之能事。这还不够,琵琶女从“欲语迟”、“邀相见”、“添酒灯重开宴”,仍然没有出场,又经一番“千呼万唤始出来”,而且是“犹抱琵琶半遮面”。这段描写好似戏曲的序幕,蕴含着女主人公不愿见人、又不能明说,“天涯沦落”的难言之隐。刻画琵琶女不出频唤、欲出又难的复杂心理矛盾,入木三分!“大弦”、“小弦”二句先用叠字词拟声,又用“急雨”、“私语”加以形象描摹,一个声音沉重似急风暴雨,一个声音促急如儿女私语,诗人《秦中吟·五弦》“大声粗若散,飒飒风和雨;小声细欲绝,切切鬼神语”可以作为注脚。“嘈嘈切切”,两种旋律“错杂”地重复出现,两种乐曲,联贯交替,恰似“大珠小珠落玉盘”,既有视觉娱目,又有听觉悦耳,正当你沉湎于耳闻目感的娱悦之际,又出现了更加动人的优美旋律:“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间关”,鸟语声;“滑”,状莺声婉转流走。“幽咽”,流水声,“冰下难”对“花底滑”。莺语花底、泉流冰下,形容滑涩(“难”)两种意境,即“冰泉呜咽流莺涩”(元稹诗句)之谓。“冰泉冷涩”承上,亦元稹《何满子歌》所云“冰含远溜咽还通,莺泥晚花啼渐懒”句意。古曲弹奏一般先散拍慢调起引,渐渐越来越疾快紧凑,快到一定的节拍会发生变化,由滑转流走而戛然咽涩停顿——“弦凝绝”,由“凝绝不通”而“声渐歇”。这个曲调由“冷涩”而“凝绝”的“声渐歇”过程,反映在视觉、听觉上,则是由视觉形象的优美烘托听觉感知的美妙,又由视觉形象的冷涩强化听觉感知的突变,才会出现“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馀意无穷的感人境界,使人隐约感到弹琵琶者似有更深的愁恨即将爆发而出。
“转轴拨弦三两声”至“惟见江心秋月白”是第二段,着力描摹琵琶女高超的演奏艺术。前两句写校弦定音,“未成曲调先有情”,在弹奏之始就蕴含着一个“情”字。接着六句写使用“掩抑”的指法,低眉信手似不经意地弹奏,如诉平生,弹出了自己无限的伤心往事。诗人《新乐府·五弦弹》“第五弦声最掩抑”也是指这种弹奏指法。弹奏《霓裳》与《绿腰》的指法更加复杂奇纱:“拢”,用手指按捺的“叩弦”法,揉弦法;“抹”,顺手下拨,“挑”,反手回拨,两种左手按弦的指法,两种右手弹弦的拨法,左按右弹,拨法娴熟,指法灵巧。《霓裳》,即《霓裳羽衣曲》;《绿腰》,琵琶曲名,又作《六幺》、《录要》,一名《乐世》,在当时的京城长安流行。元稹《琵琶歌》有“曲名无限知音鲜……《六幺》散序多拢。”据《蔡宽夫诗话》载:……言《六幺》者谓之‘转关’:取其声调闲婉。元微之诗云‘《凉州》大遍最豪嘈,《录要》散序多拢’……王建《宫词》云:琵琶先抹《绿腰》头(按“头”即散序)……。(《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十六引)“大弦嘈嘈如急雨”以下十四句,在上述概括琵琶女借乐曲抒发抑郁之情的徐缓声调中,更加形象地模拟比喻琵琶的弹奏声。“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则是琵琶女由“幽愁暗恨”突然迸发出的最高音。这高音突然如“银瓶乍破”,壮阔似“铁骑突出”,水浆迸发,刀枪齐鸣,震撼人心。最后收拨在弦心一画,“四弦一声如裂帛”,戛然而止,收到了惊心动魄、荡气回肠的艺术效果——“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侧面烘托的环境描写给读者留下了更广阔的思索回味馀地。
沉吟放拨插弦中,整顿衣裳起敛容。自言本是京城女,家在陵下住。
十三学得琵琶成,名属教坊第一部。曲罢曾教善才伏,妆成每被秋娘妒。
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钿头云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
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弟走从军阿姨死,暮去朝来颜色故。
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
去来江口守空船,绕船月明江水寒。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
我闻琵琶己叹息,又闻此语重唧唧。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我从去年辞帝京,谪居卧病浔阳城。浔阳地僻无音乐,终岁不闻丝竹声。
住近湓江地低湿,黄芦苦竹绕宅生。其间旦暮闻何物,杜鹃啼血猿哀鸣。
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还独倾。岂无山歌与村笛,呕哑嘲难为听。
今夜闻君琵琶语,如听仙乐耳暂明。莫辞更坐弹一曲,为君翻作琵琶行。
感我此言良久立,却坐促弦弦转急。凄凄不似向前声,满座重闻皆掩泣。
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
“沉吟放拨插弦中”二十四句为第三段。唐代弹琵琶有用手、用拨两种弹法,用手弹之法,谓之“弹”。“曲终收拨”启下,“沉吟”两句写琵琶女放拨停弹、整顿衣裳,“沉吟”、“敛容”,动作和谐却表情抑郁,似乎有满腹心事需要倾吐却欲语迟疑,欲言又止,充满内心矛盾;然而久久压抑又难于抑制,终至喷发而出。“自言”以下就是她长期压在心底的一腔悲愤情愫。她自报家门,家住京城曲江附近的陵,《国史补》谓:习语戏呼“虾蟆陵”,时为酒楼舞榭所在。十三岁学成琵琶,而且是属教坊第一部;因为弹得好,竟使善弹琵琶的曹善才折服,却被名倡秋娘所忌妒;五陵的贵族子弟争着赏赐,每弹完一曲不知赏赐多少红色的绫绢。歌舞到忘情时,不由自主地按拍击节,以至钿头被打碎、罗裙被酒污,形容豪华奢纵的歌舞生涯达到极致。教坊,唐代官设教习歌舞场所,有左右教坊、内教坊之分,由中官为教坊使,幸优俳杂使。有在宫内的歌舞伎“内人”,有临时被召入宫的外间歌舞妓“外供奉”。“长安倡女”自然是与“五陵少年”打交道的挂名于教坊的外间歌舞女。“五陵”,长安北有汉代皇帝的长陵、安陵、阳陵、茂陵、平陵。五陵子弟有钱有势,常常以珍贵的织物相赠,叫做“缠头彩”。当时挽发为髻,以金玉宝石镶嵌为饰曰钿;钿头云篦是一种华贵的篦形发饰,用珠翠为花而绕之极其时髦。据《演繁露》载:鱼朝恩一次就出锦三十匹为缠头之费。这里系用银篦以饰,歌则用手击节,首为之动,故曰“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裙色红艳如血。摹写恣情纵乐、狂歌醉舞的情景,栩栩如生,跃然纸上,比之晏几道“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如此纵情欢乐秋去春来,年复一年,朝朝暮暮等闲度日,最后是红颜已老,家人离散,门前冷落,不得不“老大嫁作商人妇”。“商人重利轻别离”,才落得“去来江口守空船”。面对“绕船月明江水寒”无可无何,尤其是孤寂的日子夜难眠,“夜深”还梦见年轻时青春年华赏心乐事,从梦中哭醒,眼泪冲掉妆痕流满面。同前“说尽心中无限事”互相照应、互为补充,成功地塑造了人物形象,谱写了一曲如怨如慕、扣人心弦的悲歌。浮梁,县后。唐属饶州,今属江西。“去来”,来来去去。“梦啼”,因梦而伤心啼哭。“阑干”,眼泪纵横。深刻地反映了封建时代妇女被侮辱、被损害的悲惨命运。
最后六句写琵琶女听了诗人自述遭遇后沉思站立了很久,又坐下上轴紧弦再弹一曲,不像刚才弹奏的曲调音节那样,而更加凄切悲恸,以致“满座重闻”都掩面而泣。哭而不出声为“泣”。但是座中泣下谁最多呢?虽未直接回答“谁最多”,而“江州司马青衫湿”却明确地告诉读者,这位江州司马连青衫都哭湿了。被贬江州任司马,着青衫——《旧唐书》卷四十五《舆服志》载:“八品、九品服以青。”唐代官职卑微者著青衫,五品以上始著绯。“州司马”为从九品,官阶最低,自然是青衫了,亦颇含“沦落”之意。同被沦落,同声相应,同病相怜,谁泣下最多,不言而喻。正所谓感商妇之飘流,叹谪居之沦落,凄婉激昂,声能引泣(《唐贤小三昧集》)。这段诗人自叙迁谪被贬之感。本来听完琵琶曲就已叹惋不已,又听到这些身世悲凉的叹息感慨,更其悲伤。才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同感,这也是全诗的主旨之所在。正因如此,故像旧相识的朋友一样,径直地述说谪居之慨:我从去年辞别京城长安,到贬所卧病,这浔阳城地当偏僻,一年到头也听不到丝竹音乐之声;而且住在江滨低洼湿地,住宅为黄芦苦竹围绕,一片凄凉景象。所见如此,听到的呢?从早到晚只有杜鹃啼叫猿声哀鸣。就是每逢“春江花朝”、“秋江月夜”,也常常是一个人取酒自斟独饮。难道无有山歌村笛,有也是众杂繁碎,不成音调。“呕哑”,亦作“呕鸦”、“呕轧”,与“嘲”(又作“啁哳”、“哳”)大意相类,言其众杂。“呕哑”形容乐声杂乱,“嘲”摹拟声音繁细。杜牧“管弦呕哑,多于市人之言语”(《阿房宫赋》),潘岳“箫管嘲哳以啾嘈兮”(《籍田赋》)也说明“呕哑嘲”杂乱繁细不堪入耳。所以产生“今夜闻君琵琶语,如听仙乐耳暂明”的新鲜之感,并萌生“更坐”再弹一曲的请求和愿望,并进而把这件事“创作曲谱,配制曲词”即“翻作”《琵琶行》,以求久远流传。《琵琶行》系诗人“有事物牵于外,情理动于内,随感遇而形于叹咏”的对遭遇的感受之作,是“感伤诗”名篇。感商妇之飘零,叹贬谪之沦落,“满腔迁谪之感,借商妇以发之,有同病相怜之意焉。比兴相纬,寄托遥深,其意微以显,其音哀以思,其辞丽以则……一弹再三叹,慷慨有馀哀。”(《唐宋诗醇》)曲穷其妙,辞尽其情,“司马迁谪,复当别离,此乐天之情也;嫁与商人,不得遂意,此妇人之情也。”(《而庵说唐诗》)曲折婉转,恻恻动人,各自有情;“结以两相叹感收之,此行似江潮涌雪,馀波荡漾,有悠然不尽之妙……步步映衬,处处点缀”,遂成千秋绝调。以景结情,幽怨无限,韵味悠悠,真善于写情者也。寓抒情于叙事之中,借事抒情,一气呵成,在当时“胡儿能唱琵琶篇”,足见流传之广,千百年来又一直流布人口,又见传播之久。尤其是如霍松林先生所论,把处于封建社会最底层的琵琶女的遭际,同被压抑的正直知识分子的遭遇相提并论,相互映衬,相互补充,作如此细致生动的描写,并寄予无限同情,这在以前的诗歌中还是罕见的。
诗中的景物描写具有很好的渲染烘托作用。一诗之中,“月”字五见、“秋月”三出,各自有情。诗中语多情至,有借“枫叶荻花秋瑟瑟”抒写惜别的;有借“绕船月明江水寒”抒写琵琶女孤寂的;有借“黄芦苦竹绕宅生”抒写谪居卧病凄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