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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没有语言的生活(1)

东西

王老炳和他的聋儿子王家宽在坡地上除草,玉米已高过人头,他们弯腰除草的时候谁也看不见谁。只有在王老炳停下来吸烟的瞬间,他才能听到王家宽刮草的声音。王家宽在玉米林里刮草的声音响亮而且富于节奏,王老炳以此判断出儿子很勤劳。

那些生机勃勃的杂草,被王老炳锋利的刮子斩首,老鼠和虫子窜出它们的巢四处流浪。王老炳看见一团黑色的东西向他头部扑来,当他意识到撞了蜂巢的时候,他的头部、脸蛋以及颈部全被马蜂包围。他在疼痛中倒下,叫喊,在玉米地里滚动。大约滚了二十多米,他看见蜂团仍然盘旋在他的头顶,蜂团像一朵阴云紧追不舍。王老炳开始呼喊王家宽的名字。但是王老炳的儿子王家宽是个聋子,王家宽这个名字对于王家宽形同虚设。

王老炳抓起地上的泥土与蜂群作最后的抵抗,当泥土撒向天空时,蜂群散开了,当泥土落下来的时候,马蜂也落下来。它们落在王老炳的眼睛、鼻子和嘴巴上。王老炳感到眼睛快要被蜇瞎了。王老炳喊家宽,快来救我。家宽妈,我快完啦。

王老炳的叫喊像水上的波澜归于平静之后,王家宽刮草的声音显得愈来愈响亮。

刮了好长一段时间,王家宽感到有点口渴,便丢下刮子朝他父亲王老炳那边走去。

王家宽看见一大片肥壮的玉米被压断了,父亲王老炳仰天躺在被压断的玉米秆上,头部肿得像一个南瓜,瓜的表面光亮如镜照得见天上的太阳。

王家宽抱起王老炳的头,然后朝对面的山上喊狗子、山羊、老黑——快来救命啊。喊声在两山之间盘旋,久久不肯离去。有人听到王家宽尖厉的叫喊,以为他是在喊他身边的动物,所以并不理会。当王家宽的喊声和哭声一同响起来时,老黑感到事情不妙。老黑对着王家宽的玉米地喊道:“家宽——出什么事了?”老黑连连喊了三声,没有听到对方的回音,便继续他的劳动。老黑突然意识到家宽是个聋子,于是老黑静静地立在地里,听王家宽那边的动静。老黑听到王家宽的哭声掺和在风声里,我爹他快死了,我爹捅了马蜂窝快被蜇死了。

王家宽和老黑把王老炳背回家里,请中医刘顺昌为王老炳治疗。刘顺昌指使王家宽脱掉王老炳的衣裤,王老炳像一头褪了毛的肥猪躺在床上,许多人站在床边围观刘顺昌治疗。刘顺昌把药水涂在王老炳的头部、颈部、手臂、胸口、肚脐、大腿等处,人们的目光跟随刘顺昌的手游动。王家宽发现众人的目光落在他爹的大腿上,他们交头接耳像是说他爹的什么隐私。王家宽突然感到不适,觉得躺在床上的不是他爹而是他自己。王家宽从床头拉出一条毛巾,搭在他爹的大腿上。

刘顺昌被王家宽的这个动作蜇了一下,他把手停在病人的身上,对着围观的人们大笑。他说家宽是个聪明的孩子,他虽然是个聋子,但他已猜到我们在说他爹,他从你们的眼睛里脸蛋上猜出了你们说话的内容。

刘顺昌递给王家宽一把钳子,暗示他把王老炳的嘴巴撬开。王家宽用一根布条,在钳口处缠了几圈,然后才把钳口小心翼翼地伸进他爹的嘴巴,撬开他爹紧闭的牙关。刘顺昌从王老炳微张的牙缝往他嘴里灌药,刘顺昌一边灌药一边说家宽是个细心人,我没想到在钳口上缠布条,他却想到了,他是怕他爹痛呢。如果他不是个聋子,我真愿意收他做我的徒弟。

药汤灌毕,王家宽从他爹嘴里抽出钳子,大声叫了刘顺昌一声师傅。刘顺昌被叫声惊住,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刘顺昌说家宽你的耳朵不聋了,刚才我说的你都听见了,你是真聋还是假聋?王家宽对刘顺昌的质问未作任何反应,依然一副聋子模样。尽管如此,围观者的身上还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们感到害怕,害怕刚才他们的嘲笑已被王家宽听到了。

十天之后,王老炳的身体才基本康复,但是他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了,他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瞎子。不知情的人问他,好端端的一双眼睛,怎么就瞎了?他总是不厌其烦地回答:“是马蜂蜇瞎的。”由于他不是天生的瞎子,他的听觉器官和嗅觉器官并不特别发达,他的行动受到了局限,没有儿子王家宽,他几乎寸步难行。

老黑养的鸡东一只西一只地死掉。起先老黑还有工夫把死掉的鸡捡回来拔毛,弄得鸡毛满天飞。但是一连吃了三天死鸡肉之后,老黑开始感到腻味。老黑把那些死鸡埋在地里,丢在坡地。王家宽看见老黑提着一只死鸡往草地走,王家宽知道鸡瘟从老黑家开始蔓延了。王家宽拦住老黑,说你真缺德,鸡瘟来了为什么不告诉大家。老黑嘴皮动了动,像是辩解。王家宽什么也没听到。

第二天,王家宽整理好担子,准备把家里的鸡挑到街上去卖。临行前王老炳拉住王家宽,说家宽,卖了鸡后给老子买一块肥皂回来。王家宽知道爹想买东西,但是不知道爹要买什么东西。王家宽说爹,你要买什么?王老炳用手在胸前画出一个方框。王家宽说那是要买香烟吗?王老炳摇头。王家宽说那是要买一把菜刀?王老炳仍然摇头。王老炳用手在头上、耳朵、脸上、衣眼上搓来搓去,做进一步的提醒。王家宽愣了片刻,终于啊了一声。王家宽说爹,我知道了,你是要我给你买一条毛巾。王老炳拼命地摇头,大声说不是毛巾,是肥皂。

王家宽像是完全彻底地领会了他爹的意图,掉转身走了,空留下王老炳徒劳无益地叫喊。

王老炳摸出家门,坐在太阳光里,他嗅到太阳炙烤下衣服冒出的汗臭,青草和牛屎的气味弥漫在他的周围。他的身上出了一层细汗,皮肤似乎快被太阳烧熟了。他知道这是一个伸手就可以触摸到阳光的日子,这个日子特别漫长。赶街归来的喧闹声,从王老炳的耳边飘过,他想从那些声音里辨出王家宽的声音。但是他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他听到了一个孩童在大路上唱的一首歌谣,孩童边唱边跑,那声音很快就干干净净地消逝了。

热力渐渐从王老炳的身上减退,他知道这一天已接近尾声。他听到收音机里的声音向他走来,收音机的声音淹没了王家宽的脚步声。王老炳不知道王家宽已回到家门口。

王家宽把一条毛巾和一百元钱塞到王老炳手中。王家宽说爹,这是你要买的毛巾,这是剩下的一百元钱,你收好。王老炳说你还买了些什么?王家宽从脖子上取下收音机,凑到王老炳的耳边,说爹,我还买了一个小收音机给你解闷。王老炳说你又听不见,买收音机干什么?

收音机在王老炳手中咿咿呀呀地唱,王老炳感到一阵悲凉。他的手里捏着毛巾、钞票和收音机,唯独没有他想买的肥皂。他想肥皂不是非买不可的,但是家宽怎么就把肥皂理解成毛巾了呢?家宽不领会我的意图,这日子怎么过下去。如果家宽妈还活着,事情就好办了。

几天之后,王家宽把收音机据为己有。他把收音机吊在脖子上,音量调到最大,然后走家串户。王家宽走到哪里,哪里的狗就对着他狂叫不息。即便是很深很深的夜晚,有人从梦中醒来,也能听到收音机里不知疲劳的声音。伴随着收音机号叫的,是王老炳的责骂。王老炳说你这个聋子,连半个字都听不清楚,为什么把收音机开得那么响,你这不是白费电池白费你老子的钱吗?

吃罢晚饭,王家宽最爱去谢西烛家看他们打麻将。谢西烛看见王家竟把收音机紧紧抱在胸前,像抱一个宝贝,双手不停地在收音机的壳套上摩挲。谢西烛指了指收音机,对王家宽说,你听得到里面的声音吗?王家宽说我听不到但我摸得到声音。谢西烛说这就奇怪了,你听不到里面的声音,为什么又能听到刚才我的声音?王家宽没有回答,只是嘿嘿地笑,笑过数声后,他说他们总是问我,听不听得到收音机里在说什么?嘿嘿。

慢慢地王家宽成了一些人的中心,他们跨进谢西烛家的大门,围坐在王家宽的周围。一次收音机里正在说相声,王家宽看见人们前仰后合地咧嘴大笑,也跟着笑。谢西烛说你笑什么?王家宽摇头。谢西烛把嘴巴靠近王家宽的耳朵,炸雷似的喊:“你笑什么?”王家宽像被什么击昏了头,木然地望着谢西烛。好久了王家宽才说,他们笑,我也笑。谢西烛说我要是你,才不在这里呆坐,在这里呆坐不如去这个。谢西烛用右手的食指和左手的拇指与食指,做了一个淫秽的动作。

谢西烛看见王家宽脸上红了一下,谢西烛想他也知道羞耻。王家宽悻悻地站起来,朝大门外的黑夜走去,从此他再也不踏进谢家的大门。

王家宽从谢家走出来时,心头像爬着个虫子不是滋味。他闷头闷脑在路上走了十几步,突然碰倒了一个人。那个人身上带着浓香,只轻轻一碰就像一捆稻草倒在了地上。王家宽伸手去拉,拉起来的竟然是朱大爷的女儿朱灵。王家宽想绕过朱灵往前走,但是路被朱灵挡住了。

王家宽把手搭在朱灵的膀子上,朱灵没有反感。王家宽的手慢慢上移,他终于触摸到了朱灵温暖细嫩的脖子。王家宽说朱灵,你的脖子像一块绸布。说完,王家宽在朱灵的脖子上啃了一口。朱灵听到王家宽的嘴巴啧啧响个不停,像是吃上了什么可口的食物,余香还残留在嘴里。朱灵想我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么贪婪动听的咂嘴声。她被这种声音迷惑,整个身躯似乎已飘离地面,她快要倒下去了。王家宽把她搂住,王家宽的脸碰到了她嘴里呼出的热气。

他们像两个落水的人,现在攀肩搭背朝夜的深处走去。黑夜显得公正平等,声音成为多余。朱灵伸手去关收音机,王家宽又把它打开。朱灵觉得收音机对王家宽而言,仅仅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匣子,吊在他的脖子上,他能感受到重量并不能感受到声音。朱灵再次把收音机夺过来,贴到耳边,然后把声音慢慢地推远,整个世界突然变得沉静安宁。王家宽显得很高兴,他用手不停地扭动朱灵胸前的扣子,说你开我的收音机,我开你的收音机。

村里的灯一盏一盏地熄灭,王家宽和朱灵在草堆里迷迷糊糊地睡去。朱灵像做了一场梦,在这个夜晚之前,她一直被父母严加看管。母亲安排她做那些做也做不完的针线活。母亲还努力营造一种温暖的气氛,比如说炒一盘热气腾腾的瓜子,放在灯下慢慢地剥,然后把瓜子丢进朱灵的嘴里。母亲还马不停蹄地说男人怎么怎么地坏,大了的姑娘到外面去野如何如何地不好。

朱灵在朱大爷的呼唤声中醒来。朱灵醒来时发觉有一双男人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前,便朝男人的脸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王家宽松开双手,感到脸上一阵阵辣。王家宽看见朱灵独自走了,王家宽说你这个没良心的。朱灵从骂声里觉出一丝痛快,她想今夜我造反了,我不仅造了父母的反,也造了王家宽的反,我这巴掌算是把王家宽占的便宜赚回来了。

次日清晨,王家宽还没起床便被朱大爷从床上拉起来。王家宽看见朱大爷唾沫横飞捞袖握拳,似乎是要大打出手才解心中之恨。在看到这一切的同时,王家宽还看到了朱灵。朱灵双手垂落胸前,肩膀一抽一抽地哭。她的头发像一团零乱的鸡窝,上面还沾着一丝茅草。

朱大爷说家宽,昨夜朱灵是不是和你在一起。如果是的,我就把她嫁给你做老婆算了。她既然喜欢你,喜欢一个聋子,我就不为她瞎操心了。朱灵抬起头,用一双哭红的眼睛望着王家宽,朱灵说你说,你要说实话。

王家宽以为朱大爷问他昨夜是不是睡了朱灵?他被这个问题吓怕了,两条腿像站在雪地里微微地颤抖起来。王家宽拼命地摇头,说没有没有……

朱灵垂立的右手像一根树杆突然举过头顶,然后重重地落在王家宽的左脸上。朱灵听到鞭炮炸响的声音,她的手掌被震麻了。她看见王家宽身子一歪,几乎跌倒下去。王家宽捂住火辣的左脸,感到朱灵的这一掌比昨夜的那一掌重了十倍,看来我真的把朱灵得罪了,大祸就要临头了。但是我在哪里得罪了朱灵?我为什么平白无故地遭打?

朱灵捂着脸返身跑开,她的头发从头顶散落下来。王家宽进屋找他爹王老炳,他说她为什么打我?王家宽话音未落,又被王老炳扇了一记耳光。王老炳说谁叫你是聋子?谁叫你不会回答?好端端一个媳妇,你却没有福分享受。

王家宽开始哭,哭过一阵之后,他找出一把尖刀,跑出家门。他想杀人,但他跑过的地方没有任何人阻拦他。他就这样朝着村外跑去,鸡狗从他脚边逃命,树枝被他砍断。他想干脆自己把自己干掉算了,免得硌痛别人的手。想想家里还有个瞎子爹,他的脚步放慢下来。

凡是夜晚,王家宽闭门不出。他按王老炳的旨意,在灯下破篾准备为他爹编一床席子。王老炳认为男人编蔑货就像女人织毛线或者纳鞋底,只要他们手上有活,他们就不会出去惹是生非。

破了三晚的篾条,又编了三天,王家宽手下的席子开始有了席子的模样。王老炳在席子上摸了一把,很失望地摇头。王家宽看见爹不停地摇手,爹好像是不要我编席子,而是要我编一个背篓,并且要我马上把席子拆掉。王家宽说我马上拆。爹的手立即安静下来,王家宽想我猜对爹的意思了。

就在王家宽专心拆席子的这个晚上,王老炳听到楼上有人走动。王老炳想是不是家宽在楼上翻东西。王老炳叫了一声家宽,是你在楼上吗?王老炳没有听到回音。楼上的翻动声愈来愈响,王老炳想这不像是家宽弄出来的声音,何况堂屋里还有人在抽动蔑条,家宽只顾拆席子,他还不知道楼上有人。

王老炳从床上爬起来,估摸着朝堂屋走去。他先是被尿桶绊倒,那些陈年老尿洒满一地,他的裤子湿了,衣服湿了,屋子里飘荡腐臭的气味。他试图重新站起来,但是他的头撞到了木板,他想我已经爬到了床下。他试探着朝四个不同的方向爬去,四面似乎都有了木板,他的额头上撞起五个小包。

王家宽闻到一股浓烈的尿臭,以为是他爹起床小解。尿臭持续好长一段时间,并且愈来愈浓重,他于是提灯来看他爹。他看见他爹湿淋淋的趴在床底,嘴张着,手不停地往楼上指。

王家宽提灯上楼,看见楼门被人撬开,十多块腊肉不见了,剩下那根吊腊肉的竹竿在风中晃来晃去,像空荡荡的秋千架。王家宽对着楼下喊:“腊肉被人偷走啦。”

第五天傍晚,刘挺梁被他父亲刘顺昌绑住双手,押进王老炳家大门。刘挺梁的脖子上挂着两块被火烟熏黑的腊肉,那是他偷去的腊肉中剩下的最后两块。刘顺昌朝刘挺梁的小腿踹了一脚,刘挺梁双膝落地,跪在王老炳的面前。

刘顺昌说老炳,我医好过无数人的病,就是医不好我这个仔的手。一连几天我发现他都不回家吃饭,我觉得有些奇怪,我就跟踪他。原来他们在后山的林子里煮你的腊肉吃,他们一共四人,还配备了锅头和油盐酱醋。别的我管不着,刘挺梁我绑来了,任由你处置。

王老炳说挺梁,除了你还有哪些人?刘挺梁说狗子、光旺、陈平金。

王老炳的双手顺着刘挺梁的头发往下摸,他摸到了腊肉,然后摸到了刘挺梁反剪的双手。他把绳子松开,说今后你们别再偷我的了,你走吧。刘挺梁起身走了。刘顺昌说你怎么就这样轻轻松松地打发他?王老炳说顺昌,我是瞎子,家宽耳朵又聋,他们要偷我的东西就像拿自家的东西,易如反掌,我得罪不起他们。

刘顺昌长长地嘘了一口气,说你的这种状况非改变不可,你给家宽娶个老婆吧。也许,那样会好一点。王老炳说谁愿意嫁他呀。

刘顺昌在为人治病的同时,也在暗暗为王家宽物色对象。第一次,他为王家宽带来一个寡妇。寡妇手里牵着一个大约五岁的女孩,怀中还抱着一个不满周岁的婴儿。寡妇面带愁容,她的丈夫刚刚病死不久,她急需一个男劳力为她耙田犁地。

寡妇的女孩十分乖巧,她一看见王家宽便双膝落地,给王家宽磕头。她甚至还朝王家宽连连叫了三声爹。刘顺昌想可惜王家宽听不到女孩的叫声,否则这桩婚姻十拿九稳了。

王家宽摸摸女孩的头,把她从地上拉起来,为她拍净膝盖上的尘土。拍完尘土之后,王家宽的手无处可放。他犹豫了片刻,终于想起去抱寡妇怀中的婴儿。婴儿张嘴啼哭,王家宽伸手去掰婴儿的大腿,他看见婴儿腿间鼓胀的鸟仔。他一边用右中指在上面抖动,一边笑嘻嘻地望着寡妇。一线尿从婴儿的腿中间射出来,婴儿止住哭声,王家宽的手上沾满了热尿。

趁着寡妇和小女孩吃饭的空隙,王家宽用他破篾时剩余的细竹筒,做了一支简简单单的萧。王家宽把萧举在嘴上狠劲地吹了几口,估计是有声音了,他才把它递给小女孩,他对小女孩说等吃完饭了,你就吹着这个回家,你们不用再来找我啦。

刘顺昌看着那个小女孩一路吹着萧,一路跳着朝她们的来路走去。箫声粗糙断断续续,虽然不成曲调,但听起来有一丝凄凉。刘顺昌摇着头,说王家宽真是没有福分。

后来刘顺昌又为王家宽介绍了几个单身女人,王家宽不是嫌她们老就是嫌她们丑。没有哪个女人能打动他的心,他似乎天生地仇恨那些试图与他一起生活的女人。刘顺昌找到王老炳,说老炳呀,他一个聋子挑来挑去的,什么时候才有个结果,干脆你做主算啦。王老炳说你再想想办法。

刘顺昌把第五个女人带进王家时,太阳已经西落。这个来自外乡的女人,名叫张桂兰。为了把她带进王家,刘顺昌整整走了一天的路程。刘顺昌在灯下不停地拍打他身上的尘土,也不停地痛饮王家宽端给他的米酒。随着一杯又一杯米酒的灌入,刘顺昌的脸面变红脖子变粗。刘顺昌说老炳,这个女人什么都好,就是左手不太中用,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伸不直。今夜,她就住在你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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