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元旦，叶子到县联社送年终财务报表时，被联社刘主任叫到了办公室。刘主任告诉叶子：“鉴于老姜和你父亲从事信合事业多年，而且工作成绩显著，也根据你近年来的工作表现，联社经过认真研究，并报上级批准，同意你参加这次人事制度改革考试。”随后，刘主任又说：“希望你好好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机会，不辜负老姜和联社领导对你的期望。”
叶子咬着嘴唇，使劲点了点头。
当刘主任问起老姜最近的情况时，叶子眼泪汪汪地说，老姜快不行了，恐怕过不了年了。
刘主任长叹一声，惋惜地说：“多好的一名信合老兵啊！”
老姜最终没熬到年根，在腊月打春的夜晚去世了，叶子和黄丹青闻讯后，立即赶往老姜家里，赵年生和一些村民也聚集到老姜家里，帮助老姜的老伴操办丧事。按照当地风俗，死者的亲戚朋友都要在三天里去烧纸，亲戚朋友烧纸时，都要有死者的儿女守着，叶子就留在老姜家里，守在老姜灵柩前，接待前来烧纸的吊唁者。叶子好几天几乎是在流不尽的泪水里泡过来的。
老姜的老伴也一连好几天守着老姜的灵柩不肯离开，叶子怕冻着老人，百般劝说，但老姜的老伴就是不依，她沙哑地说：“老姜和我近40年的夫妻了，活着的时候和我在一块没几天，死了我应该多陪他，把几十年攒下的心里话全掏给他……”
叶子听了，心里一阵发酸。
老姜的老伴给老姜守灵时，边哭边唱：
想亲亲想得我手腕腕软，
拿起了筷子我端不动碗。
油灯灯开花半炕炕明，
针线线连着你我的心。
凄凄惨惨的歌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很远，为山村的冬夜披上了悲痛的色彩，许多人家听了这凄凄惨惨的歌声，再没有心思去看电视或搞其他娱乐活动，无不叹气，无不为之落泪。
方中圆也赶来为老姜烧纸，他穿着黑色套装，神情庄重地在老姜的灵柩前恭恭敬敬地上了三炷香后，眼里含着泪边给老姜烧纸边无比内疚地对叶子说，他对不起叶子，更对不起老姜，那天让老姜喝了那么多酒。老姜的所作所为让他明白了一个事理，人不能光为自己活着，要为大家活着，这个社会是大家的社会，责任应该由每个人来承担。他决定在花果湾投资建立一个现代农业绿色种植园区，帮助花果湾和周边的群众尽快走上富裕路，让老姜在天之灵看到他方中圆不是有钱光顾自己享受，还有一点做人的良知。
方中圆走后，叶子把方中圆刚才说过的话告诉了刚从县城回来的赵年生。赵年生是受村民们的委托到县城为老姜打碑的，村民们说，他们一定要为老姜打块像样的碑，打碑的钱大伙分摊。赵年生望着老姜的遗像，感叹地说：“老姜死了，很多人却醒了。”
老姜的葬礼是在信用社对面松林里的一块空地上举行的，老姜生前就在这里为自己选好了坟地，他说他喜欢这一坡松树，喜欢在这里永远望着信用社和信用社里的人。
天空阴沉沉的，好像要下雪的样子，山风儿一阵紧似一阵，松林里传出阵阵松涛的呜咽。
老姜的灵棚两面的柱子上是赵年生亲自书写的一副挽联。上联是：生前无私，毕生苦心操信合；下联是：死后无憾，满腔热血为农家。一班自发组织的民间鼓乐队坐在老姜的灵棚前，凄惨惨吹奏着揪人心肺的哀乐。叶子按照当地的乡俗披麻戴孝跪在老姜的灵柩前，泪眼蒙胧中真真切切闪现着老姜的音容笑貌，脑海里过电影一般回放着和老姜在一起的日子。
花果湾的父老几乎全村出动，很多周边村子的乡亲也赶了来，各单位和村民们陆续送来的花圈从老姜简易的灵棚前环绕着向四周扩散，把一坡松林点缀得花团锦簇。
将近中午时分，村主任赵年生主持了葬礼，联社刘主任眼含热泪致了悼词，并向大家宣布了老姜的遗嘱。老姜把所有的积蓄无偿捐献出来，永久性地存放在信用社，设立小额贷款担保基金，专门为那些讲信用、想贷款却找不下担保的贫困农户提供担保。
刘主任最后讲道：“乡亲们，老姜为信用社和花果湾人能过上好日子操了一辈子苦心，用尽了毕生的苦情，他死后依然惦记着他身边贫困的兄弟姐妹，以一个信合人的高尚情操把自己所有的一切无私奉献给了信合事业，奉献给了花果湾，我们面对这样好的同志，还有什么理由不为花果湾美好的明天而努力奋斗呢？”
一声殡炮响过之后，柳大旺举起瓦盆，长长地哭喊出一句：“老姜！你走好——”瓦盆砰然落地的同时，男女老少黑压压跪倒一片，呜咽声不绝。
黄丹青和老姜的本家侄子们从篮子里大把大把地将纸钱抛向天空，任其在揪人心肺的哀乐声中漫天飞舞。叶子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悲痛，她悲呼一声“爸！您慢走，让女儿的歌声伴您上路吧！”
桃花来你就红来杏花来你就白，
漫山遍野向阳开呀啊个呀呀呆，
翻过那桃花岭来淌过那杏花海，
憨憨的哥哥他看花呀啊个呀呀呆……
叶子沙哑而高亢的歌声随着山风在青松林里到处飘散着，撞击着人们的歌喉，很快引发出了一曲恢宏而雄壮的旋律。也就在这一时刻，漫天飞舞的第一场春雪悄然落下，仿佛在告诉人们——花果湾的春天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