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绣和袁靖阳不知道在水井里呆了多久,听着外面已无任何声响,苏绣实在担心母亲,便向袁靖阳告别,打算回家去看看。
“袁将军,这里有药,还有一包银子和几天的水粮,想必辽兵已走远了,只是将军身体羸弱,不宜远足,不妨先在这里休养几天。待我出去探探外面的情形,如果辽兵撤出安阳城了,我再来通知将军。”
“姑娘。”袁靖阳心里有一种预感,此次分别,他和她不知道何日才能相见。
他在黑暗中一阵摸索,把胸前挂着的玉佩摘下来塞进了苏绣的手里,“这是我袁家的信物,如果姑娘以后有难处,可以到遂城来找我。”
“遂城?”
苏绣记得,大哥也在遂城,父亲临死之前,还托她带信给大哥。父亲说,一定要亲手把信交到大哥手里。可这两年,遂城一直都不太平,如今连靳州、安阳都保不住了。看来要想见到大哥,还要等上一段日子。
“是,如果能活着离开这里,我打算先去遂城找我恩师。”
“可这是将军的贴身之物,舅舅说,你胸前的这一箭若非玉佩挡了一下,偏移了位置,才没有射中要害。这是将军的护身符,我如何能收。”
“请姑娘不要推辞,一定要收下。”虽然,袁靖阳至始至终都没有看清楚这个姑娘长什么样子,但是他已经无法再忘记她了。
这玉佩是祖传的宝贝,他贴身藏了很多年,原本是要赠给未来妻子的。可此时,不知道为什么,经历过生死之后,袁靖阳突然有一个强烈的愿望,他只想把这块玉佩送给眼前的这个人。
他的手紧紧地攥着苏绣的手,而苏绣的手心握着那块玉佩,无法挣脱。
救命之恩,当铭记一辈子。
“多谢将军,如果将军回到遂城能见到我大哥苏泽,请代我向他道个平安。”苏绣已经有好几年都不曾见过大哥了,不知道他现在好不好?
“好!”既然她大哥也在遂城,那他就一定还会再见到她的。
苏绣出得水井,天才微微放亮,水井内不分白天黑夜,原来她和他已经在里面躲了一天一夜了。
苏绣摊开手心里的那块玉佩,上面还沾染着不少的血迹,当中有一个袁字,被一道深深的划痕一分为二,想必是利箭从玉佩上划了过去,从而躲过了心脏的位置。
玉佩没有被射穿,必是坚硬无比,这玉佩不仅是袁靖阳的信物,更是一块价值不菲的金刚玉啊!
她从衣袖里抽出丝帕,把玉佩包了起来,藏于贴身之处。
再度望向水井时,苏绣的眼中闪烁着某种异样的情绪,似在惆怅、似在担忧,氤氲朦胧,也许她并不知道,水井内的这一天一夜会在一个人的心中泛起多大的涟漪。
苏绣把水井口重新伪装好,便回了家。
可到家时却发现大门开着,屋内的东西被摔得一塌糊涂,显然辽兵已经进过她的家了。
“舅舅,娘亲!”苏绣发了疯似地大喊着她最亲的两个人,可是屋内却没有人回应她。
她只觉脑袋如炸了般“嗡”的一下,一颗心狂乱地跳动起来,似乎就要破膛而出。那一瞬间只觉得天旋地转,仿佛连天都要塌了。
苏绣冲到内室,却见内室的门旁倒着一个血迹斑斑的人,正是舅舅。
“舅舅!”她大喊一声,奔了过去,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去探舅舅的口鼻,可是却摸到一片冰冷。
“舅舅,你醒醒,你快醒醒啊!你怎么了,舅舅,你起来啊!”苏绣拼命地想要把舅舅的身子抬起来,可是他的身子软绵绵的,任凭苏绣如何使劲,云大夫只是这样了无声息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苏绣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好像骤然被风吹灭的烛火,只留下一丝黑线的冰凉。
“舅舅……”苏绣把舅舅抱在自己的怀里,用衣袖擦着他脸上的血迹,一下又一下。可舅舅的胸前还在不停地冒出血来,鲜血染红了苏绣的襦裙。
苏绣只是这样抱着舅舅,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簌簌而下。
“舅舅现在就去找你娘,记住,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知道吗?”
耳边还响着舅舅的只言片语,可一转眼,却是阴阳两隔。这一切,感觉就像做梦一样,梦醒了,舅舅依然还会在医馆忙着救治他的病人。
“阿绣,赶紧回家收拾东西去,再晚就来不及了,你去新阳找你舅母,告诉她这里的情况,叫她好好呆在娘家,和云峰别再回来了。”
舅舅被辽兵杀了,舅母和表哥还在新阳,她要去新阳找舅母和表哥,这安阳,永远都回不来了。
“阿绣。”在苏绣隐隐约约的抽泣之间,她似乎听见一声细微的呼声。
“阿绣,绣……”苏绣终于听清了声音的来源,是娘亲!真的是娘亲!娘亲还活着!
“娘,娘!”
母亲循着苏绣的声音,从床底下的一只樟木箱子里爬了出来。
母亲走过来,怀抱住苏绣,母女俩号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