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来褚州的时候还是晚秋时节,看了黄叶飘尽,又看冬夜落雪,雪融春来,夏荫渐浓……韶光易逝,流年似水,心境渐渐平和,原本以为从淡泊至凉薄,终能淡定自持会是一个极为容易的过程,原本以为,大不了就隐姓埋名,魂归他乡,可从不曾想过,有朝一日,心再为动,月再为圆,再离褚州,心境早已不复初来。
马车走了差不多月余,才堪堪看见京城的大门。
“玉儿,你怎么了?”马车里,颜正阳发现了璞玉的异样,小心的探问着。
这一路上,颜铂宁极尽折腾之能事,北方的天气显然又没有褚州那边的温度高,可是洛良骥喜好骑马,不喜马车里烦闷的空间。
颜正祥也是各地游走惯了的,索性也弃了马车骑上了马。
云裳郡主也是个能折腾不畏寒的,身上的狐裘裹的严实,坐下一匹枣红马驹也骑的赫赫威风。
颜铂宁是男孩子,原本被璞玉裹在马车里,只是一不小心打了车帘瞧见四周这么多高头大马,当即就叫嚷着冲出去。
洛良骥本就喜这个外甥,自然当了这护花使者的工作,不过小家伙显然不是一个人能收服的,从洛良骥的马上换到了颜正祥的马上,又从颜正祥的马上换到了云裳郡主的马车,反正这一路上,除了璞玉的时而低迷,时而感慨以外,就剩下小家伙一路播洒的笑声了。
璞玉听着马车外儿子欢快的笑声,看着身侧的男人一脸关切的样子,满足的笑道:“阳,我有个好消息忘记告诉你了。”
“啊?”颜正阳微愣。
璞玉调皮的眨了眨眼,道:“我应该是有身孕了。”
颜正阳有片刻的怔愣,然后马车外的人就听到了一声低吼:“洛璞玉,你找打。”
颜正阳的脸色可是真不好了,这不是胡闹吗!
马车外原本欢声笑语的几个人表情一愣,洛良骥当即就落了脸色下来,打马就跑到了马车一旁,也不顾马车正在赶着,直接掀了马车的帘子,喝道:“姓颜的,你刚才吼什么?”
一边说话一边看着妹妹的眼神,不过并没看见什么委屈报怨,里面似乎有几分歉意。
颜正阳这会儿脸色也不好,对洛良骥也没了客气,哼道:“我吼什么,三哥只管问问这丫头都瞒了什么。”
颜正祥正揽着颜铂宁四处逗趣呢,小家伙头一次听见他爹吼他娘,又见他舅舅有发怒的趋势,难得的沉得住气,对一旁紧跟着的云裳郡主叫道:“郡主姨姨,不用着急,我们家一向都是妇唱夫随的,我爹从来不敢跟我娘大声说话,这会儿威风了,回头就要受苦喽。”
说完还一脸哀声叹气的样子,瞧的云裳恨不得把这小家伙拽到自己的马上狠狠的掐上两把。
冉霜和红袖在后头的马车上,里面放着行李,还有一些贵重的首饰。
这会儿两人纷纷对视一眼,对于自家小主子的话选择无视,太丢人了,小主子简直是把亲爹娘给卖了啊。
京城的城楼在即,两辆马车就停在距城楼千百不到的距离,周围有几个随行护卫,还有两个英气挺拔的男子护卫着,一个女子正咬牙切齿的看着另一个被男子搂在怀里的孩子,这样的情形,在午间的城门附近,迎来了许多注目的目光,谁让男的俊,女的俏呢。
“玉儿,你跟三哥说,是不是这小子给了你什么委屈受了。”洛良骥狠瞪了颜正阳一眼,开玩笑,到了自家大门口了,还敢对璞玉吆五喝六的,这不是拿洛家不重视是什么。
璞玉知道自家三哥的脾气,那就是个护短厉害的,无奈的笑道:“三哥,不是你想的样子。”
洛良骥显然不这样以为,挑着眉,等着答案,道:“那是如何?”
颜正阳的脸色也不好看,只不过不是对着三舅哥,而是对着璞玉,不过眼里的关心还是不容忽视。
洛良骥要不是看到他眼底的关心,这会儿早就沉不住气了。
“三哥,是我告诉了相公一个好消息。”璞玉小心的解释着。
洛良骥很显然是不信的,挑着眉哼道:“好消息,什么样的好消息让妹夫开口就要打人,说来听听,三哥也学学。”
洛良骥自打坐上了户部侍郎的交椅,就很少有这么痞子样的时候,这会儿难得的有一种吊儿郎当的做派。
云裳郡主坐在马上听着洛良骥的口气,回身又瞪了一眼身边的男人,分明是一丘之壑。
璞玉声音显然有些弱,可好歹还是说清楚了那几个字:“三哥,我有身孕了。”
洛良骥原本有些义愤填膺的脸庞一下子就抽搐起来,然后恨恨的瞪了璞玉两眼,只是某个爱妻心切的男人显然忘了自己刚才是怎么表现的,这会儿瞧着自己媳妇被舅兄瞪的缩了脖子,当下又起身护了起来,道:“这一路车马劳顿,玉儿又要照顾着铂宁,略有疏忽也是有可能的。”
瞧瞧,颜正阳的借口找的多好。
只可惜,碰上个不讲理的,这借口就真的成了借口。
洛良骥瞪了璞玉一眼,然后才盯着颜正阳道:“玉儿心粗,你这个当人家相公的是怎么当的,连自己女人怀了孩子这么大的事都不上心,嗯?”
洛良骥还是头一次对颜正阳用这样的口气说话,尤其那个嗯字,极其的意味深长,让人产生无限的遐想,当然,这遐想未必是好的。
颜正阳原本的气焰到是一下子被洛良骥打发了,的确是他不够细心,整日的同床共枕,他早该发现异样才是,这一路上两人只是相拥而眠,求欢被拒,颜正阳也没大上心,以为璞玉是旅途不适,身上不舒服,所以他也能体谅。
只是这样一想,颜正阳的目光一下子就凝了起来,初初起程,两人便是守着规矩到了京城,也就是说,璞玉该是早就知道,甚至说,没起程的时候,璞玉就应该有孕了。
这样一想,颜正阳的眼神可真的黑了。
“玉儿,你早知道?”
三堂侯审,想来就是这样的结果。
被两个关心自己的男人狠厉的盯着,璞玉也有些小心肝颤。
不过这一路上洛良骥为了照顾她,路程并不快,她的身子也没有感到任何不适,若是途中真有什么不适,她也不会一路到京城。
弱弱的求饶道:“三哥,相公,我也是离开褚州的时候才想起来的,过年那会儿又忙又乱的,我压根也没在意,等到离了褚州我才想起,只是已经在路上了,再加上咱们的马车走的也不快,我的身上也没任何的不适,索性就不提了。”
“胡闹。”洛良骥也低低的咒了一句,只是到底还是不舍得再说什么。
颜正阳瞪了璞玉一眼,小声道:“等回头我再跟你算帐。”
只是这话被某个耳朵尖的妹控听到了,一个冷眼扫过去,哼道:“我妹妹这般辛苦怀的是你颜家子嗣,你还敢跟她算帐?”
得,璞玉抚额,这两人今儿算是对上了,说的对的也不对,说的错的更不对。
颜正阳一时词穷,可是心下已是担忧不已,想了想,道:“到了家里,还请舅兄请位好郎中才是。”
转移话题,璞玉暗自给颜正阳竖了个大拇指。
果然洛良骥上当了,点头道:“这事不用你操心。”
话音才落,就听到身后有个声音喊道:“少爷,三少爷,可是姑娘回来了?”
声音中的老迈却还依然隆钟。
璞玉眼神一酸,近乡情怯,原本就深入在记忆里的声音,人影,一个个的都浮现出来,哪怕就只是个下人,也让她觉得亲近。
“可是忠伯。”璞玉的声音微颤,眼角有些湿润。
洛良骥不用回身,也知道身后的人是谁。放下了车帘,倒是没让忠伯上前,道:“姑娘一路辛苦了,咱们先回府再说。”
忠伯早就侯在城门口了,这几日自打三少爷寄了书信回来,府里派谁来他都不放心,所以天天城门开的时候,他就在那侯着,府里公爷嘴上不说,可心理也是着急的,就是老夫人心下也是着急的。
忠伯憨憨的笑了,就像是期盼着远归的孩子总算回到了家园。
隔着马车的帘子慢慢的跟着,道:“姑娘,姑娘,我是忠伯,忠伯来接你回家了。”
璞玉刚要抬手去打帘子,颜正阳却是怕冷风吹到她,直接就拦了下来,璞玉无法,只能隔着车帘子道:“忠伯,你也坐到车上去吧,这一路从城门到家里还要走上一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