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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忘不了(张国荣)

一九九〇年,第七届全国人大第三次会议通过《中华人民共和国香港特别行政区基本法》,标志着香港进入后过渡期。

城门隧道启用。

地产商王德辉晚上独自驾车回住所途中遭绑架。绑架者向其家人勒索六千万美元。这是王德辉七年之间第二度遭绑架,自此之后,人质神秘失踪,至今仍是一桩悬案。

白石船民中心一百五十多名船民趁夜攀越铁丝网逃出营外。香港警方接报后展开大规模搜索行动,仅追回四名船民。

香港中银大厦落成启用,大厦由著名美籍华裔建筑师贝聿铭精心设计,采用三角几何图案的构思主题,充分显现了现代建筑风格,在当时全球最高建筑物中名列第五。

上海市市长朱镕基率领上海市经济代表团抵港访问,旨在推进沪港两地业已形成的良好经济合作关系,考察、借鉴香港经济发展和市政建设的成功经验。

第十一届亚运会在北京举行,香港代表团多达二百八十三人,为香港历届参加亚运会人数最多、阵容最强的一次,并由李丽珊、梁日豪等运动健儿取得多面银牌及铜牌。

港府四个纪律部队举行历年来首次集体请愿行动,其后消防处救护员更集体请病假,进行变相工业行动。

前香港联合交易所主席李福兆因两项收受利益罪名成立被判入狱四年。

那时候,吴宇森开拍《纵横四海》,再度大获全胜。翌年,被影评人选为十大华语片,并于当年十大卖座电影榜上有名。

好莱坞预告

一九九一年汇丰宣布重组,变相迁册英伦。各方普遍认为,汇丰银行此举对香港的繁荣稳定有负面影响。

地铁发生通车以来最严重故障,九龙区列车服务几乎全面停顿八小时,导致全港交通大乱,受影响市民达五十万人。

学童郭伟洋疑因不满被校方冤枉而自寻短见,其后学童自杀成风,一年内竟有十二名学童先后自杀死亡。事件引起社会强烈反响。心理学家指出,学童自杀大多由情绪困扰而起,包括功课及考试压力、欠缺家人关怀、师生沟通不足等问题。

六千电讯员工家属集会,抗议资方突然裁员一千一百人。

香港科学馆正式启用。

香港公园开启迎客。公园由赛马会拨款兴建,投资近四亿元,占地十公顷,位于中区域多利兵房旧址。地理上与维多利亚海港遥遥相望,是全香港最庞大且最美丽的市肺。

启德机场货运站发生香港有史以来最大的械劫案。一辆装甲解款车运送一批准备运往台湾、总值港币一亿六千万的港元和美元时,四名持枪匪徒趁解款车进入机场禁区前办手续的空档,将车上四名护卫捆绑,劫走巨款。案发五个月后,港台警方拘捕了一名疑犯,但赃款一直下落不明。

香港国际商业银行倒闭,香港银行频起挤提风潮。

船王包玉刚病逝,享年七十三岁。包玉刚乃浙江宁波人,一九四九年移居香港,曾建立世界上最大的商船队伍,上世纪七十年代成为世界船王,一九八六年退休前为环球航运集团和九仓集团主席。

李嘉诚家族在十大控制香港上市公司最具实力财阀中,排名第一。

香港有史以来首次换肝手术,在港大医学院成功进行,揭开了香港医学新一页。

港督卫奕信于大除夕突然被免职,由于翌日是元旦,这消息见报时成了一九九二年轰动全港的头条大新闻。卫奕信于一九八七年一月获英女王委派为第二十七任港督及驻港三军总司令。离任之际,卫奕信将他出任港督的五年视为一生殊荣和外交生活中的顶峰,并为离任而感到难过。正如后来发生的连串事件所显示,被讽为带领“跛脚鸭”政府的卫奕信之突然被免职,预示着英国对华政策的改变。

那时候的吴宇森,成功炮制了《辣手神探》,预告着他勇闯好莱坞的下一步。

三位一体

“电影有时就是一种宣泄对象,就像演员演戏那样,当他们在其个场景中有自己的感受,将之融入角色中,尽情发挥,可能就成了最感人的演技。我很喜欢凭自己的感觉去拍电影,但我是个不喜欢大家不开心的人。因为《喋血街头》,很多观众不开心,我真的不希望这样,所以这一次,我拍了部令人人都开心的喜剧。”

说这番话的时候,吴宇森正在为他的《纵横四海》作最后剪接。

《纵横四海》是吴宇森向他喜爱的特吕弗电影《祖与占》和罗伯格里耶《纵横四海》的致敬。故事说祖(周润发)、占(张国荣)与红豆(钟楚红)原是流浪街头的孤儿,给坏蛋扒手(曾江)收养,训练成一流神偷。

这两男一女的盗宝三人组,活在纯情的三人世界中,祖与占同时爱着红豆,祖是明恋,占是暗恋。祖与红豆本是一对,却因在法国盗宝而发生剧变,祖遇难,占与红豆以为他已遭不测,后堕入爱河,却满心歉疚,一直挥不去对祖的萦念。两年后,祖突然坐轮椅回到香港,却发现他深爱的红豆已跟占在一起,重逢后三人都唏嘘无奈,但发展下去,却仍奇迹般地三位一体。妙趣的结局,更是出人意表的皆大欢喜。

电影拍得流利丰富。漂亮浪漫的法国情调,惊险刺激的盗宝情节,每一个场面都拍得美感十足。导演的潇洒自信,拍出了大师风范,看得观众心旷神怡。

最令人难忘的,是坐轮椅的周润发与艳如桃李的钟楚红大跳探戈的那场戏。舞蹈的律动感、演员身上散发的幽默感与浪漫情调,看过《纵横四海》的观众,对这一幕无不津津乐道。

拍卖行盗宝的一场,也拍得充满机智与动感。细节处理颇见聪明,张国荣放打火机在灯罩上引起火警,周润发迎战喷火高手的几场戏,都设计得妙趣横生。

《纵横四海》累房三千三百万,是《喋血街头》的四倍。吴宇森一心拍一部“令人人都开心的喜剧”,结果如愿以偿,除了一以贯之的浪漫情怀,吴宇森更把中国武侠的轻灵动作与现代科技相结合。这些独特的元素,正是好莱坞制片们为之“倾倒”的吴氏风格。

眼泪在心里流

《纵横四海》是吴宇森起用张国荣的第二部电影,他们的第一次合作,是《英雄本色》。对于张国荣,吴宇森一直怀有一份兄弟之情。当年拍完《纵横四海》,吴宇森就说:

“我一直遗憾未能够好好地给张国荣写个好剧本,他的演技还可以发挥得更好的。他对电影很尊重,拍《英雄本色》选角的时候,我只在他和谭咏麟之间挑一个,我跟他说,这个角色夹在中间,很难讨好,怕不怕影响歌手的形象?他说,不怕,唱歌而已。只凭这一点,就可以证明他是个好演员。”

二○○三年四月一日,当张国荣的噩耗传来,我不愿相信那是真的,只道是愚人节的恶作剧。而远在美国的吴宇森,也接受不了这令人震惊的消息。

“我当时正在工作,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时,一时也不懂得怎样反应,我很震惊,我不相信,更不希望这是个事实。我的大女儿哭了一个晚上,二女儿不发一言,换了件黑衣,整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就像突然失去了一个好哥哥一样。我和太太面对面,也说不出话来。我的心很痛,却哭不出来,以前,我最敬重的何冠昌先生、张彻导演,他们离开的时候,我都有哭。罗文过世,我也流泪,但张国荣走的时候,我竟然哭不出来!我知道最痛苦的眼泪,是流在心里的。”

吴宇森心目中的张国荣,就像他的弟弟,而事实上,拍《英雄本色》的时候,张国荣就曾唤吴宇森做“哥哥”。这些往事,吴宇森一一记在心中。

“在香港拍戏的时候,他常称我做‘哥哥’,那时候他每年生日,我也到他家去,就像一家人那样。后来我到了美国发展,有一次他来探望我,他请我和太太出去吃饭,称我师父,又叫我太太‘师母’。我根本没教过他什么,但他却那样尊敬我。那次吃饭的时候,突然发生轻微地震,桌椅也抖起来,他一手握着我的手,一手牵着我太太,我感觉到他自己也很紧张,却反过来安慰我们不用怕……他就是一个这么真诚、这么关怀别人的人……”

张国荣离世,吴宇森扼腕不已。说着说着,他还是垂下了男儿泪。只听他硬咽着说:

“他将自己的快乐,自己的爱与才华,贡献给这个世界,却将内心的孤独和痛苦,留给自己,我觉得他很伟大……他永远都是我心目中的杰仔(《英雄本色》中的角色),他有坚强的一面,也有懦弱的一面,但他是个永远都那么光明磊落的人,他永远都在我的心中。”

童子尿救英雄

《辣手神探》是吴宇森进军好莱坞之前拍下的最后一部港产片。电影黑白分明地弘扬正义,说的是两名香港警探携手歼灭军火走私集团的警匪斗法故事。

从《英雄本色》到《纵横四海》,吴宇森精心营造的“灰色地带”,充满着正中有邪,邪中有正的人物,有时甚至友情与义气,凌驾于应与否的道德标准之上。然而在《辣手神探》中,吴宇森却泾渭分明地划清界线、宣扬正义而贬抑邪恶。吴宇森之所以有这样的改变,是由于伊拉克侵略科威特的不义之战与香港治安的日益恶化,令他有感而发。可见,吴宇森是刻意以夸张的手法,把香港变成一个一触即发的“军火库”,以引起观众深思。但整部电影火爆激烈,枪林弹雨,最后更攻进医院去,黑白两道来一场生死决战,令一般观众感到火药味过浓而戏味不足。

《辣手神探》一片中,最令人叹为观止的是,周润发在医院中一边奋战,一边救人,而他营救的一名婴儿,却因为一泡童子尿,救了大英雄的命。

辣手大导

周润发多年之后说起,依然七情上面:

“你问我跟吴宇森拍戏那么辛苦,为什么还要跟着他?我只能说,我是前世欠了他。我一定在前世杀了他全家,他今世来报仇,要不然怎会这样?你想想在《辣手神探》的最紧张关头,在百英尺走廊跑着的时候,我还没跑到他身边,他已按了掣,我裤管的装置一开动,立即着火。他又不是专业,我真不知道万一意外爆死了演员怎么连戏!我就这样一边跑一边让火烧着,到出了镜头,他还不让工作人员把火熄灭,结果创作了一场婴儿小便淋熄火的戏,这才收货。一个创作人怎可能不管演员生死,想出一个这样的主意来呢?你看看,这就叫艺术家了!”

周润发与吴宇森既是拍档,又是手足,说起吴宇森当年的疯狂,也忍不住嘲弄他一番。而吴宇森的另一位好拍档——凭《辣手神探》获得第十二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剪接的胡大为,提起这位“辣手大导”也是笑话一箩筐的。

“吴宇森是木人行打出来的电影人,他的剪接功力也很厉害,有时他来到剪接室,就会技痒,但我坐在那里,他又不能剪。于是他就哄我:‘喂,请你吃雪糕好吗?这样吧,你负责去买……’到我买完回来,已看见他坐在那里剪我的片了。还有一次更过分,他拍完《辣手神探》,剪完毛片还有三小时那么长。大家都看了,发现每场都很厉害,要剪掉四十分钟实在很困难。

“我捱了几个通宵,总算剪掉了二十分钟,谁知道他一看,就说:‘喂,大为,你很累了,也很多天没梳洗了,我也嗅到你身上有味道,你倒不如回家洗个澡,精神精神嘛。’我想导演这么关怀我,就回去了,到我回来时,发现他已很心狠手辣地把我剪掉的片段重新驳了起来!不过回头想想,也幸好他做了这番功夫,要不也未必取得到金像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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