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命休矣,昏头昏脑地冒出这几个不知出自何处的字。
我迷迷糊糊地想,死定了,真的死定了,没想到我的人生这么快就玩完了,这么短暂,我还没来得及和父母妻子告别呀,我那可怜的孩子,这辈子不能亲眼目睹他老爸的英容笑貌了。
苍天无眼啊,我又不是大恶之人,为什么就那么轻轻生生就要了我的老命,我冤枉啊,我是泡了几个妹妹,可是泡妹妹的又不是我一个人,为什么受伤的是我?为什么丢命的是我,泡几个妹妹罪不至死呀。
巨大的惯性和重力加速度使车厢恰如溃堤长洪一泻千里,向山下一路跌闯滚弹而去,车厢砸在巨石上,响声雷鸣,砸在树捎上,当时就霹折,根本没有打算停下它错误的脚步。
宿鸟惊飞,叫声悲切。
车厢里面黑咕隆咚,漆黑一片,哭喊声连成一片,有的大大显然已经命丧黄泉,化做晚风消失在无边的黑夜中。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我什么也没想,没有祈求耶稣,也没有惦记释迦牟尼,我想到一匈牙利同志的诗,就是妇幼皆知的那首,我把它改了,我想在死之前改完: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若为……
不要以为我们平稳平稳地坐在里面,实际上我们就想像搏彩器里面的彩球,东碰西撞,被无助敲磕摔打,身上的任何器官组织包括生命已经完全交给马克思了,听天由命,随时准备为革命献身了。
我想,是不会有任何诗人选择在这样的环境中作诗或改诗的,我是唯一的例外。
但是,我的诗刚改了一半,就听到哐嚓一声爆响,车窗玻璃再度炸裂,玻璃渣像箭蔟射向人们的脸上、身上,我感到头上,脸上液态的东西流淌如注。
紧接着我就被抛出车外,准确地说,我和秋洁被一起抛出车外,因为自始自终她都紧紧地抱着我,毫无疑问她也是伤痕累累。
说来话长,其实,整个过程仅仅几分钟,就是这几分钟也有多半的时间是迷迷糊糊的,谈不上意识、思考。
这次是无障碍自由落体运动,我们像一块太空飞来的陨石无助地高速下落,生命危在旦夕,不,直接就是眨眼之间。
晕车是我的习惯,没想到,我也晕飞,在高速下落中我终于失去知觉,离地近,离天远了,来不及发一点感慨。
“咚!”一声沉闷的巨响,我们坠入了不知何处的水中,剧烈的摩擦,我的肌肤像刀绞一样刺痛,可怜秋洁妹妹,她也一定受罪了吧?
要命的是,一落到水中,我们便分开了,不知道东西南北,也不知水的深浅,甚至,不知道秋洁的死活。
尽管我已经有气无力、筋疲力尽,但是不灭的意念支撑着我,我要作最后的努力,死我也要把她找到,既然,命运把我们联系在一起,我在,我就不会让她那么快死去。
根据经验,我觉得这是水潭,如果是河流,应该有流速,浮力不至于这么小。
我赶忙下潜,找她,湖水凉飕飕的,我身上的伤口刺刺地疼。
如果她不会游泳,她就会直线下沉,所以。我就在我掉水的地方下潜,潜了一半,我实在支持不住,浮出了水面,我需要换口气。
黑暗在死去,微弱的晨光来临了,给了我一丝欣喜,到底,向往光明是人的天性。
隐约可见湖面上有许多漂浮物,衣物、被帘,塑料袋,饮料瓶之类的东西。
忽然,一条暗红螺纹花的水蛇向我快速游过来,两眼放出阴森的、冰冷的绿光,这不是要命吗?
难道它知道我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公然侵犯?我的神呀,你们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