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大哥回来啦!”四弟跑得比谁都快。
“老大回来啦,”母亲站在门口伸长脖子张望。
“妈。”阿军叫了一声,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饿了吧,快进屋!”母亲招着手。
客厅里,两张餐桌拼接起来,四周坐满了人。父亲和他的结拜兄弟坐在上下席,姜维龙和他的同学分坐两边,大家相敬如宾,气氛热闹非凡。
“爸,我回来啦。”阿军先向父亲报到。
“大毛,来得正好,坐我边上,和大家喝杯酒。”姜维龙起身拉阿军。
“哥,我不会喝酒。”阿军连忙拒绝。
“三叔,您比我亲爹还亲。”姜维龙认真地对父亲说,“就这样的关系,您看,大毛应不应该和我喝一杯?”
“在外面混了这些年,这点礼节都还没学会啊?”父亲有些不高兴,“给你哥和大家敬杯酒。”
俗话说,“烟搭桥,酒开路”,土家人最崇尚酒文化。
父亲能文能武,但有礼有节。在当地,是一个很有威望、受人推崇的人物,往往又因为心直口快、惩恶扬善和性格刚强,得罪了某些人。
在这种场合,阿军自然明白,必须硬着头皮上阵,端起酒杯敬了大家一杯。父亲知道,他不善饮酒,并暗示他,点到为止。他便退出客厅,母亲连忙在厨房放下一张餐桌,摆上满满一桌子的菜。
“酸菜鱼!”阿军拿起筷子就吃,“妈,还是那个味道。”
“喜欢吃就多吃点吧。”母亲知道阿军最爱吃她做的酸菜鱼。
“老二、老三,你们也吃吧,”
“好。”二弟三弟也吃了起来。
“妈,你也吃吧,”阿军说。
“我不饿,还要去招呼客人呢。”母亲永远都是这样,忍嘴待客。
“妈,四毛怎么不来吃饭?”阿军没见四弟的影子。
“他呀,早吃了,”母亲说,“这会儿,都不知道找谁玩去了。”
阿军兄弟三人吃好饭,互相交流了一下。
二弟通过他们学院院长的亲自推荐,在一家很有知名度的专科医院做医生,工资待遇不错。三弟是一名高三学生,还有一个学期就高考,成绩还过得去。
姜维龙的那帮朋友,相谈甚欢,喝饱吃足之后,还打算出去娱乐。
父亲见姜维龙醉意十足,就劝大家,“今天已经很晚了,改日再去吧!”
“怎么,您是不放心我们吗?”有人觉得,父亲的阻止很扫兴。
“三叔,没事,我去啦!”姜维龙执意要去。
“不是三叔多嘴,什么地方去得,什么地方去不得,要注意身份才是。”父亲不再强留,随他去。
“您老人家过虑了,姜维龙是我们多年的朋友,没人会害他的。”有人像在说气话。
姜维龙毕竟在省城某区劳动局当局长,父亲虽然是他亲戚,有些话也只能点到为止。
一伙人东摇西晃出了客厅。
“三叔,我跟你说,你你就是我的老子”姜维龙走了几步,靠在墙上,神志有些不清,“走,大毛,一起去!”
“哥,你喝多了,别去。”阿军立即上前缠扶。
“我没事,”姜维龙把手搭在阿军的肩上,拖着就走。不过,他不是出门,而是往厕所跑。
他实在难受,在厕所里呕吐了数分钟。那些朋友见姜维龙的状态不佳,便丢下他,走了。
姜维龙在阿军家晕睡一夜。次日醒来,竟对昨晚之事一无所知。吃过早饭,他向父亲告辞后,驾车走了。
过年啦!大街小巷,处处都是鞭炮声。
阿军兄弟四人,陪着父母亲走街串巷,拜访了城里的亲戚朋友。
后来,全家人在相馆拍了一张全家福。谁都不会想到,这张全家福,竟是父亲同全家人的最后一次合影。
晚上,母亲做好了香喷喷的饭菜。父亲在开饭前,召开了简短的家庭会议。
“又是一年啦!”父亲语重心长地说,“今年,大家都回来了,真不容易,这才像过年的样子。”
是啊,几年来,阿军几乎从未回家过年,内心很愧疚。
“当然,我能不怪你们,”父亲似乎看穿了阿军的心事,“相反,你们忙着自己的事业,这是件大好事,说明社会需要你们。”
“爸,还是我太年青,考虑问题不成熟啊。”阿军说。
“老大,我也年青过,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父亲说,“年青人,是应该在外面多闯闯,才能闯出明堂。”
他高中毕业,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高中生,算得上知识分子。当地领导很赏识他的才华,多次给他安排工作,他都断然拒绝。
自高中毕业后,他走南闯北,拜师学艺,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为维持家庭开支,他一边农业生产,一边做副业,日子过得还算滋润。姑姑诗涛三顾茅屋,三十六岁的父亲,才正式接受安排,到烟草专卖局工作。
如今,父亲虽然已过不惑之年,仍旧喜欢舞刀弄枪。他敢想、敢闯、敢拼、敢担当。这种品质,一直影响着阿军兄弟四人。
“年青人,就要有理想,”父亲接着说,“只要你们兄弟四人,一个更比一个强,我和你妈,就心满意足了。”
“先吃饭吧,菜都凉了。”母亲提议。
“好,开饭。”父亲批准了。
母亲拿起酒瓶,给父亲斟酒。
二弟帮忙把其余的杯子都倒满了饮料。
“为了这顿团圆饭,干!”父亲举杯。
“好,”大家纷纷举怀一饮而尽。
吃完饭,母亲又上了一些水果和糖等,大家围在火炉边,谈了整整一夜。
从阿军和二弟的工作,到三弟和四弟的学习,从必须怎么做人,到学会如何做事,父亲的教诲,简明而又深刻。
虽然,阿军已经待业,但他不能说,因为说了会让父母亲更担心。
所以,他仍旧像很忙碌的样子,仅在家待了三天,就要返回东州了。
二弟的工作的确很忙,决定和阿军一起出发。
“只要走正道,我和你妈,支持你们。”父亲交待。
“去吧,好好工作。”母亲心有不舍,把她亲手织成的两件毛衣分别塞给阿军和二弟。阿军的脑海里,浮现出母亲编织毛衣时的情况。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和二弟在省城分开后,阿军坐火车回到了东州。
阿军到华东金盾护卫有限公司销假,也许是太早了,马虎还未上班,正妙碰到了陈之章。
“阿军,早。”
“早上好,陈老。”
“找马虎啊?”
“是。”
“他还没上班吧,先到我办公室坐坐。”
“谢谢。”盛情难却,阿军跟着陈老去了他的办公室。
陈之章看了一会报纸,想了想问阿军,“听说,你那个驻勤点被撤了?”
“是的。”阿军很奇怪,陈老是怎么知道的。
“说说看,什么原因?”陈老一脸严肃,好像在叫阿军检讨似的。
阿军把撤点的背景,和具体经过向陈之章进行了口头汇报。
“除了这些,还有其他主观原因吗?”陈之章质问。
“主观原因?没有啊!”阿军回复。因为,是杜明涛的领导联系总部直接委派特发物业接手特卫工作的,并非阿军和特卫的工作失职才引起撤点的。
“你再仔细想想,是不是因为我们特卫自身出了什么问题?”陈之章说,“老总很重视,在追查撤点的事情时,你的纵队领导解释说,是你联合队员想集体跳槽,才引起撤点的,是吗?”
无风不起浪。
“陈老,我始终认为,我们的特卫工作是到位的。”阿军申明,“如果你不信,请找客户单位核实。”
“好的。”陈之章不再刨根问底,“我希望你能客观地、认真地总结一下经验教训,这样对你是有帮助的。”
“是。”阿军说,“我明天就把总结报告提交给您。”
其实,阿军早就把撤点总结交给马虎了。
“马队长,我回来啦。”阿军离开总经理助理室,到马虎的办公室汇报。
“唉呀,阿军,你来迟了。”马虎拍着脑门说。
“我并没有超出假期啊?”阿军解释。
“不是说这个,”马虎说,“你的工作恐怕还要等等,因为那个驻勤点我已经安排马超去做班长了。”
马超,是马虎的堂侄,仅从这层关系,阿军无话可说。
阿军心里明白,自己已经被活生生的冷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