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落日,似从山的尽头烈烈燃烧起来,火红色的霞光直燃烧了半边天空,连接着琉璃屋顶,都铺上了炫目的色泽,迷了人眼。
皇宫中宴会的余热还未散尽,有宫女仍旧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谈论着上午已经离去的李国使者。
天朝二十八年,四周国家皆都臣服于白国,素日好战的李国,也屡次被打压,不敢再起乱战,因而送了自己国家的太子,前来白国做了质子。
两国交好,皆大欢喜,连带着宫女们都乐乐呵呵了好几天。
李若言绷紧了身子,双手紧紧贴在身体的两侧,因为衣服有些宽大的原因,他的手刚好影藏在了袖中。
这样却正好。
只有这样,谁也看不见袖中的那双手,正紧紧的握了拳头。那锋利的指甲此时正紧紧嵌入了肉中。
有血流了出来,混合着手心的汗水,有些黏糊糊的。
李若言却感觉不到一丝的疼痛。
“太子殿下,老奴带您去你居住的地方看看,虽不太大,但胜在清幽,若有什么短缺的,或者是什么不满意的,您尽管吩咐奴才们去取便是。”
李若言斜眼撇了一眼这说话的太监,他知道,他是叫王坤,这是皇上跟前的老人了。说的好听是带自己去居住的地方,其实不过是怕那些小太监们年纪尚轻,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透露出了什么不该透露出的信息。
只是,这些如今有用么?自己虽是李国的太子,却不过是一个弃子而已,否则的话,怎会被送与这白国,做了一个质子?
李若言的心中突然蔓延出了悲凉感。
“喂,阿翁。”
李若言还没想到如何答话,突听一悦耳的声音响起。他不由得抬头看去,却见一红衣少女正坐在那雕砌的琉璃屋顶上,有晚霞正铺满了半边天空,映着她红色的衣服,格外耀眼。
她的双脚垂在屋檐下,有节奏的前后晃动着,满脸含笑,一双眼睛犹豫黑珍珠般,此时眯眼笑着,却仿若一宏清月,当真是天真好看。
“阿翁,这位是不是便是李国的太子啊?”那女子一脸张扬的笑着,宫中所有的规矩禁忌在她身上形同虚设一般。
“啪。”一声轻响,李若言心底似有一道裂痕,他无端的厌恶着这明媚的笑容。
“公主殿下。”王坤连忙弯了腰回到道:“确实是李国太子了。”
“您可小心点,万万别摔下了了。”王坤一脸的忐忑,又往前走了两步,紧张的看着她,脸上的皱纹此刻堆积在一起,有些怪异。
那少女毫不在意的笑了笑,突然之间,毫无征兆的便跳了下来。
“公主殿下。”王坤吓得心尖一颤,忍不住尖着嗓子叫了一声。
太监的声音原本便有些尖锐怪异,此刻这情急之下的叫声,更显得有些好笑。
而那少女在坠落之时,有一身影从旁边突然飞驰过来,赶在她未曾掉落之时,堪堪接住了她。
“好了,这次便绕过你咯。”那少女似乎觉得颇为好玩,又咯咯的笑了起来。
那黑衣男子面无表情,只瞬间又隐藏在了黑暗之处。
虽只是一晃眼看去,但李若言还是看清楚了个大概,那男子也正是十六七岁的样子,身材修长,面容刚毅。
那女子又笑了一阵,这才上前,看着王坤那张脸上又是愁苦,又是无奈的表情又忍不住笑道:“阿翁,您怕什么?左右是摔不坏我的。”
她说完,这才看向李若言,双眼亮晶晶的笑道:“喂,我叫白苏。你叫什么名字。”
李若言的双手又紧紧的捏了起来,他知道,这个女子便是白帝最宠爱的女儿,名唤白苏。
据说,白苏当年不过是说了一句,这湖中的莲花倒是好看,只可惜冬季看不见。白帝便引了温泉,在白苏宫中建了清华池,引了莲花进来,让她冬日也能看见。
据说,白苏当年淘气,溜出宫去玩耍了一圈,左脚不小心受伤了。白帝便把她身边的丫鬟,侍卫屠了九族。
当日听说这些,李若言只觉得有些夸大其词,白帝该是如何明君,若不是铁血手腕,心思果断,又岂能坐稳江山,怎会教出这么个粗鄙不堪的女儿来。
如今看来,这公主果真白生了一副好相貌,却只顾自己好玩,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无意的一个动作,却会要了旁人的性命。或者是,她根本不在乎旁人的性命。
但是,这公主,却可能是自己活下去的希翼。
李若言生了玲珑七巧心,只垂了下眼,心思便转了几个来回。
他又挺直了些身骨,原本有些纤长的身体,更显的瘦小了。只冷了声音答道:“李若言。”
简简单单三个字,没有尊称,没有低声下气,带着些不甘和屈辱,还有些轻微讽刺,把他此刻应有的状态表达的淋漓尽致。
白苏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很快似乎又影藏了下去。她满眼打量的看着眼前少年,不过是十六七岁的样子,他的身形比较偏瘦,身上的衣服明显做的并不用心,宽大宽大的。反倒让他看起来更加瘦小。
唯有一双眼睛,长得异常招摇,眼睛微微上调,随意一眼,便带着万种风情。
不过是和自己一般,同样是被舍弃的弃子罢了。他好歹能随意的表达自己的不满,自己却只能满脸无知的笑容。
白苏的心忽地又疼了一下。带着些许羡慕,带着些许同情,还有一些同病相怜的意味。
“李若言,我记住了。”白苏又念了一遍他的名字,偏过头看着王坤道:“阿翁要好好照顾他喔,我下次再来找他玩。”
她说完,根本不等他们的回答,只转身自顾自的离去了。
有风吹来,她的裙摆上下飞扬着,似一只火红色的蝴蝶,渐渐翩飞离去,若要飞离人间一般。
白苏走着走着,忽然就奔跑了起来,她跑的很快,有风呼呼的在耳边吹过,白苏的心终究是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她停靠在墙旁边,一只手撑着冰冷的墙壁,忍不住的大口呼吸了几口空气。
过往的宫女和太监远远看见白苏的身影便飞快的躲去了一边,似乎生怕白苏叫上了他们。
白苏对此视若无睹,心中蔓延着一点一点的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