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海小镇骊山镇,张家村,一个身着破烂衣衫的十一二岁小男孩猫着腰躲在一颗大树后。大树边有一口池塘,大树对边有一户人家。几只小黄鸭在池塘里划水,一只老狗昏昏欲睡趴在屋前。
这是村头张书生家,张书生并不是张家村人,而是三年前落难至此的外地人。没人知道张书生从何处来,他亦从不对外人提起。张书生三十岁左右,平时少言,亦不与村中人来往。张书生善画动物,所画动物栩栩如生,跃然纸上。村中不少人家都请张书生教导孩子作画,他亦从不推辞,鲜有的平易近人。这样一来,他便在张家村站稳脚跟,且赚有一份不小家业。张书生亦懂些微医术,且乐善好施,是以在张家村薄有声名。
张书生家房门紧闭,看来张书生并不在屋中,许是教导学生作画去了。
纵使如此,小男孩仍不敢现身。他今日来此,是有求于张书生,但因其三天前偷走了张书生家两只小黄鸭,又被老狗拧着追了半天,心有余悸下便躲在了大树后。
小半天时间,张书生挎着一个小药箱回来,原是出诊去了。张书生男生女貌,若不是颈上喉结定会被误认是女子。但若是细看,还是能从其眉间看出些许异常。张书生之眉,颇为英气,衬着双眼,却别有一番独特气质。
张书生路过大树时,已发现藏身大树后的小男孩,但却一笑置之。他还不至于为了两个小黄鸭去为难一个小孩子。
小男孩见张书生回屋,几番犹豫之后折下一根树枝用作防身,一副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的慷慨赴死模样前往张书生家。
昏昏欲睡的老狗吸了吸鼻子,两眼豁然睁开,龇着牙,一副要将小男孩撕碎的恐怖模样。
小男孩赶紧挥舞树枝,吓的不敢寸进。
张书生听的动静,从房中出来,一眼便看见了小男孩,亦不生气,和颜悦色问道:“馒头,是不是饿了?”张书生自然认得这个小男孩,在张家村没有人不认识这个小男孩。
小男孩是土生土长的张家村人,但却命运多舛,幼失双亲,无依无靠的他小小年纪便沦落成为一个小乞儿。
唤作馒头的小男孩脸上登时火辣辣的,但却摇了摇头,随即噗通一声跪倒在张书生面前,哭着哀求道:“张叔叔救命。”
张书生闻言大吃一惊,张家村民风尚佳,虽有纨绔,但却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更不可能取人性命,便问道:“谁要取你性命?”
馒头愣了愣,随即便意识到是张书生误会了,这才赶紧解释道:“不是救我的命,是救我妹妹的命,她生病了。”
张书生闻言眉头微皱,他最讨厌坑蒙拐骗之人,尤其是骗。在张家村三年,他并未听说过馒头还有妹妹。
馒头将张书生的表情尽收眼底,误以为张书生是嫌他交不起诊金不愿就诊,慌忙补充道:“张书生,我家里有两只鸭子……”馒头顿时闭口不语,他这才想起这两只鸭子还是从张书生家偷走的,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无助的哭了起来。
张书生心下一软,扶起馒头,答道:“我随你去看看便是,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做什么样子。”
馒头顿时惊喜过望,又要跪下给张书生磕头,却被张书生制止。
张书生叫馒头稍等片刻,他取了药箱便同馒头前往救治。
少顷,张书生挎着之前的那个小药箱随馒头一同离开。在路上,张书生旁敲侧击了解到不少信息。馒头原名张京瑞,十二岁,只是当了乞儿后才叫馒头这个名字,是希望每餐都能吃上馒头。而他妹妹则是一个前一年前流浪到此地叫包子的小女孩,也是十二岁,两人却不是亲兄妹。
馒头在前面走,张书生跟在后面,从村头出发,几经周转,翻了几座山,这才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张书生望着眼前这个看上去随时都可能坍塌的山洞,问道:“你们兄妹便住在这里。”
馒头欢快的点点头,一边喊道:“包子妹妹,我回来了。”
须臾,一个瘦小的女童,看上去六七岁,一副严重营养不良的模样从山洞中跑出,一边跑,一边应道:“馒头哥哥,我在这里。”衣衫褴褛,双捧着一个碎瓦片,瓦片上几粒馒头碎沫。这便是馒头的妹妹……包子了。包子身后两只小黄鸭迈着步子晃头晃脑的追上,一边追,一边呱呱直叫。
包子跑向馒头,亦看到了张书生,赶紧躲到馒头身后,死死抓住馒头的衣衫,一副惊恐异常的模样。
馒头拍了拍包子的手,安慰道:“包子妹妹不怕,这是来给你治病的张叔叔。”
包子拼命摇头,躲在馒头身后不出来。
这时,小黄鸭从洞中跑了出来,呱呱叫了几声就往张书生跑去。
馒头见此,讪讪低下头。包子则大惊失色,呵斥道:“大黄、小黄不要过去。”并赶紧跑上前将两只小黄鸭护在身后。
小黄鸭看见包子,像长颈鹿一样伸长脖子,傻乎乎用嘴戳包子的脚后跟,以此来表示亲昵。
包子呵呵直笑,但还是板起脸道:“这是我的鸭子。”到现在她都还以为张书生是来抢她的鸭子,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张书生在看到包子的第一眼便看到小女孩胸前的老旧木式珠坠,心头巨震,但其脸上却不动声色,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馒头走上前,将包子拉到身后,并邀张书生进山洞一坐。
张书生一口应下,跟在馒头身后,包子则一脸不情愿。
山洞很暗,不但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火气味,还能听见涓涓水流之声。山洞很简陋,除去一座无头佛雕,一张破烂草席,几块石头,别无他物。
张书生一眼便看到了这座无头佛雕,更加确定包子便是他此行要找之人。
馒头邀请张书生在石头上坐下,并央求包子上前去诊查,包子这才答应下来。
张书生要求包子伸出一只手,包子依言伸出手,张书生便为其搭脉诊查。趁此期间,张书生将一丝元力渡入包子体内,游走一圈后再次回到本体。这片刻功夫,张书生已将包子的病情掌握的一清二楚。
张书生收回手,眉头紧锁,想必是遇上了不小的麻烦。包子所患之病虽少见,但张书生并非没有解救之法。只是此法太过残忍,他于心不忍。犹豫片刻,终于叹息一声,如实道:“此病并不是无药可救。”
馒头闻言转悲为喜,又跪下磕头道:“还请张叔叔救命。”
张书生点了点头,凝神望了馒头一眼,嘱咐道:“明日黎明时分单独来我住处,我教你治疗之术。”
馒头自然应允,又砰砰砰的磕了几个响头。
张书生最后望了一样无头佛雕,心事重重的离开了。
张书生离开后,馒头和包子相拥一起,喜极而泣。这时,小黄鸭呱呱叫了几身,它们肚子饿了。
馒头和包子相视一眼,纷纷笑了起来。
会儿,馒头出了山洞折下一根树棍,包子双手捧着两只小黄鸭跟在身后,欢欢乐乐去挖蚯蚓去了。
当夜,月黑云沉星降,张书生如一片羽毛轻飘飘从家中离开,轻车熟路便来到了一个破旧的山洞前,正是馒头与包子落脚的山洞。
此时的张书生手提一个木匣子,木匣子上贴了封条,封条光晕流转。张书生轻轻步入山洞,一丝声音都不曾发出。其径直走向无头佛雕,二话不说咬破手指,并凌空画符,下一秒,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只见山洞顶上钻出一个泥人,泥人伸长双手从张书生手中接过木匣子,并将封条揭开,露出木匣子里的一个佛雕头颅。佛雕头颅自动飞出,准确无误的嵌进无头佛雕,顿时,一阵佛光缭绕,一个身披袈裟,头生双角的和尚从中一步踏出。
和尚甫一出现,两眼便直勾勾盯着包子胸前的珠坠。其单手一招,珠坠便落在其手中,但见其轻轻摩挲珠坠,老泪纵横。眼泪落在珠坠之上,下一秒,一个温婉女子从中飞出,深情款款的凝望着和尚。和尚伸手去抚摸女子,女子却如烟一般散去,临散去时回首望了一样熟睡的孩子,悄悄落下一滴泪。这滴泪落下,落进了和尚心里,和尚恸哭不已。
许久,和尚亲吻了一下珠坠,珠坠自动飞回包子脖子上,其也消失不见。
张书生在壮年和尚消失后,亦跟着离开了,他对包子的身份再无半点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