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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这世界都变了,你依然是最初的模样

周一一早姜侨安就递了辞职申请,从告知上司到收拾东西只用了半个小时,过程顺利到她疑心杨瑞琪跟经理特别打过招呼。

她已经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亲人,离不离开这座城市都没有区别,最大的问题不过就是怎么样尽快赚到钱还给杨瑞琪。姜侨安对于理财全无概念,收入虽然不算低却完全没有存钱的习惯,清点了一番才发现自己身边只余下了不到两百万,再找工作容易,可是只靠一份工资即使不吃不喝这一两年内也肯定凑不够余下的六七百万。

她在家里踌躇了三天,也没决定下来去留方案,联系了几个地方,薪酬皆不是非常理想,心灰意冷之时却接到了周婉悦的电话。

“嗨,最近好不好?我很快要带儿子回国,准备和朋友一起创个珠宝品牌,你过来帮我怎么样,除了更好的职位,还可以给你三倍的薪水,有没有问题?”周婉悦只寒暄了一句,就直入主题。

“我挺好的。”话一出口姜侨安便鄙视了一下自己的虚伪,其实她很不好,可就是不愿意在周家人的面前露出疲态,哪怕对方是唯一对她没有敌意甚至把她当做妹妹的周婉悦,“你怎么突然要回来,你男朋友也过来吗?”

“别提他,我就是因为被劈腿才回来疗伤。”听到姜侨安信以为真的惊讶,周婉悦又立刻笑了,“哈哈!开玩笑的,对于男人的忠贞这回事儿,我本来就没有什么期待,我甩了他一巴掌、对他说了个‘滚’之后什么气都消了。想和我合作的那个朋友既有名气又有人脉,借着名人效应成功应该不难,怎么样,你考虑一下?”

“你们需要人入股吗?我手上有笔闲钱,虽然不多……”

挂上电话的瞬间姜侨安简直生出了种柳暗花明的幸福感,她心情大好地外出采购,不但做了整整一桌菜,还开了瓶酒。

见到姜侨安久违的笑容,下班后的穆因自然十分意外:“有什么好事吗。”

“找到了份新工作。” 碍着所谓的骄傲和自尊,她并没有告诉穆因杨瑞琪暗示过她离开公司的事。

“好端端的换什么工作,地点在哪儿?”穆因果然最关心这个。

“周婉悦准备创立一个珠宝品牌,叫我过去帮忙,就在这儿。”

他这才放心,举杯替她庆祝:“这倒是件挺好的事儿。”

这高兴还没维持到一天,姜侨安又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到达约定的茶社时,那个女孩已经在等了,直到拉开木椅坐下,姜侨安也没弄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来应约。

“姜侨安小姐?很早以前就听说过你,可惜现在才有幸见到真人。”

越是离得近,她就越觉得这女孩身上有股时墨驰式的傲慢,可奇怪的是,傲慢这个词用在他们身上虽然恰如其分却丝毫都不会令人心生厌恶。

她自然听得出这话里的敌意,却恍若未闻,只淡淡一笑:“这位小姐怎么称呼?”

“我姓时。”

姜侨安没想到她会直接为自己冠以时墨驰的姓,便稍稍诧异地反问:“我该称呼你为时小姐还是时太太?”

时夏星先是怔了一下,后又了然,笑靥如花地回答:“我就要结婚了,怎么称呼都好,听说我……墨驰订给我的皇冠最初是想找你设计?幸好你没灵感,我可不希望自己婚礼上用的饰品出自不喜欢的人之手。”

她将“结婚”二字咬得极重,姜侨安的心脏猛地一沉,她不确定自己的镇定是否佯装得天衣无缝,只好低头喝茶掩住表情:“你把我约出来是为了听我向你道喜还是为了告诉我你不喜欢我?都不是小孩子了,这样做是不是太没意思。”

“我也不想浪费姜小姐的宝贵时间,如果不是听到墨驰的表妹说你最近和他的交往有些过密,甚至做出了一些过界的举动,我当然不会闲到专程过来。姜小姐是聪明人,没意思的话一定不用我多说,虽然不知道你如今想要什么,但我保证,你一定不会再像上次那样侥幸得到。”

“我唯一想要的只是时墨驰别再来招惹,如果你能帮到我,我自然千恩万谢。”姜侨安一刻也不想再呆,起身告辞,“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姜侨安一走,时夏星立刻翻了个白眼撅了撅嘴,悠悠地喝完杯中的茶、给熊小乐打完电话,正要结账离开时竟看到了匆匆赶来的哥哥。

面对哥哥的欲言又止,时夏星不慌不忙:“来帮我结账的呀?早知道点最贵的了。”

“我听珠宝公司的经理说你跟他要了姜侨安的电话。”时墨驰既没工夫也绕不过她。

“你又去找人家了?不然怎么会知道。知道表姐刚刚跟我说什么吗?她说‘我看过的那上千本小言全是渣男和包子女的故事,都是渣男醒悟后要死要活的去缠包子女,没想到到了我们哥哥这儿剧情成了包子男配渣女,被骗了钱后惨遭抛弃还不算,几年后还缠着渣女哭着喊着要求再被虐一次,想不通啊想不通,就算他没有我们庆江脑袋聪明也没有你们穆城好看,可也不至于差到没人要啊!反正我不姓时,从此以后我要假装和他素不相识’。”

“……”因为姜侨安,时墨驰被两个妹妹嘲笑过不止一次两次,便只当没听到,瞥到桌上未收去的茶杯,皱着眉头问,“她来过又走了?你都和她说什么了。”

“我就是告诉她我要结婚了呀,别的什么都没说。”时夏星竖起三根手指,“我发誓!对了,她拜托我管着你别再招惹她。”

“你把她约出来是为了跟她说你要结婚了?”时墨驰实在莫名其妙,待看清妹妹脸上的得意,又立刻反应了过来,“回去再收拾你!”

姜侨安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下意识地走回学校,已经过了午餐时间,学生们都在上课,校门前的美食街并不算热闹,闻到炒栗子的香味她才想起自己还没吃饭,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了那家熟悉的麻辣烫店。

她的口味向来一成不变,仍旧是生菜、西兰花、面筋、午餐肉、撒尿牛丸、鹌鹑蛋、腐竹、蟹肉棒以及各色关东煮,只是这五六年间物价涨得厉害,一样的东西,当年只要八块半,现在却要二十多块。

把篮子递过去的时候,老板娘特意多看了她几眼:“还真是你呀,一进来我就觉得像,只是没敢认。”

“您还认识我?”姜侨安十分诧异。

“一拨拨的学生虽然多,像你这么漂亮的可没几个,当然记得啦。”

等待的间隙,老板娘送了瓶汽水过来,苹果口味的芬达,当年一块钱,如今一块五,因为太凉她不敢多喝,只尝了一口,仍旧是喜欢。

她第一次吃麻辣烫还是上大学之后,正是在这家店,满满一大碗,全是自己喜爱的食材,热气腾腾,还没吃就觉得十分满足,于是常常和室友们一起过来。可时墨驰最不喜欢她吃这样的东西,说什么既不卫生又不营养,因为隐隐觉得内疚,大部分时候她都愿意顺着他,只除了偶尔闹别扭。

两个人都不是一般倔,气头上谁也不肯先低头,她一不高兴就过来吃麻辣烫,似乎只要做点他不喜欢的事儿就能得到小小的胜利,小孩子一样,如今再回头想,当年的自己还真是幼稚。

她吃东西的顺序同样一成不变,大多数时候,吃完第一个撒尿牛丸正准备吃第二个时,时墨驰就会过来,先去结账再回头教育她,他从来都死要面子,就算低头服软也要装出理所当然。时间久了,渐渐形成了习惯,他们一闹别扭,她总会来这家店,要一份麻辣烫边吃边等他来道歉。

可是再也等不到了,想到这个,姜侨安只觉得鼻子发酸。

她默默地吃完一整份,只留下两颗牛肉丸没动,正要去结账,就听到有人说:“不用找了。”

诧异地抬起头,竟然是时墨驰,老板娘收起那张粉红票子,喜笑颜开地数落他:“又跟人家姑娘吵架啦?一个大男人,也不知道让让她,她多好看呀。”

其实他们并不经常吵架,只是每次都是吵架之后才过来,于是给人留下了这种印象。

姜侨安莫名地十分想哭,又觉得太丢脸,只好把头扭到一边假装擦鼻涕。

时墨驰在她身旁坐下来,就着她的吸管喝了口玻璃瓶中的汽水:“这么巧呀,姜小姐现在才吃午饭?”

她没应声,他也就不再说话,店里又进来了几个学生,有对小情侣在吵架,好像是因为男生迟到错过了什么电影,越吵越凶,时墨驰没事好做,便在一旁好奇地观战,不想却惹怒了那个小男生,不耐烦地冲他吼:“看什么看,没见过呀!”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瞥见姜侨安脸上的泪痕,心中难过,嘴上却说:“你哭什么呀,我都没哭,这是算恶人先告状还是算鳄鱼的眼泪?”

姜侨安仍旧不理他,过了好久才说:“恭喜你,提前祝你们新婚快乐!”

时墨驰噗的一笑:“我堂妹结婚,你恭喜我干什么?”

“她原来是你的堂妹时夏星?”顿了顿,她才反问。

“不然你以为是谁?”

“我以为是你未婚妻。”

“和你拜拜后,我一直单着,哪来的未婚妻。”

“怎么会?”

“还不都是拜你所赐。一朝被蛇咬,现在的我最怕女人对我好。”

听到这句,姜侨安终于止住眼泪,沉默片刻后低声说:“对不起。”

隔了六年,除了这三个无用的字,她似乎找不出任何词语来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从开场时的利用到落幕时的背弃,时墨驰没有做错过一件事,向来都是她对他不起,所以没有任何资格哭泣。

“……”时墨驰反而不知道该如何接下一句,他想,自己真是蠢到了家,这几年明明恨她恨到咬牙切齿,对方只不过流了两行眼泪说了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他竟然就开始后悔,后悔再见面时的冷嘲热讽、刻意找茬,后悔保护不力、害她被伶牙俐齿的妹妹为难至此。

“别在这儿坐着让人家看笑话了,大老远的难得过来,去学校里面转转吧。”

“嗯。”

见姜侨安顺从的起身,时墨驰反而感到意外:“真去?”

“来都来了。”她先一步走了出去,这个校区建在远郊,离市中心恨不得十万八千里,如若不是放不开,谁还会再回来?又怎么可能在故地相见?都是聪明人,时墨驰如何想不明白这一点。

既然毫不在意已然装不下去,倒不如一起缅怀。

到底一别四年,即使校园几乎没有任何改变,再次置身于二十岁上下的学生当中也总有种格格不入的违和感。姜侨安穿墨绿色的大衣,缓缓走在积了厚厚一层落叶的梧桐道上,只是这样一个恬淡沉静的背影便让时墨驰感慨到心酸。

他追上去与她并肩,伸手为她指:“我第一次看到你就是在那儿。”

姜侨安看了他一眼:“什么呀,我还你钱包的地点是在图书馆,你迟到了足足十分钟。”

时墨驰无声地笑笑:“就是在你们宿舍楼下,你同学叫你,我刚好经过,你穿的是白T恤加棕色背带裤。我们班有个傻子特别喜欢你,天天拉大伙去看,他们回来后都夸你漂亮,所以我对你的名字有印象。那傻子叫郭斌,你还记不记得?就后来一看到我们俩就跑的那个,他还送过花给你呢。你当时没回头,我只看到了个背影,也没觉得多好看,就脖子长点,后来看到正脸倒觉得还凑合,勉强算得上惊艳。”

“不记得,送过我花的多了。”还钱包那天她精心打扮了不下三个钟头,打听到他喜欢墨绿色,还特地去买了条墨绿的连衣裙,结果却只换来了“凑合”和“勉强”,姜侨安自然不高兴,“你以前不是说钟点工走了,缺个收拾屋子的,我正好撞上来表白,所以头脑一热干脆答应了?”

“我那是怕你得意。”

“……”

两人都再不说话,只沉默地并肩走在一起。其实大学校园里时时刻刻都在上演分离或者相恋的悲喜剧,毕业后分手普通到不值一提,为何至今仍是耿耿于怀?时墨驰过去想不明白,现在却不愿意再提。

即使容颜依旧,也不忍再话当年。

“当时的情况比较特殊,我从你妈那儿拿的钱这一两年内就会想办法还的。”出校门前,姜侨安终于还是说出了这一句,就算是已经不再有瓜葛,她也不希望自己被加上骗钱的罪名。

“那笔钱你走的第二年我就已经全数还给我妈了,我总不能让老太太为我的感情买单。你真要还我?好啊,不算利息一共八百二十万,现在就给。”

“………”姜侨安先是意外,想了一刻就明白依着时墨驰的脾气赚了钱一定会第一时间还给母亲,可杨瑞琪如果没承认另给过自己三百万,又怎么会收下八百二十万?

“我手上的钱加在一起、再把车卖掉就只凑得出两百万。”瞥见时墨驰脸上那抹得意的笑,她又赶紧补充,“我准备把这些全部拿去投资,应该能很快赚够还你。”

“就你还去投资?不是我打击你,你连最基本的理财能力都有问题。毫无概念就罢了,再遇上打着投资名义骗钱的诈骗犯,说不定不但赚不到钱还得负债。”时墨驰很不厚道地笑出了声,虽然姜震在亲情上对女儿确有亏欠,但在物质上他却从不吝啬,尽可能地样样给到她最好,他们最初在一起时,姜家并没有经济问题,因此时墨驰从不认为姜侨安真的如家人所说,是为了这些才和他在一起。

“此一时彼一时,我们四年没见,你怎么知道现在的我和以前一样,总之欠你的我一定会还。”

“是啊,一共在一起两年却有四年没见。”时墨驰笑笑,转而提议,“那这么多年的利息怎么算?我饿了,不想在外面吃饭,你给我做顿丰盛点的晚餐,我就考虑不要利息,本金缓缓再要你还。”

姜侨安知道他不过在开玩笑,根本不会真的逼债,却脱口说了个“好”,给穆因打过电话,知道他晚上有应酬,又问时墨驰:“去哪里吃,你给我地址,我先去买菜。”

“就原来那套小房子好了,反正离得近。”

“你先回去等,我去附近的菜市场,清蒸鲈鱼吃不吃?”

“还是先去打扫一下比较好……那套房子后来我一直没再进去过,也没请人回去打扫。”

房子倒不至于糟糕到没法踏脚,姜侨安一向干净利索,每天的清洁打扫不过是顺手的事儿,这屋子还保留着她背着时墨驰收拾行李搬走前的原样,只是到处都蒙上了一层细灰,还有一股潮湿的霉味。

家具上盖了白布,揭开就可以用,时墨驰却没坐在沙发上看着她忙,主动要求帮忙打扫。

姜侨安十分意外,大四时她利用实习期去他和雍戈的公司帮忙,偶尔回去的晚了,过了门禁时间便只好宿在这里,大学毕业后更是干脆搬了过来,住在一起那么久,时墨驰从未染指过家务,偶尔听到她抱怨他懒,他也只会提议再把家政请回来。

只是粗略地清扫一下也用掉了将近两个钟头,见姜侨安要去菜市场,时墨驰立刻卷下袖子表示自己可以同去帮忙拎东西。

“我一个人去就好,你不必这么客气,这样我不太习惯。”

他到底还是跟去了菜场,买完了其它东西姜侨安最后才选了尾新鲜的鲈鱼,边吩咐鱼贩杀鱼边感叹时间竟然可以这样无限度地改变一个人,曾经的时墨驰大男子主义到一口咬定这是女人才会来的地方,死都不肯一起过来,又怎么会像现在这样,跟在她的身后大包小包地拎东西。

姜侨安清蒸了一尾鱼,炒了四碟素菜又做了一小锅豆腐脑,正要盛出来才想起没买紫菜。

“我下去买紫菜,等一下就可以开饭了。”

“又不是非得放,别麻烦了,吃饭吧。”

“你以前不是说少放一样东西就等于浪费一整盘菜?”

“什么时候?我不记得了。”

两个人可以聊的话题其实很少,半个下午的功夫时墨驰接了近十个电话,最后一个是秘书的:“晚上你让经理去,我现在没空。”

“工作重要,你要是忙,先走好了,我收拾完就回去。”

“不用,没什么大事。”时墨驰直接关上了手机。

一顿饭吃完,外面已经飘起了雨,这个小区建的早,并没有车库,时墨驰的车还停在学校外面,两人只有在屋子里等待雨停。

时墨驰开了电视,换到了一个正在播情景喜剧的台:“你喜欢的,真不明白这种东西有什么好看。”

那个时候他也问过,其实她只是觉得温暖,一大群人围在一起家长里短,没心没肺吵吵闹闹,一点也不会让人觉得孤单,不像她的家,整日冷冷清清,恨不得天天上演宫心计加狗血八点半。

一过九点,穆因就打了电话过来,姜侨安简明扼要地告诉他自己和时墨驰被雨困在一起晚点才能回去,穆因问要不要过来接她,她只说太远,谢绝了他的好意,停顿了几秒,穆因才挂上了电话。

“那小子是不是看上你了?”时墨驰何其聪明,只照了一面便看出了端倪。

“你以前不是最讨厌听我说旁人的八卦?如今怎么自己八卦上了。”

“我不用你还钱,你从他那儿搬出来,如果找不到房子,这里可以借给你。”

姜侨安并不接茬,起身站到窗前:“雨停了,我们走吧。”

“我没跟你开玩笑,我是怕等你投资失败那小子会趁虚而入,跟你说只要和他结婚他就帮你还债什么的。”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失败,就算失败,我也不至于为此卖身,你别太小看人。”

“我不是小看你,就是想跟你说,卖身并不可耻,关键得看卖给谁,我比他有钱,而且过去所有的不对,现在也愿意改。”时墨驰终于放下了面子和尊严。

车子一直开到小区楼下,姜侨安向时墨驰告辞:“你要去停车吧,我先上去了,我们不住一栋楼。”

时墨驰反手关上车门,低头点了支烟:“我刚刚不是在和你开玩笑,弄清你和穆因并不是男女朋友后我一直在想,我们之间的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我了解你,你不会真是为了钱,你也没有爱上别的什么人,这些年一直单身,那么当年你非要和我分手就一定是因为我不好。我最近想了很久才发现自己真的不怎么好,我把家务全部丢给你,还心安理得地嫌东嫌西,我从不耐烦听你说你那些女朋友的事儿,觉得不过是鸡毛蒜皮。那两年我只顾着创业,常常答应了回家又陪人应酬到半夜,没带你看过一场电影也没陪你看过一个下午的书。后来你家里出事,我一边上班一边处理后事,忙昏了头,完全没留心过你的情绪,完全没想到你会得抑郁症——后来我问过医生,才知道突然不愿意说话、不肯出门、一直说厌倦了没感情了非要分手根本就是抑郁症的初期症状,可我那时并不懂这些,以为你无理取闹,还跟你吵架、放你一个人走。这些年我既怪你又怪自己,其实你一回来我就收到了消息,其实我一直在等你先来找我,可是你并没有,我只恨你绝情,却从没检讨过自己,我太死要面子,明知道你已经没有亲人,也没好好地照顾你、让着你,只想等你后悔,等你先回头。以前的不对我以后……”

“我没得过抑郁症,不是因为这个才要分手,从头到尾都是我对不住你,今天和你吃饭也并不是想回头,只是希望我们能有个平和的结尾,而不是继续敌对,就这样从此不再见面其实挺好的。”姜侨安更觉得愧疚,她再也听不下去,拉开车门立刻跑了出去。

依时墨驰的脾气,自然不会下车追,他懂得适得其反的道理,只发了条短信,嘱咐姜侨安早点休息。

一下电梯,姜侨安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穆因,看到她红着的眼圈,他更觉烦躁,却并没有问出想问的那句,只说:“再遇到这样的事儿打给我,我去接你。”

姜侨安正恍惚,点了点头便径直回了房间。

洗过澡她才看到手机上时墨驰发来的短信,一时怔了神,犹豫了半晌,写了又改,仍是没有按下回复。

如果四年前可以如她所想地顺利与杨瑞琪相认,或者不顾杨瑞琪的反对坚持不和时墨驰分手,还尚且可以用“巧合”二字糊弄过去,现在再想要在一起,她当初的动机以及离开的原因必然无法继续隐瞒,在感情方面,时墨驰是个绝对的理想主义者,知道从始至终都在被欺骗利用后能不能原谅她暂且不论,虽然不能确定具体原因,她却也渐渐看清,杨瑞琪十分介意自己和时墨驰的来往。

姜侨安曾经怨恨杨瑞琪偏心继子,待明白她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后,剩下的便只有内疚和感激,杨瑞琪对她没有丝毫义务却不但悉心照料了她多年,还用自己的存款帮她走出了当年的困境,至于那三百万的疑惑,她已经不想再探究,虽然她不是个善良的人,却至少绝不会用恶意去揣测杨瑞琪,因为她几乎是她整个童年中唯一的温暖印记。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现任丈夫介意前夫太正常不过,杨瑞琪不想被曾经的继女搅乱如今安定的生活而请她离开、为了让儿子早点走出失恋的阴影早点死心又默认她贪财其实也无可厚非。

姜侨安对自己说,所有的遗憾和后悔都是自己找的,本就不应该怨恨任何人。

怪只怪她既没有勇气面对知道真相后的时墨驰,也不想忤逆杨瑞琪与她为敌,既不相信所谓的爱情可以战胜一切,也鼓不起勇气和把她当作洪水猛兽的时墨驰的家人斗争到底。所以,让这段关系停止于此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那时候太年轻,看多了伤痛别离的电影,以为伤感有种悲壮的美,以为缺憾才值得回味,以为自己的离开可以让杨瑞琪内疚自责,以为一阵子就可以忘怀,到头来伤害的除了自己,却只有那么那么好的时墨驰。

现在想来,她付出的代价又岂是一句“年幼无知”可以形容,所谓误人误己,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虽然不舍,姜侨安终究还是勾选了时墨驰的那条短信,直接点了删除。

刚放下手机,她便听到穆因在外面敲门,换下浴袍才走过去开:“有事儿?”

“你吃饭了没?要是没吃就一起吃点,我一晚上赶了两个饭局,没怎么吃好。”他想来想去也找不到其它借口。

“外面很冷,又湿又滑,别出去了,我煮粥给你吃。”

冰箱里还冻着穆因同事送的海鲜,姜侨安剥了虾仁片了墨鱼给他煮粥,煮粥自然要多费些功夫,穆因看着她在厨房里来回忙碌,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其实姜侨安同样欲言又止,穆因是个绝佳的倾听者,她原本很享受与他的相处,可这些感情上的是非旁人又怎么可能体会,还是少说为妙。

“你和时墨驰……”

“他堂妹下午约了我出去,见过她后我心情不太好就回学校散心,正好遇到时墨驰,所以和他一起吃了晚餐。”她忽然觉得哪里不对,“等等,你是不是跟我说过时夏星是你堂嫂?”

穆因干咳了一声:“你煮的粥挺香的,什么时候能吃?”

“……你明明就认识她,为什么酒会那天我跟你说那是时墨驰的女朋友时你不告诉我?”

“这个,我不是怕你知道时墨驰还单身,会和他复合么?”发现躲不过,他就只有干笑着坦白。

“我和他复合你怕什么?”

“难道你没看出我暗恋你?”

姜侨安没注意穆因脸上的神色,只当他在开玩笑,噗地一声笑了出来,见了穆因她才知道,原来男人也可以用可爱来形容。

笑过之后她又觉得心酸:“我和他再也不可能了,能够心平气和地说话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是么?”穆因先是惊喜万分,看到姜侨安脸上掩不住的伤感,心中的高兴又立刻减了七分,“为什么,你怕他妈不乐意?”

“是有这个原因,但只是很小的一部分,我跟你说过的,覆水难收,已经碎掉了那么久的镜子怎么可能真的补得回去。”她关上火,盛出了碗粥放到餐桌上,又递了把勺子给穆因,“时墨驰居然以为我那时候是因为家里出事得了抑郁症才要和他分手,还自责地说没有照顾好我。”

“他说他一直在猜我为什么非要分手,实在猜不到就只有从自己身上找……他越是这样说我就越是心虚,特别害怕他会知道真正的原因。”姜侨安没提时墨驰想要复合,说完了又补充了一句“已经分手了还想留个好印象,我就是那么虚伪。”

“你不说他怎么会知道?”

“他带我去见过杨阿姨后曾经很奇怪地问过我为什么看到他妈妈时的反应那么不一样,我正烦着,只当没听到并没有理他。就此不再见面便罢了,如果我和他重新在一起,他以后肯定会知道杨阿姨和我爸爸的关系,而我早在捡到钱包时就看到了他和父母的合照,他那么聪明的人,不用想便一定会明白既然见面时我可以一眼认出杨阿姨,一开始看到照片时就必定已经知道了。”

“你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才不愿意再考虑他?”穆因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高兴。

姜侨安没有否认,沉默着转身回到厨房收拾。

穆因也不再说话,他不清楚这种心中起起伏伏,忽而高兴忽而失落的感觉应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他并不是没有喜欢过旁人,可这种心情却是第一次经历。直到很久之后他才明白,原来这就叫作患得患失。

时墨驰没有想到,自己活到三十岁还要为怎么追女人而费心,而且这女人还是过去的女朋友,太了解彼此的喜好,可送的礼物和惊喜反而更少。比如知道她喜欢洋甘菊,送花时就不由自主地只选这一种。比如知道她喜欢火锅讨厌牛排,就不好假装不清楚以朋友的餐厅开张为由请她一起去试西菜。比如知道她的脾气又过于熟悉,爱来爱去的奉承话就说不出口。

试了几种都觉得不对,当惯了大爷的时墨驰又尚未习惯伏低做小,就只好踩准时间利用住得近这个优势每天在她面前晃上一晃,一天数条短信地找点存在感。

被他困扰到的除了姜侨安还有穆因——有人对自己喜欢的人虎视眈眈,却偏偏因为没有所有权且对方并没有踩过界而不能直接将他驱逐出境,更无奈的还是要眼睁睁地看着喜欢的人被他骚扰到整日心神不宁。

好在周婉悦很快带着儿子回来,姜侨安为了筹备而开始忙碌,自然不再有时间巧遇时墨驰和悲春伤秋。

穆因正暗暗感谢周婉悦来得及时,却没有想到,她妹妹会紧随其后地给自己惹下一个大麻烦。

周婉悦忙着拉有实力的商人投资分不开身,便让经验丰富的姜侨安帮忙联系办珠宝展的场地,姜侨安连跑了数日,终于在家六星级酒店订到了间各方面都十分适宜的宴会厅,周婉悦看过之后十分满意,当即付了定金。

因为最近忙,晚餐一直凑合,难得工作结束的早,穆因晚上又没有应酬可以正点下班,姜侨安心情大好地去超市买了一堆食材回家煮饭,米饭刚焖上、第二道菜正要下锅,她就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姜侨安看了看钟上的时间,以为是穆因忘记带钥匙,打开大门看到外面的人却不由地怔住了。

门外立着的那位脸上的神情更加惊讶,足足愣了半分钟才又疑惑地看了遍手中的地址,而后便气势汹汹地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副俨然是主人的腔调让姜侨安觉得十分好笑:“我住在这儿。”

周婉怡不解:“这房子不是穆因的吗?”

“是他的没错。”姜侨安不想和这个人多废话,转身回了厨房。

听完这句肯定,周婉怡顿时趾高气扬了起来,仿佛穆因的公寓就等于是她的领地,径直关上门进来,一眼也不看姜侨安地坐到沙发上慢条斯理地拿出手机打电话。

这个点的交通最拥堵,接到周婉怡的电话后,虽然担心她和姜侨安相处不来起冲突,穆因却仍是过了半个钟头才赶回来,所幸这两个人只是互不理睬。

“穆因,”一看到他进门,周婉怡立刻带上了哭腔,“你怎么换了手机号码也不告诉我!我没办法只好去问穆嫣,她不但不告诉我还挂我的电话,很大声地让我以后别再烦你。”

“到这儿工作肯定要换这儿的号码,我怕打扰你就没通知。”

见穆因对自己温和依旧,周婉怡终于放下了心,用眼角撇了撇姜侨安:“她怎么在这里?”

“我就一个人,卧室有两间,所以和侨安合住。”

姜侨安面无表情地对穆因说:“可以吃饭了。”

“她没有家教不要名声你也不要面子?陌生男女住在一起像什么话。”周婉怡皱了皱眉,撅着嘴小声嘀咕。

穆因怕被姜侨安听到,赶紧岔过去:“你吃饭了没,要不要一起吃?”

“我吃不惯她做的饭。”

之前那句姜侨安其实听到了,只是看在穆因的面子上才懒得接茬,待听到后面这句,她不由地笑了:“你想多了,我并没有招呼你吃的意思。马上就要结婚还千里迢迢地跑到个单身男人家里撒娇发嗲,原来这就叫家教好要名声?”

周婉怡并不傻,懂得什么时候该示弱,便憋着口气不反驳,只红着眼眶望着穆因。

穆因实在头痛,边用眼神向姜侨安道歉边问周婉怡:“你有事儿找我?要不然出去吃吧。”

“你怕姜侨安生气,所以赶我走?这才几个月,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原本因为不想让姜侨安看笑话而没提起的话也脱口而出,“我不和陈越东结婚了,他一点一点都不喜欢我的,我很后悔,因为太习惯了过去才没发现你有多好。”

姜侨安被恶心到呆不下去,用托盘端了饭菜直接回了房间。

穆因尴尬无比,一边听着周婉怡声泪俱下,一边暗暗给姜侨安发了条短信——对不起,你别在意,等她情绪稳定一点我就送她出去。

姜侨安终于明白为什么穆嫣说她三哥太没脾气有些时候也算是种毛病,并没有回复,匆匆吃完饭便直接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姜侨安才想起笔记本还在外面,因着实在看不惯周婉怡那种只要哪个男人追过自己就仿佛永久性地获得了某种特权的嘴脸,便窝在窗前的沙发上玩手机上的游戏,想等她走了再出去。

谁知手机的电全耗光了周二小姐仍旧还在声泪俱下,大意是未婚夫如何如何不把她放在心上,只顾着忙工作,只让小姑子陪她准备婚礼,对礼服、戒指、形式全不上心,一出差就联系不到人,她忍不住和他吵架,他竟然说“我能做到的一共就是这么多,你要是真的受不了,婚礼可以取消”,她赌气说“好吧,那取消婚礼”,过了三天不见他回来哄便委曲求全地主动回去,陈越东居然直接说自己理想中的妻子应该安静温顺,她太不合适,勉强结婚彼此都累,不如到此为止。

姜侨安边听边冷笑边感叹遗传真是个可怕的东西,永远拎不清自己在丈夫心目中的位置,以为死缠烂打后对方终于肯娶自己便是得到了胜利,得到了把过去的委屈全数折腾回来的权利,随时随处不分场合地点的乱发公主病——周婉怡大概是得全了周颖柔的真传,才能和她小姑一样把原本枯燥乏味的生活过成一部轻喜剧。

别说陈越东对她并不上心,就算是穆嫣家的李易江,因为实在太忙抽不出空,当初的婚礼也是让母亲带着妻子准备的。

手机没电没事可做、想睡却被吵得睡不着,除此之外,姜侨安还觉得口渴,只好出门找水外加取包里的笔记本和充电器。

已经过了十二点,穆因以为姜侨安睡下了又被吵醒,便小心翼翼地问两眼红肿地周婉怡:“时间不早了,你想去你姐姐那儿还是想住酒店?”

“我姐姐会骂我,我也不喜欢住酒店,你要赶我走?连你也这样,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这儿地方小,没有多余的房间,不是很方便。”眼见着周婉怡似乎又要哭,他只得改口,“要不我睡沙发?”

周婉怡终于满意,目光越过穆因挑衅式地扫了扫姜侨安,得胜般的继续撒娇:“你的房间有没有浴室,我想洗澡。”

“没有,你用客卫吧。”唯恐姜侨安误会自己的穆因终于把不耐烦摆到了脸上。

没等已经再次撅起了嘴的周家二小姐再次出声,姜侨安就先开了口:“有完没完了你?大半夜地呆在别人家不走还哭哭啼啼!有点公德心好不好,你没事可做,别人第二天还要上班呢!他过去喜欢过你也不等于一辈子都要给你当牛做马,你但凡念着点他曾经的好也别这样高兴了就不理、受委屈了再跑回来折腾人。”

“关你什么事!这是你家吗,这是穆因的房子!不乐意就走,到底是谁赖着还不一定呢!”

这话多耳熟,小时候爸爸不着家,就让周颖柔带她,于是很多很多个假期她都是在周家度过的,原本她和弟弟的关系还好,后来年纪还小的他受多了周颖柔和周婉怡的挑拨,便和他们一起敌视她,每每受了欺负,总会听到这句“这不是你家,不乐意就别赖着不走”。

她实在不想再和这种人共处一室,一言不发地拿起餐桌上的车钥匙和钱包便直接走了出去。

电梯还没到,穆因就追了出来:“对不起,我马上送她离开,她刚分手心情不好,你别和她计较。”

“女孩子爱瞎折腾不算大毛病,可不知好歹也得有个度,至少得善良、得顾忌别人的感受,她跟她小姑几乎一模一样,现在骂陈越东,可人家只要招招手她就会一秒钟都不停留地跑回去,你就是太好,才会被她利用,她过来找你只是想向陈越东示威,想让陈越东知道她也是很抢手的!”

穆因听完便皱了眉:“她的确比较自我,不太会替别人考虑,人其实不算坏的……”

姜侨安打断他:“好吧,是我多管闲事,不管你信不信,要不是替你委屈替你不值,就小时候那点破事我根本不会多看那种人一眼,这是你的房子,我不该对你的客人无理,对不起。”

电梯刚好到了,穆因拉着她不准走,正要解释,手机又响了,听到周婉怡说连他都不再在乎她,现在只想从20楼跳下去,穆因大惊失色,匆匆跟姜侨安说了句:“你呆着别动,我这就把她劝走。”便跑了回去。

姜侨安实在没有留下看戏的兴致,直接转身进了电梯。

时墨驰应酬回来,车正要驶进小区,就看到一辆熟悉的车子开了出去,他下去看清了车牌,复又坐回车里,对司机说:“跟上前面那辆红色的路虎。”

姜侨安到了酒店才发现没有带身份证,时间太晚周婉悦家有小孩子不好去打扰,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办公室,就听到有人在身后说:“哟,这不是姜小姐吗?大半夜的怎么不回家,不会是和室友吵架,被人家赶出来流落街头了吧?”

姜侨安不用转头也听得出,身后的那个是自己正躲着的时墨驰。

她正不高兴,自然不会理,只当做没看见他,将信用卡收回钱包后转身就往车旁走。

时墨驰讨了个没趣,却丝毫都不在意,厚着脸皮跟了上去,趁姜侨安不备,仗着身高优势从背后抢了她手中的钥匙。

姜侨安这才回头,微微蹙起了眉:“大半夜的,有意思没?”

“叫你你不理,我还没生气。手机钱包都不在身上没法回家,你开车送我,我免费提供住处给你。”

姜侨安白了他一眼:“你当我傻,发现不了你的车一直在后面跟着我?”

“……还不就是为了下车关心你才先让司机走的。”时墨驰仍旧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径直解锁上车,坐到了驾驶位,“大不了我来开,小气劲儿!你总不会忍心让我走着回去?”

“你那儿我去不合适。”姜侨安站着不动,“我把车借给你开,停好后记得把钥匙交给我们那栋大厦的管理员。”

“你去我那儿不合适,长期和那小子当室友就合适?”他的话里带上了明显的不满,走下来强行将她按进了副驾驶,“那我今儿还非得走到哪儿都拽上你。”

“……”时墨驰性子里的执拗和霸道恐怕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他这一段的谦谦君子装得太像,差点让她忘记了他的本性。

车子停下的时候,姜侨安不由地一怔,时墨驰竟不是要回家,而是将她带到了过去常来的小酒吧。

酒吧的名字没改,门头却已经截然不同,换掉了闪耀的霓虹,只挂着两盏壁灯。

“怎么到这儿来了?”

“你不是嫌我家不合适吗,这儿被雍戈买下来了,并不对外开放,里间可以休息。”

到底是她想错了,他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时墨驰,不会再事事只考虑自己的想法。虽然并没有要进去的意思,姜侨安却低声道了句谢。

看出她犹豫着不想进,走在前面的时墨驰回头一笑:“还记雍戈的仇呢?他知道你回来,好几次都跟我说要请你吃饭。”

“之前叫你来,你不是说太累了要回家睡觉的么,怎么这会儿又过来了。”雍戈没想到推门进来的是时墨驰,待瞥见他身后的人,顿时坏笑着戳了戳身边的欧阳炀,跟他一起迎了出来,“真是可喜可贺,老时终于迎来了第二春,可这位小姐怎么有点眼熟呢?”

“你什么眼神儿,人家就是原配。”欧阳炀眉开眼笑地在一旁应和。

雍戈装模作样地打量了她数秒后立刻堆起了个无比灿烂的笑:“还真是咱妹妹,怎么不进来呀,多少年前的事儿了,总记着可真就是没良心了啊!”

当初和时墨驰闹分手时,身边的朋友轮番来劝,其中因为买了时墨驰的股份而内疚不已的雍戈最为不平,曾言辞激烈地指责她忘恩负义。

她还没应声,时墨驰就先不乐意了:“滚!比你小又不歪瓜裂枣的都是你妹?占谁便宜呢!”

尚立在门外的姜侨安只好走进来,微笑着跟他们打招呼:“好久不见。”

这间酒吧很小,不过内外两间,因为不对外营业,加上三个服务生一共就只有十几个人,多数是她见过的熟脸。

“不喝酒。”时墨驰挥退了服务生,对雍戈说“这是你的地方,我不好赶人,你让他们都走,她要休息,明天还得上班,现在太吵了。”

雍戈自然给他这个面子,闻言立即遣散了一干狐朋狗友,只剩下了四个人时,欧阳炀忽而开口问她:“那小丫头现在怎么样了?”

待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小丫头是指穆嫣,姜侨安笑了笑:“都已经是两个小胖丫头的妈妈了。”

欧阳炀也笑:“还真想不出来她当妈妈得是什么样儿。”

“还惦记着人家呢?不怕你媳妇知道了不让你进门。”雍戈斜眼看他。

“问问故人的近况而已,以为都跟你一样龌龊呢。”欧阳炀的神情自然而坦荡,转而跟姜侨安说,“对了,我那儿还有件穆嫣的东西,丢掉不太好留着更不合适,改天拿给你。”

“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说从此戒掉夜生活么,好不容易休假,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家?”这句是时墨驰问欧阳炀。

“她陪她爸妈回老家了,明天才回来。”

里间收拾出来后,时墨驰带着姜侨安进去,离开前忍不住八卦:“欧阳上个月结的婚,那姑娘厉害着呢,把他这样的人都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刚认识三个月就领证了。”

姜侨安很是意外。刚和时墨驰在一起时她并不喜欢欧阳炀,总担心与这种朝秦暮楚的花花公子相处久了,耳濡目染间时墨驰也会学坏,直到后来她才对他刮目相看。

穆嫣至今遗憾,鲜妍如花的青春里除了李易江竟连一朵好桃花也没有遇见,好不容易来了个条件不错的欧阳炀,折腾了一番原来还只是因为一时无聊、看不惯李易江而逗她玩儿。

亲眼见着欧阳炀为了穆嫣伤怀数年,姜侨安才知道,和穆嫣分别时他对她说的那句“别放在心上,我无聊逗着你玩儿呢”藏着多少无奈。

既然不能在一起就绝不露出割舍不下的姿态让自己的深情变成别人甜蜜中的负担——在姜侨安看来这才是男人失恋后应有的姿态。

食得咸鱼抵得渴,强颜欢笑也总好过让不相干的人取笑。

告别了穆嫣后,很长一段时间欧阳炀都继续着过去的荒唐,姜侨安曾以为他这辈子都会这样下去,原来日子久了,也会渐渐淡忘,也会寻得更合适的人相伴。

看来电影里那些失去挚爱便对着青灯了却余生的桥段大多是骗人的,哪有那么多的至死不渝,也许过不了一年半载,时墨驰也会如欧阳炀一般遇到真正配得上他的真爱,与她的那些刻骨铭心的过去同样要成为丢掉不好留着更不合适的负累——三个人都忙,难得聚在一起,自然要彻夜聊天,看着外间透进来的光亮,姜侨安辗转难眠,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令她一时痛苦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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