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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我用余生换你笑靥如花

得知舒娅也来到了上海,杨帆颇觉惊喜。当他兴冲冲赶到约定的见面地点,见到看样子至少已有五个月身孕的舒娅时,惊喜变成了惊吓:“你在电话里不是说还没有结婚吗,怎么就要生孩子了呢?”

“谁说没有结婚就不可以生孩子,”舒娅一脸的不以为然,“别大惊小怪了。”

杨帆瞠目结舌,心中嘀咕难道自己已经落伍了吗。有心想询问一下关于孩子爸爸的事情,又怕触及舒娅的隐痛,只好委婉的说:“你一个人来上海吗,这种时候最好留在亲人身边,有人照顾着比较安全”。

舒娅怅然叹气:“我也是没办法呀,我妈不赞成我生下这个孩子,我只好先远远的躲着她,也免得惹她生气难过,等孩子生下来再去见她,她总不能让我把孩子塞回肚子里去吧?”

杨帆啼笑皆非,出于义愤,忍不住说了一句:“那孩子的爸爸呢,为什么不让他来照顾你和孩子,这本该就是他的责任呀。”

舒娅瞅他一眼,心中感慨:多好的纯良青年,他那女朋友怎么就把这么个难得的好男人给放弃了呢!

杨帆见她不说话,以为自己不小心碰触到了她内心的伤痛,内疚的说:“对不起。”

舒娅笑了起来:“我没事,你用不着道歉,那个男人不知道我怀孕,我也没有打算告诉他。”

对于舒娅的决定,杨帆无法苟同,直率问:“那你有没有替孩子想过?”

“有啊,”舒娅眉飞色舞,“孩子的生父就是我以前跟你说过的那个男人,诺,你在杂志封面上也见过他的样子,他的种好,能保证孩子的优良基因。”

杨帆狂暴冷汗,本来还以为有什么悲情故事在里面,可现在听舒娅这么一说,他难免猜测赶情她只是纯粹找人家借了颗种子而已?不过,想想杂志封面上那个男人的形象,再看看眼前这位的美色,两者基因结合生出来的孩子,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绝对是棵好苗子呀。突然察觉自己的思维也有点不正常了,杨帆赶紧打住,抹一把前额的冷汗,忧心忡忡看着舒娅,欲言又止。

舒娅不耐烦:“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出来就是了,别一副便秘的样子好不好,以前不是挺爽快的一个人嘛。”

杨帆苦笑一下,语重心长:“舒娅,人生总会这样或那样的不如意,除了你自己没有人能对你的人生负责,还有,孩子不是宠物,不是拿来玩的,你得对他负责……”

“得,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舒娅摆一摆手,打断他的说教,“你是不是以为我受了情伤,怕我变得玩世不恭,自暴自弃,甚至潜在报复社会的可能性?”

杨帆点点头,坦然承认:“是有点担心。”毕竟借种这事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

“放心吧,我没有自虐和虐人的爱好,即不舍得折腾自己,也没有兴趣折腾别人,到目前为止,我还是一个心态正常、心思纯良的好公民。”

杨帆眨了眨眼,表示半信半疑。

“没错,我是又受了一次情伤,而且这一次比前一次伤得更深更狠,”舒娅说得很平静,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流了多少眼泪之后,再提起那些事、那个人,才可以做到心如止水,“那个男人离开后,我才发觉自己怀孕了,我妈作为一个母亲,自然是一切以我为重,她怕这个孩子会影响到我以后的生活,希望我能把胎儿拿掉。可是,对于腹中的这个孩子来说,我也是一个母亲,我曾经看过一部电影,名字叫《无声的尖叫》,在里面展现出的胎儿被拿掉的过程非常残忍。”

杨帆的脸色发白,想起了自己与秦可儿那个胎死腹中的孩子,不由喃喃说:“是很残忍。”

“我实在狠不下心把那么残忍的手段加诸于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骨肉身上,所以我决定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不是因为那个男人,也不是因为玩世不恭、自暴自弃,仅仅只因为这是一条鲜活的生命,是我心爱的孩子。”舒娅抬手轻轻覆在腹部上,象是有所感应般,胎儿在腹中动了动,她眉宇间流露出一抹坚毅的神采。

作为交情深厚的挚友,杨帆对于舒娅的选择无疑是尊重与支持的,但心底里也明白,一个女人孤身带着孩子在异地他乡生活并不容易。他诚心诚意说:“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就是,不必见外。”

于是舒娅马上毫不见外的拿出了一叠文件,说:“等的就是你这句话,这不正好有事求你帮忙嘛。”她想在上海开一间酒吧,虽然资金充足,却苦于人生地不熟,找到不合适的店面,而且经营酒吧的各类批文也不容易办理。

杨帆爽快的一口应承:“这些琐事都交给我去办理吧,你目前最重要的事就是照顾好自己和快要出生的宝宝。”

吃过午饭,杨帆送舒娅回家。因为有了在上海定居的计划,她已经在一处环境幽雅的中高档社区里买下一套二手公寓。原房主一家急着出国,连同房内的家具一起出售,几乎是提着衣服就能入住,舒娅图方便,双方一拍即合,很快就达成了交易。

进入公寓,杨帆四处看了一下,室内装潢简洁大方,房间扫拾得十分温馨舒适,看得出来舒娅不是个会亏待自己的人。放心之余,杨帆向她提议:“你现在行动不便,我按排一个人来照顾你的日常饮食起居吧?”

舒娅却有所顾虑:“我一个单身女人,又怀有身孕,你安排人来照顾我,会不会让人家误以为你包养我?”

“不会,”杨帆笃定说,“我这人在别人口中一向评价不错,一看就是个纯良正直好青年。”

舒娅点头表示赞同。

杨帆又说:“就算别人要误会,也只会认为是你死扒着我,谁让你一看就是一副蔫坏蔫坏的样子。”

“滚。”舒娅气得一脚把他给踹出了门。

在杨帆的帮助下,酒吧的店铺、装修及申请营业批文等事宜很快完成。舒娅又把原先绮梦酒吧的店长艾蓝和DJ小柯给挖了过来,并配给他们一定额度的股份。这两人的工作能力本就十分出众,现成为了酒吧股东,相当于替自己打工,更是干劲十足。有了这两个得力助手,舒娅即使在筹备开业的最忙碌时期,也能安心养胎。

酒吧开业那天,杨帆带了一大群朋友来捧场。看着酒吧招牌上的名字,他记起楚杰名下那个久负盛名的幻影娱乐,就问舒娅:“为什么你这个酒吧的名字要叫‘幻影’呢,难道你还等着那个男人来找你吗?”

舒娅一本正经回答:“是呀,我等着他来找我,然后再象甩鼻涕一样的把他甩掉。”

杨帆作了一个嫌恶的表情:“你好歹是要当妈的人了,能不能注意一下胎教呢?”

舒娅眼波一转,笑嘻嘻凑近杨帆,问:“那么你呢,还在等你的女朋友吗?”

杨帆淡淡说:“她让我给她六年时间,我当然要等够六年。”

“然后呢,也象甩鼻涕一样的把她甩掉吗?”

杨帆凉凉瞥她一眼:“你见过象她那么漂亮的鼻涕吗?”

“我难道不漂亮吗,结果还不是被人甩,而且被甩了两次,”舒娅咬牙切齿,“所以,我怎么着也得甩回去一次,不然死都咽不下这口气。”

杨帆很想问一句,如果那个人一辈子都不来找她,那她该怎么甩回去。想了又想,最后还是决定看在她是孕妇的份上,暂时不打击她。

临近预产期的前十天,胎儿突然在半夜时分发动了,事情偏偏就有这么凑巧,这一天,杨帆回北京去了,平日照顾舒娅饮食起居的阿姨请假,艾蓝和小柯一时间联系不上。求助无门之下,舒娅只好强忍着腹中的阵痛,独自坐电梯下楼,运气还不算是很差,马上拦到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医院。出租车司机是位热心的大叔,送舒娅到达医院后,还把她扶进了三楼妇产科。临走时又好心的交待:“闺女,不管哪个亲戚或朋友,你还是打电话叫个人来吧,万一难产什么的,也得有人签字呀。”舒娅无语看他,不知道是该道谢还是该生气。

其实,并不是只有难产的时候需要签字,进入产房后,舒娅听见医生在门外喊:“舒娅的家属,舒娅的家属在哪里,快来签字。”

舒娅回应:“这里,在这里,请拿给我签字吧。”医生和助产护士惊异的看向她。

舒娅因为痛疼而变得惨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点笑容:“请把笔给我。”颤抖着手签下字后,她在医生和护士的脸上看到一种名为同情的神态。

生产的过程很顺利,从进产房到孩子出生,只用了两个多小时。在孩子哇哇的哭声中,舒娅听见助产护士说:“是个男孩,宝宝很健康。”亲了亲孩子那红彤彤的小脸,舒娅精疲力尽的合上眼,两行泪水从紧闭的眼角渗出,沿着颊畔缓缓滑落。

……

按照杜氏集团的惯例,每年十二月中旬,世界各地事业部的总负责人会齐聚纽约总部作述职报告及参加年会。在杜惜若接撑杜氏的第五个年头,整个集团的发展进入了前所未有的鼎盛时期,因此这一年的年会晚宴格外盛大。秦可儿作为杜氏集团大中华区事业部的总负责人,有幸参加了这场盛宴。

主席台上,杜惜若正在致祝酒词,她并不是一个感情外露的人,此刻大概是因为心情太好的缘故,神采飞扬,显得个人都在熠熠生辉。这种快乐情绪感染了在场诸人,当她举杯邀请大家共饮的时候,宴会的气氛被推向了高潮。

置身于这样一种热烈而欢快的氛围中,秦可儿注意到楚杰依然是一脸的淡漠。她加入杜氏集团四年,前两年跟在成浩身边学习,后两年被派往大中华区事业部开始独挡一面。与楚杰相识的时间不短,见面的机会也不算少,却从来没有见他笑过,确切的说,是从来没有在他脸上见过除淡漠以外的其他表情。与时下流行的冰山男或面瘫男故作深沉的冷若冰霜不同,他只是对身边的一切事物毫不在意,漠然处之。

成浩偶尔会有所感慨:“以前的楚杰多有趣,懂得玩又喜欢笑,见到漂亮的小姑娘就一脸痞样喊妹妹,一双桃花眼没事四处乱放电,惹得多少小姑娘碎了一地芳心,哪会象现在这样,跟个小老头似的。”

看着现实中总是一脸淡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楚杰,秦可儿实在想象不出他那双眼含情、嘻皮笑脸喊妹妹的形象。直到她见到舒娅四岁的儿子楚忻,那个漂亮到出奇的缩小版楚杰,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见人三分笑,足以秒杀上到八十岁下到八岁所有女性的芳心。

酒宴正酣,楚杰悄悄离席,避到了宴会厅外侧的一个小露台上,一扇玻璃门把露台隔出了一个相对宁静的空间。他放松的倚靠在栏杆上,指间随意挟着一支烟,却没有抽,烟头已积了长长的一截灰。

秦可儿进入小露台的时候,楚杰看了她一眼,虽然没有说话,但不欢迎的态度已表露无遗。向来聪慧且善解人意的秦可儿不但视而不见,还很自来熟的喊着他的英文名字:“Alger,你有没有去过中国大陆的上海市?”

楚杰冷漠的看着她,显然很反感她的打扰。

“说起来也挺巧的,我在上海见到一个四岁的小男孩,长得和你很相似,不,不仅仅是相似,应该说简直是你的缩小版。”

楚杰不耐烦的皱起了眉头,在他下逐客令之前,秦可儿迅速说:“哦,对了,小男孩的名字和你的中文名字也挺接近,叫楚忻。”

楚杰手一抖,一截烟灰被震落在地上。秦可儿终于在他脸上看到了淡漠以外的表情,似悲似喜,更多的是震惊。

“那孩子的名字叫楚忻?”他重复问一遍。

秦可儿点点头。

楚杰闭一下眼,呼吸有些急促,似乎是紧张:“那孩子的父母还好吗?”

“小忻的家庭是单亲家庭,我只见过他的妈妈,是位罕见的大美人,名叫……”

“舒娅。”楚杰轻声说出这个在心中惦念了五年的名字。

秦可儿笑了笑:“她如今在上海经营一间名为幻影的酒吧,如果你觉得有需要的话,可以来找我要她的电话和住址。”说完,她转身走出了露台,刚出门口,听见楚杰在身后说:“Cherry,谢谢你!”

“希望不是我多管闲事。”秦可儿细心替他把露台的玻璃门合拢。

楚杰又点燃一支香烟,深深吸一口,甘冽的烟草气息让他激荡的心绪渐渐平复,烟零缭绕中,他的眉目变得模糊缥缈。在他前方,是灯火璀璨的城市,红尘十里,繁华万丈;在他身后,热闹的宴会厅里觥筹交错, 歌舞升平;而他却游离于这样的繁华与热闹之外,满怀萧瑟。

收到楚杰递交来的辞职报告及放弃杜修宇生前划归到他名下一切产业所有权的声明书后,杜惜若沉默了几分钟,面无表情的问:“能解释一下你这是什么意思吗?”

楚杰语气郑重:“十年之约还剩下五年时间,请让我为自己赎回那五年时间。”

杜惜若讶然扬眉:“你还记得那个十年之约?”

楚杰微笑:“怎么会不记得。”

杜惜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我好象很多年没有见你这样笑过了,这些年,你对我是有怨气的吧?”

“我的气量应该比你要大一些。”

杜惜若神情缓和,笑着说:“你这是在拐弯抹角说我气量小?

“惜若,很多事,你当年不说,并不代表我不知道,”楚杰缓缓说,时隔多年,再提起当年的事,心态格外的平和理性,“刚开始,你提出十年之约的条件时,我以为你仅仅只是为了报复舒娅扔掉你求援信的行为,但又不想与我翻脸,才提出来的折中办法。但在你离开书房后的那段时间里,我渐渐想明白了,那个时候,你刚接掌杜氏集团,根基不稳,外有强敌环伺,内有元老级人物蠢蠢欲动。你也许不一定非用我不可,但有我在你身旁辅佐护航,你必然会轻松和安全许多,而这些本就是我的责任。舒娅心太软,有时候甚至会犯点烂好人的毛病,我却又总是对她心软。在那种草木皆兵的环境下,如果有人以她为破突口,未必不是一个变数,所以,以我们当时的境况,她的确不适合留在我身边。”

“这是一方面原因。”杜惜若坦然承认,“另一方面,我确实因为她所做的事情而对她有所排斥,提出十年之约,其中不乏想让时间来消磨你们感情的意思,可是很明显,这五年来,你过得并不开心 。”

相对静默片刻,杜惜若喟叹:“你很爱她吧?”

“是,很爱,比我自己当初所认为的还要爱,这五年来,我从没有停止过想她。”

“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吗?”

楚杰摇头:“无论如何,我不可能站在你的对立面,只是,心里会很难过,做出取舍的那一刻——”他顿了顿,虽然脸上在笑,眼中却有了痛楚的神色,“痛彻脏腑!”

“那么,你现在是打算去找她吗?”

楚杰微微颌首:“我曾经以为会永远的失去她,毕竟那一年她才二十三岁,既使你没有禁止我说出真象,我也不可能让她把大好年华空耗在苦苦的等待之中,当一个男人真心爱着一个女人的时候,是不会舍得让她当王宝钏的,要么相伴,要么放手。尽管我已经做好永远失去她的准备,但仍然害怕听到她已属于另一男人的消息,所以这些年,我不敢去关注她的任何消息。直到昨天晚上,我才知道她在四年前生下了我的孩子,现在仍然单身。”

“所以,你今天一上班就来向我辞职?”杜惜若不满的瞪他一眼,“害得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惜若,”楚杰诚恳的说,“这五年来,你做得很好,比我们所有人当初所预料的都要好,现在的你事业如日中天,地位稳如磐石,身边人才济济,手下精英云集。我在与不在,对你对杜氏,都不会有很大影响。”

杜惜若故意刺激他一下:“舒娅至今单身未必是因为在等你呢,就如我现在也单身,却不是为了耿绍昀,而是因为我有了笑笑和开心这一双儿女,婚姻于我而言可有可无,懒得麻烦。”

“是什么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现在单身,就意味着我还有机会,并且她为我生下了孩子,我得负起一个父亲的责任。”

最后,杜惜若与楚杰并肩站在办公室的巨幅落地玻璃窗前,办公室位于曼哈顿城中59层顶楼,从这里俯瞰,洛克菲勒中心广场的景致一览无余。

“你好好看一下,”杜惜若指着楼下说,“多少人终其一生,都无法站在你今天这个位置上,就这样全盘放弃,值得吗?”

楚杰望向广场正面普罗米修斯飞翔的雕象,离得太远,只能看见一个小黑点,喷泉池的水花射向半空,在阳光下荡出一圈圈的光晕,他愉悦微笑:“值得的。”

杜惜若拿起辞职报告签下字,却把那份放弃产业所有权的声明书扔进了碎纸机里:“爸爸在遗嘱中已经申明过,凡是归入你和成浩名下的产业,都属于你们个人所有,我们得尊重他老人家的遗愿。你们虽然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但这份父子之情却是真实的。”

楚杰离开那天非常低调,就只有杜惜若和成浩去为他送行。临过安检之际,杜惜若拥抱他一下:“杰哥,正如你所说,我现在事业如日中天,地位稳如磐石,一个小变数对我再也产生不了什么影响,如果愿意,随时欢迎你带着你的小变数回来。”

楚杰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如果想我了,就去上海看我吧,包吃包住机票自理。”

……

楚杰在晚上十一点的时候抵达上海,他先找了一家酒店安顿下来。经过一夜的休整,第二天一早,他神采奕奕的来到舒娅母子居住的小区。刚进小区门口,一个四、五岁的小萝莉突然蹿过来,一下子抱住他的腿哭喊着:“叔叔,你娶了我吧。”

楚杰低头看着小萝莉,瞬间石化了。这时一个声音传来:“你就是结婚了,今天也得给我上学去。”

听见这个熟悉得如同刻入骨髓的声音,楚杰震惊的抬起头,就看见了五年来朝思暮想的人,他几近贪婪的凝视着她,那熟悉之极的容颜正是烙印在他心底深处的模样。舒娅似乎也惊呆了,站在那里,怔怔的看着他。

一路走来,楚杰设想过许多种重逢的场景,独独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下相见,自己居然被一个四、五岁的小萝莉求婚了,而且这个小萝莉很可能是自己的女儿。等等,女儿?楚杰差点惊跳起来,弯腰抱起小萝莉,平举到眼前看了又看,没有找到丝毫与自己或舒娅相似的特征。转过头,他疑惑的看向舒娅:“难道不是一个长得很像我的男孩吗,怎么变成女孩了呢?”

舒娅抚额:“这孩子不是……”

一个小男孩从舒娅身后跳出来:“哈哈,小草,你又想不去幼儿园,小心我去告诉艾蓝阿姨哦。”

楚杰慢慢放下小萝莉,看着小正太,小正太也正看着他。 一大一小两张完全一样的脸,你看我,我看你,一个满脸的激动,一个满脸的困惑。

楚杰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小忻突然猛拍一下脑袋:“哦——”回过头冲着舒娅喊,“妈妈, 这个哥哥长得跟我一模一样,干爸说过,只有双胞胎才会长得一模一样,那这个哥哥跟我是不是双胞胎呀?”

舒娅再次抚额叹气,小草奶声奶气的说:“笨蛋小忻,双胞胎是指一个妈妈同时生下来的两个宝宝。”

楚忻一双大眼睛眨吧眨吧,好奇宝宝的求知欲总是特别强:“那是怎么生下来的呢,跟小鸡下蛋一样吗,为什么我妈妈和你妈妈都只生了一下蛋,没有生两个呢?”

“啊哦——”小草歪着小脑袋苦思冥想。

楚杰来到楚忻面前蹲下身体,轻轻拉住孩子胖胖的小手,一股柔情从心底里升腾而起,欢欣伴着酸楚:“小忻,我是你的爸爸。”

楚忻晃一晃小脑袋,小脸蛋上表情严肃:“哥哥,你这样是不对的。”

楚杰纠正:“是爸爸,不是哥哥。”

小忻还是摇头,扭头神秘兮兮的看了妈妈一眼,抬起小手放在嘴边悄声说:“哥哥,看在你长得这么像我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吧,想当我爸爸的人可多了,如果让妈妈知道你们想跟她抢我,她会不高兴的。”

楚杰一脸呆滞,喃喃说:“他们想抢的人可不是你。”

“哥哥,你就别想骗我了,”小忻得意洋洋,“干爸说了,凡是想当我爸爸的人,就得先去排队,让我妈妈帮我一个个的挑,这样妈妈才不会生气。干爸还说,想插队的人都不是好东西,哥哥你应该排到最后面去呀。”

楚杰咬牙:“你的干爸是谁?”

“干爸就是干爸啰,我最喜欢他了。”小正太一脸的自豪。

楚杰酸溜溜说:“那不是个好人,都教你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呀。”

小正太生气了:“你说我干爸的坏话,我不跟你玩了。”

“对,不跟你玩了,”小草在一旁帮腔,“小忻的干爸可好了,常常带我们去吃肯德基,还送玩具给我们。”

楚杰郁闷,发觉自己任重而道远。

舒娅走上前,一脸平静:“有什么话稍后再说吧,我现在要先送两个孩子去幼儿园。”

楚杰赶紧说:“我和你一起去。”

舒娅没有拒绝。上了车,楚杰发觉自己儿子相当的有个性,说不跟他玩,就真的一路都不理他。他忍不住问:“小忻的干爸是谁?”

“杨帆。”

“秦可儿的丈夫?”

“嗯,”舒娅解释,“这些年来,一直是杨帆在小忻身边充当着父亲的角色,所以他在小忻心中的地位相当高,小忻容不得任何人说他干爸的坏话,连我也不许说。”

楚杰黯然,不是吃杨帆的醋,是为自己错过小忻成长过程中最初的那四年而感到遗憾。

把两个孩子送进幼儿园后,舒娅没有再把楚杰带回自己居住的小区,而是找了一间环境幽雅的茶餐厅请他喝早茶。楚杰点了铁观音,舒娅则另外要了一壶金骏眉。

楚杰说:“我记得你以前不爱喝红茶。”

“人总是会变的。”舒娅淡淡的说着,从手袋中拿出烟盒,点上一支女士专用的Sobranie香烟。她手指纤长,挟着烟的时候,显得有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妩媚,如同杂志上的封面女郎,风情万种。

来见舒娅之前,楚杰把想要对她说的话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又一遍,等真正见到她的人时,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隔着稀薄的烟雾,他沉默看着她,五年岁月在她外貌上的痕迹并不明显,容颜依然灿若玫瑰,明艳绝伦。发生很大变化的, 是她的神韵。如果说以前的舒娅如同一支带刺的火玫瑰,美得热烈张扬,且棱角鲜明;那么现在的舒娅则如同醉人的美酒,甘冽妩媚,又透着丝丝的冷与艳。

舒娅看着楚杰,同样百感交集。五年过去,他已年过而立,褪去昔年的狂放不羁,他变得沉稳内敛,气质也越发的冷峻夺目。在他离开后的第一年,她无时不刻的想念着他,无数次臆想两人的重逢,或是轰轰烈烈的爱恨交缠,或是绵缠悱恻的清凄心碎。第二年,她的生活里有了小忻,一个孩子足以占据她大部分的时间与精力,她慢慢有了不再想起他的时候。第三年、第四年,生活里总会不断出现新的内容,她想起他的时候越来越少。第五年,她几乎忘了自己给酒吧取为“幻影”的初衷。时间果真是治疗心灵创伤的灵丹妙药,一点一点修复曾经让她悲痛欲绝的伤痕,同时也一点一点消耗怠尽她那浓烈的爱情。时至今日,彼此再相见,除去最初的惊讶与意外,她面对着他,坦然从容,无悲亦无喜。

很快,茶水和点心送进了包厢,舒娅亲手为楚杰斟满一杯茶:“你是客人,如果有什么话想说,就请先说吧,如果无话可说,那么,就由我来说吧。”

“有,很多话想说。”隔了一会儿,楚杰最终却只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舒娅正视他,微微的笑:“你不需要向我说对不起,我一直都明白,五年前你离开我,是我自己闯下了祸,由你来替我收尾,我没有任何责怪你的理由。就算是有怨,也只是怨你离开的时候,没有给我一个当面告别的机会。可真要严格算起来,终究还是我亏欠你更多一些,所以,要说对不起的那个人应该是我。”

她的善解人意并没有让楚杰觉得轻松,反而隐隐有一种不祥的感觉。“阿娅,”他有些急促的说,“我已经解除了在杜氏集团的一切职务,极夜城和幻影娱乐也交给了执来经理人打理,往后我可以一直陪在你和小忻身边,再也不用离开。”

“楚杰,”她的语音平静得没有一点起伏,“我从十八岁开始认识你,至今二十八岁,我们相识十年,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却不到两年。期间经历两度离合,第一次分离,我伤筋动骨;第二次分离,我悲痛欲绝;我知道这一切并不能全怪你,我自己也要负很大一部份责任。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从来就没有恨过你,但是,我很累了,累到已经没有力气再去爱你一次。我并不是跟你赌气,或者是矫情拿乔,你也不必象上一次那样,试图再重新追求我一次,如果那样的话,你会给我带来许多困扰,那么我只好带着小忻离开上海,世界很大,有心要躲开一个人并不困难。”

第一次离别后再相聚,她对他说:我也不再喜欢你,楚杰,我不喜欢你了。那时,他也曾痛彻心肺,却没有过此刻这种绝望与恐惧的感觉,因为当她说“我很累了,累到已经没有力气再爱你一次”这句话时,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她不带一丝感情的淡漠与绝决。许久,他听见自己悲伤的声音:“可是,我依然爱着你,阿娅,在离开的这五年里,从来不曾停止过。”

“那就让时间慢慢消磨你的爱吧,相信我,时间是最好的忘情水。”她端起茶杯浅饮一口茶水,“你是小忻的生父,血缘上的关系不可抹煞,如果你愿意,我不会阻止你亲近小忻,但前提是请不要打扰我们的生活。”她把几张钞票放在消费单上,打开门独自离去。

在门轻轻合拢的瞬间,包厢里仿佛一下子变得寂静,静得只余开水沸腾的声音。楚杰点燃一支香烟,猛吸一口,浓烈的气息呛得他狼狈的咳嗽不止,咳得几乎要落下了眼泪。他曾经错失过她一次,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她找回来,他以为自己会从此珍视她一辈子。却不想,当面临爱情与亲情恩义之间的取舍时,她成为了被舍的那一方,这一次,他也许再也找不回她了。

……

接下来的几天里,楚杰再也没有出现过。舒娅猜想他大概已经离开了上海,毕竟她那天的话说得很绝情,楚杰本非是个没脾气人,不可能也没必要继续留下来看她的脸色。但舒娅并不觉得后悔,快刀斩乱麻虽然伤人一点,总好过拖泥带水误人误已。

周六下午,舒娅刚进幻影酒吧的大门,就见艾蓝兴冲冲的跑过来。舒娅不由头痛的按住脑门,她是个有点懒散的人,小富即安,对酒吧经营的要求是不赔本能维持日常营运就好。无奈艾蓝却是一个很有责任心的经理人,对金钱又有着孜孜以求的热情,酒吧在她的打理下每晚生意红火,连带着舒娅这个做老板的人也不得空闲。上个星期,酒吧里的调酒师离职了,这年头,出色的花式调酒师供不应求,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人,舒娅就被艾蓝拉来充数了。

艾蓝看见舒娅愁眉苦脸的样子,不满的切一声:“瞧瞧你这是什么表情,搞不清楚的人,还以为我是周扒皮式的老板,而你是那个被我压榨的可怜长工。”

舒娅陪着笑脸:“小艾姐,钱这东西是赚不完的嘛,没有招到合式的花式调酒师,咱们就暂时取消花式调酒这一项呗。”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偷懒,”艾蓝一脸鄙视,“放心吧,你以后都可以休息了,我已经招到一名相当出色的调酒师。”

听说自己终于从被强制劳动中解脱出来了,舒娅松一口气,好奇问:“怎么个出色法?”

“啧——” 艾蓝一脸赞赏的回味,又有点小小的自得,“等到晚上你就知道了,保证有惊喜。”

到了晚上,舒娅确实被惊到了,喜倒是没有。楚杰出神入化的调酒技艺及魔幻般的互动游戏把整个酒吧的气氛带上了高潮,而他调出的鸡尾酒更是因醇美诱人,被高价哄抢一空。艾蓝乐得眉开眼笑:“伯乐,我就是发现千里马的伯乐呀。”

舒娅气得脸色发白:“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怎么不事先告诉我一声就招进来了呢?”

艾蓝诚惶诚恐的问:“他是通辑犯?”

舒娅瞪着她。

“业界封杀的对象?”

舒娅还瞪着她。

艾蓝两手一摊:“既然两者都不是,那我就没有违背员工聘用原则嘛。”她又表情一肃,“舒美人,作为职业女性,我有必要提醒你,身在职场,必须公私分明,楚杰是小忻的爸爸,那是你和他的私事,跟我聘用他没有任何关系。你别瞪我,两父子长得那么的像,我想装作不知道都有难度。”

舒娅恼火:“等酒吧打烊的时候,你就把人给炒掉。”

“不行,” 艾蓝振振有词:“作为酒吧店长,我有义务为酒吧聘用优秀的员工,你说说看,我们历任花式调酒师,有哪一个能比楚杰做得更好?作为股东,我有权利维护自己的利益,一个出色的花式调酒师是酒吧的灵魂人物,而楚杰完全能胜任这个角色,会给我们酒吧带来巨大利润,确保股东们的收益。作为董事会成员,我们按人数投票表决。” 艾蓝向小柯招招手,“小柯,你说说看,我们应不应该聘用楚杰当酒吧的花式调酒师?”

“这是必须的,”小柯说得理所当然,“我在酒吧界混迹多年,第一次碰见这么出色的调酒师,颜正技高还懂情调,你看看外面那些人,见到他就跟打了鸡血似的,这样下去,我们迟早要发呀!”

艾蓝打一个响指:“投票结果,二比一,通过。”于是,楚杰任酒吧调酒师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舒娅郁闷得想呕血,自己这老板当得没有一点权威。事情却还没有结束,晚上回家,舒娅在电梯里碰见了楚杰,以为他是来找自己解释应聘调酒师的事情,因为心中还有气,就刻意不理他,他也不说话。

在沉闷的气氛中,电梯到达了舒娅所居住的楼层。下了电梯,舒娅发现楚杰还跟在身后,心中暗暗打定注意,一定要把他拦在自己家门外。到了家门口,却见楚杰径直走向了对面的那套房子,拿出钥匙准备开门。她恍然想起两天前,看到清洁工打扫这套房子,当时还在想这空置了大半年的房子终于有人入住了,没想新邻居竟然会是楚杰。

舒娅觉得忍无可忍了,站在自己家门前说:“楚杰,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谈一谈。”

“好呀,”楚杰打开房门,“是去你那边谈呢,还是来我这边谈?”

舒娅不想让楚杰进自己的家门,也不想去楚杰的家里,两人只好站在楼道上谈话。幸好这幢楼房是一梯两户的结构,不必担心有其他人听到他们的谈话。

舒娅先说:“年轻的时候,我常常游走在各个城市之间,居无定所,可现在年纪大了,又有了孩子,我就想在一个城市定居下来,过点安稳的日子。”

楚杰点头:“我也一样。”

“我挺喜欢现在的生活环境,对目前的生活方式也比较满意,而小忻从一出生就生活在这地方,并且一直过得很快乐,我不想让现在的生活发生太大变化,所以,请你不要迫使我不得不移居别处或者离开这个城市。

楚杰看着她:“我不会打扰你的生活,你不需作出任何改变。”

舒娅冷笑,“你不觉得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已经给我带来困扰吗?”

楚杰往身后的墙面上一靠,淡淡说:“作为你的邻居,除了偶尔会在楼道或电梯里碰面,你高兴就打个招呼,不高兴就视而不见,此外,还能对你的生活产生什么影响?作为你的雇员,只会在工作场合偶尔与你有所接触,又有什么机会涉入到你的私人生活中去?”

“换作别人或许是这样,可是你……”

“如果你真的已经完全把我放下了,那么我或者是别人,对你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舒娅语塞。

“如果你还是不放心的话,我可以承诺你,不经过你的允许,我绝不主动出现在你面前,即使偶然与你碰面了,我也绝不主动接近你、不主动开口与你说话。我这个人你应该很清楚,轻易不许诺,一旦许下了承诺,就必定会做到。”

舒娅默然,他的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如果她再作出一副防范警戒的样子,似乎就有些小人之心了。

楚杰微微涩笑,又说:“你不必多想,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小忻。因为我们之间的特殊原因,我不能和小忻生活在一起,那么,我希望至少能离他近一些,看着他长大。尽可能如同其他正常家庭中的父亲一样,有机会去学校接送他,帮他洗洗澡,讲讲故事哄他睡觉。在周末的时候,带他去游泳、放风筝。我之所以选择居住在你家对面,就是为了更好的照顾小忻,避免他在你我之间奔波。我之所以选择在你的酒吧任调酒师,是为了在酒吧忙碌的时候,你我之间有一个人能腾出空来陪伴小忻,而不是象现在这样,把小忻一个孤伶伶的锁在家中 。”

楚杰的最后一句话提醒了舒娅,她大叫一声:“哎呀,糟糕!”手忙脚乱的拿出钥匙开门。她不喜欢家里多出一个外人,就没有请那种住到家里来的保姆,每日只有一个钟点工过来煮饭打扫卫生,并在她忙碌的时候陪伴一下小忻,等小忻入睡后,钟点工就会自行离去。舒娅今天回来得比平常晚许多,又在门外和楚杰说了一段时间的话,这么一来,小忻一个人独处的时间就过长了。

刚一推开门,舒娅和楚杰就听见了孩子的哭声。“小忻,小忻,妈妈回来了。”舒娅跌跌撞撞往屋里冲。孩子的身影出现在昏黄的灯光下,乌溜溜的大眼睛里积满了泪,小小的脸上泪痕未干。舒娅心疼的把孩子搂进怀中,在妈妈温暖的怀抱里,小忻“哇”一声,委屈的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妈妈别不理小忻,小忻害怕。”舒娅哽咽:“小忻别怕,妈妈永远不会不理你。”

楚杰站在玄关处,凝视着相拥而泣的两母子,目光温柔且伤感。

也许是父子天性,小忻很快接纳了楚杰。每个周末随楚杰外出游玩归来,小忻都会兴高采烈的向妈妈讲述这一天的经历:“爸爸带我去钓鱼了,小金鱼好漂亮;爸爸带我去放风筝了,我们的喜羊羊飞得可高了;爸爸带我去……”

一口一个爸爸,叫得舒娅心中直发酸,每当这个时候,小忻就会爬上她的膝头,仰起小脸认真说的:“妈妈,小忻不会被抢走的,小忻最最最爱妈妈。”

舒娅故意逗他:“第几爱爸爸?”

小忻掰着胖胖的小指头数了数:“第三爱爸爸。”

“那第二爱的是谁呀?”

“是干爸。”

舒娅欣然笑,果然是个长情的孩子,并没因为有了亲爸,就忘了陪伴他多年的干爸。

渐渐地,小忻不仅仅是周末和楚杰在一起,平时一有空,也喜欢往楚杰的房子里跑,还经常把艾蓝的女儿小草一起带过去玩。

有一次,艾蓝来接女儿回家,顺便以上司身份进楚杰的房子巡视了一遍。回到舒娅这边,她连连感叹:“真看不出来,这么一个大老爷们,居然是二十四孝好爸爸。

舒娅正在上网,闻言,抬头茫然看着她。

艾蓝解释:“他那边把一个厅和卧室打通,做成小型游乐场的样子,听小忻说里面的每一样东西都是他爸爸陪他一起挑选的,还陪他一起玩。难怪我女儿总闹着要到小忻爸爸家去玩。”

舒娅漫不经心的“哦”了一声,低头继续看网页。

艾蓝看着她,惋惜之意不言而喻。她并不清楚舒娅与楚杰之间的恩恩怨怨,只觉得这么一对俊男美女,孩子又可爱,居然没有成为一家人,实在是太可惜了。但那毕竟是别人的私事,即使身为好朋友也不能过多干涉别人的隐私。

在照顾孩子方面,舒娅与楚杰配合得极有默契。当其中一人忙碌时,另一个就一定会腾出时间负责接送和陪伴孩子。小忻也有困惑的时候:“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一起陪着出去玩,为什么爸爸妈妈从来不一起陪我出去玩呢?”对于诸如此类的问题,楚杰一向沉默以对,舒娅则每次以一句“等你长大就明白了”敷衍过去。

楚杰始终信守承诺,从不主动出现在舒娅面前。偶有意外相逢的时候,彼此之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樊篱,谁也不曾向对方靠近一步。

直到一天晚上,浴室的灯坏了,舒娅站在凳子上换灯泡,一不小心摔下来,扭伤了脚,灯泡砸在地板上,玻璃碎片又扎破了她的掌心。小忻见妈妈受伤,顿时急红了眼眶,小朋友的反应还算快,马上冲到了对面敲开门:“爸爸,妈妈受伤了,你快来呀!”

楚杰顾不得换掉身上的睡衣,一把捞起儿子,冲进了舒娅的家中。在他的帮助下,舒娅的伤处得到了妥善处理,浴室的灯泡也换好了,他还给小忻洗了一个澡。等这一切做完,楚杰准备回家时,才发觉因为出来得太急,他连房门的钥匙都没有拿,自己把自己锁在了门外。

这种时候不可能找得到开锁的人,他只好和舒娅商量:“能不能让我在客厅的沙发上挨过这一晚,我明天一早就找人来开锁。”

舒娅想了想,说:“你到小忻的床上去睡吧,我让小忻来主卧室这边睡。”

小忻却兴奋的跳了起来:“我要跟爸爸睡,要跟爸爸睡。”

楚杰纵容的笑:“就让小忻跟我睡一张床吧。”

舒娅拗不过这两父子,只好让他们都睡在小忻的房间里。

第二天,舒娅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她想着应该叫小忻起床去幼儿园了。慢慢走到小卧室门口,才想起今天是周六。小卧室里,两父子睡得正酣,一大一小两个脑袋挨在一起。楚杰的手放在孩子身后,象护雏鸟般的护着他,小忻的胖手揪着爸爸的衣襟。很温馨的一幕,舒娅看了一会儿,心中无端酸涩。

楚杰缓缓睁开眼,看见站在门口的舒娅,眼里有片刻的迷惘,随即绽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早。”

舒娅也笑:“早。”

无形的樊篱就此消失。自那一日以后,舒娅与楚杰成为了关系和睦的邻里,在生活上彼此给予帮助与方便。每逢周末,两人也会相约带着小忻出去游玩,对于这一变化,最高兴的人莫过于小忻。

恍惚间,舒娅会产生一种时光荏苒,岁月静好的感觉,清醒过来,又觉得荒谬。她与楚杰一路走来,也曾爱得轰轰烈烈,最终却总是以伤痕累累,身心疲惫作为结尾。也许现在这种不远不近,平平淡淡的相处方式,才比较适合他们吧。

大年三十,三个人凑在一起吃年夜饭。席间,楚杰貌似不经意的问:“难道你打算就这样单身过一辈子?”

舒娅喝了一点酒,有些醉意熏然:“怎么会呢,我也怕孤单寂寞呀,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象当初爱你那般爱得轰轰烈烈、天翻地覆,但如果以后碰到一个性格还算合得来、能和我相互包容相互尊重的人,我还是愿意和他一起搭伙过日子的。”

楚杰注视着她,轻声说:“那么,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舒娅仿佛没有听见,举起白瓷的酒杯,慢慢地一杯饮尽,五十八度的烈酒,带着呛人的辛辣与灼热,沿喉一线而下。

春节过后,情人节很快就到了,这一晚,舒娅的幻影酒吧全场爆满。艾蓝策划了一个“有情人狂欢夜”活动, 酒吧的气氛整晚高潮不断,特别是每当楚杰调酒的时候,全场气氛更是热烈到了沸腾的地步。

看着兴奋拥簇在吧台前的人们,舒娅问身边的朋友:“你们说,如果我把楚杰原来的身份公布出去,我这酒吧会不会更加红火?”

秦可儿回答:“酒吧会不会红火就我不知道了,但我知道你肯定会红到发紫,杜氏财阀欧美事业部首席执行官爱美人不爱江山,为美人沦落为小酒吧调酒师,这样的新闻多么让人热血沸腾,这样的爱情多么感人脏腑,而舒娅你十有八九会成为红颜祸水或绝代妖姬的形象代言人。”

“我觉得吧,男人和女人的想法会有很大区别,”说话的人是吴佳倩,她前来上海旅游,被舒娅邀请到酒吧来玩,“如果是女人,大多数会为这样的爱情而感动,觉得阿娅被这样一个男人爱过,真是不枉此生了;如果是男人,则大多数会想那男的是傻X吧还是傻X呢,有江山在,美人要多少有多少。”

杨帆总结陈词:“如果是一般的男人,确实会有吴佳倩所说的这种想法,但作为一个深知楚杰和舒娅底细的男人,我的想法是,这位楚先生真厉害,赚钱泡妞生儿子三样全不误,值得好好学习。”

大伙儿被他们几个的话给逗得笑不可抑。

这一夜,楚杰总共调了十杯酒,前九杯酒已经被他的粉丝高价竞拍走。第十杯酒的调制过程最为精彩,变幻莫测的手法将各种酒的醇美释放到淋漓尽致, 最后一条火线从酒杯高处流下,绚丽夺目,酒未入口,已让人心醉神往。在一片惊叹声中,楚杰拿起麦克风:“这一杯酒的名字叫作笑靥如花,是我挚爱的人给了我创意的灵感,所以,我将把它献给我的挚爱,很抱歉,不能用于竞拍。”

从群中发出各种声音,有遗憾的叹息声,也有不满的起哄声,在小柯的示意下,架子鼓手敲出了一段铿锵动听的立体鼓点。趁着人群那一瞬间的沉静,小柯煽情说:“为回报大家的厚爱,现在就让我们魅惑迷人的调酒师为大家演奏一曲,要知道他不仅仅是调酒高手,同时也是乐坛高手哦。”

楚杰配合的拿起电吉他,娴熟拔出一串优美音符。舒娅又一次被惊到了,相识这么年多,她从来没有听过楚杰唱歌,更不知道他还会玩电吉它。正当她凝神准备听唱歌的时候,艾蓝托着那杯名为笑靥如花的鸡尾酒来到她面前:“这杯酒是楚杰请你喝的。”酒杯下面压着一张精美的卡片,卡片里的一行字苍劲有力,舒娅认出字迹正是出自楚杰的手笔:请让我在你需要我的地方,静静为你守候,我愿用余生,换你一世笑靥如花!

与此同时,舒娅耳畔传来楚杰的歌声:

othing‘s gonna change my love for you(没有什么能改变我对你的爱)

if I had to live my life without you near me(如果我不得不生活在没有你陪伴的世界里)

the days would all be empty(白天都将会变得空虚)

the nights would seem so long (夜晚将会变得漫长)

you oughta know by now how much I love you(你现在应当知道我有多爱你)

you‘ll only chang my whole life through(只有你能改变我的整个生活)

one thing you can be sure of (有一件事你可以确定 )

I never ask for more than your love(我从没对你的爱要求太多)

but nothing‘s gonna chang my love for you(但是没有什么能改变我对你的爱)

I‘ll be there for you if you should need me(我将在你需要我的地方)

you don‘t have change a thing(你不必改变什么)

I love you just the way you are(我按照你的方式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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