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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魏将诸葛诞据寿春反,魏将王基讨之。司马文王欲遣诸将轻兵深入,招迎吴将唐咨等子弟,因衅有荡覆吴之势。基谏曰:‘昔吴将诸葛恪乘东关之胜,竭江表兵,以围新城,城既不拔,而众死者太半。蜀将姜维因洮上之利,轻军深入,粮饷不继,军覆上邽。夫既胜之后,必轻敌,则虑难不深。今贼新败于外,又内患未弭,是其修备设虑之时也。且兵出踰年,人有归心。今俘馘十万,罪人斯得,自历代征伐,未有全兵独克如今之盛者也。昔武皇帝破袁绍于官渡,自以所获已多,不复追奔,惧挫威也。’从之。

宋文帝励精为治,俗阜人康,元嘉数十年闲,比汉之文景。自以财殷力盛,遂经略中原,命王玄谟等大举北伐,遂至后魏太武亲率二十万众至于瓜步,丧师蹙国,斯不量力、黩武之谓也。

陈宣帝即位数年,遣吴明彻率师十万渡江,尽克淮南之地。息师不二三载,更攻后周之彭城,大败于吕梁,明彻并将卒并没。江左削弱,自此之由。斯亦不量力而黩武穷兵之谓也。

后周武帝伐齐,军次并州。齐将安德王延宗拥兵四万出城拒帝,帝率诸军合战,齐人退,帝乘胜逐北,率千余骑入城东门,令诸军绕城置阵。至夜,延宗率其众排阵而前,城中军却,人相蹂践,大为延宗所败,死伤略尽。齐人欲闭门,以阃下积尸,扉不得阖。帝从数骑,崎岖危崄,仅乃得出。至明,率诸军更战,大破之,擒延宗,并州平。[周武穷兵,几于不济。]

【临敌易将】

战国燕昭王使将乐毅下齐七十余城,唯莒、即墨二城未下。惠王嗣立,以骑劫代毅,遂为齐将田单所败,得齐地复归于齐。

秦师伐赵,赵王使廉颇御之,颇固壁不战。赵王惑秦之闲,以赵奢之子代颇,赵师大败。

晋镇南将军杜元凯都督荆州诸军事,袭吴西陵督张政,[西陵,今夷陵郡。]大破之。政,吴之名将,据要害之地,耻无备取败,不以实闻于孙皓。元凯欲闲吴边将,乃请还其所获之众于皓。皓果召政,遣武昌监刘宪代之。故晋军将至,使其将帅移易,成倾荡之势,竟殄灭焉。[皓不悟致败。]

后周末,隋文帝作相,尉迟迥据相州举兵,隋文帝遣郧公韦孝宽为东道元帅,师次沁水,水涨,未得渡。[沁音七鸩反。]长史李询上密启云:‘大将梁士彦、宇文欣、崔弘度等并受尉迟迥饷金。’军中慅慅,人情大异。文帝以为忧,欲代此三人。李德林独进计云:‘公与诸将并是国家贵臣,未相伏驭,今以挟令之威,使得之耳,安知后所遣者能尽腹心,前遣之人独致乖异?又取金之事,虚实难明,即令换易,彼将惧罪,恐其逃逸,便须禁锢,然则郧公以下,必有惊疑之意。且临敌代将,自古所难,乐毅所以辞燕,赵奢之子所以致败于赵。如愚所见,但遣公一腹心,明于智略,为诸将旧来所信服者,速至军所,观其情伪。纵有异意,必不敢动。’文帝大悟,即令高炯驰驿往军所,为诸将节度,竟成大功。[隋文悟之而胜。]

孙子曰:‘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苟便于事,不拘于君命也。故曰‘不从中御’。]

【军政不一必败】

春秋时,楚子伐郑,晋师救之。楚子北师次于郔。[郔,郑北地。音延。]闻晋师济河,楚子欲还,伍参言于楚子曰:[参,仓含反。]‘晋之从政者新,未能行令。其佐先縠刚愎不仁,未肯用命。其三帅者,专行不获。[欲专其所行,而不得。]听而无上,众谁适从?此行也,晋师必败。’楚改乘辕而北之,次于管以待之。晋师在敖、鄗苦高反之闲。晋魏锜求公族未得,[欲为公族大夫。]而怒,欲败晋师。请致师,不许。请使,许之。遂往,请战而还。赵旃求卿未得,[旃,赵穿子。]请挑战,不许。请召盟,许之,与魏锜皆命而往。郤克曰:‘二憾往矣,弗备必败。’随会曰:‘若二子怒楚,楚人乘我,丧师无日矣,[乘,犹登也。]不如备之。楚之无恶,除备而盟,何损于好?若以恶来,有备不败。且虽诸侯相见,军卫之彻,警也。’[彻,去也。]先縠不可。[不肯设备。]随会使巩朔、韩穿帅七覆于敖前,[帅,将也。覆,谓伏兵七处。]故上军不败。而中军、下军皆败绩。

春秋时,吴师伐楚州来,楚救之。吴人御诸钟离。楚将子瑕卒,楚师熸。[音尖。吴、楚之闲,谓火灭为熸。军中重主丧亡,故其战人无复气势也。]吴将公子光曰:‘诸侯从于楚者众,而皆小国也,畏楚而不获已,是以来。吾闻之:“作事威克其爱,虽小必济。”[克,胜也。军事尚威。]胡、沈之君幼而狂,[性无常。]陈大夫啮壮而顽,顿与许、蔡疾敌。楚大将死,其师熸。薳越为帅,帅贱,多宠,政令不一。[越非正卿也,军多宠人,政令不一於越也。薳,为委反。]七国同役而不同心,[七国,楚、顿、胡、沈、蔡、陈、许也。]帅贱而不能整,无大威命,楚可败也。先分师以犯胡、沈与陈,必先奔,诸侯之师乃摇心矣。诸侯乖乱,楚必大奔。请先者去备薄威,[示之以不整,以诱之。]后者敦陈整旅。’[敦,厚。]吴子从之。战于鸡父。[音甫。]吴子以罪人三千先犯胡、沈与陈,[囚徒不习战,以示不整。]三国争之。吴为三军以击于后,中军从王,光帅右军,掩余帅左军。吴之罪人或奔或止,三国乱,吴师击之,败,获胡、沈之君及陈大夫。舍胡、沈之囚,使奔许与蔡、顿,曰:‘吾君死矣!’师噪而从之,三国奔,[三国,许、蔡、顿。]楚师大奔。

后汉末,曹公击马超。始,贼每一部到,公辄有喜色。贼破之后,诸将问其故。答曰:‘关中长远,若贼各依崄阻,征之,不一二年不可定也。今皆来集,其众虽多,莫相归伏,军无适[音的]主,一举可灭,为功甚易,吾是以喜。’

【军无政令败】

后魏末,原州人豆卢狼害都督大野树儿等,据州城反。州人李贤乃招集豪杰谋曰:‘贼起仓卒,便诛二将,其势虽盛,其志已骄。然其政令莫施,惟以残剥为业。夫以羁旅之贼,而驭乌合之众,势自离解。今若从中击之。贼必丧胆。如吾计者,指日取之。’众皆从焉。贤乃率敢死士三百人,分为两道,乘夜鼓噪而出。群贼大惊,一战而败,狼遁走,追斩之。

【推诚】

后汉更始初,光武为萧王,定河北诸贼。铜马余众降,封其渠帅为列侯。降者犹不自安,光武知其意,敕令各归营勒兵,乃自乘轻骑按行部阵。降者更相语曰:‘萧王推赤心置人腹中,安得不投死乎!’[投死,犹言致死。]由是皆服。

东晋末,刘道规为荆州刺史,桓玄余党荀林屯江津,桓谦军枝江,二寇交逼,以绝都邑之闲。荆、楚既桓氏义旧,并怀异心。道规乃会将士,告之曰:‘桓谦今在近畿,闻诸军颇有去就之计。吾东来,文武足以济事。若欲去者,本不相禁。’因夜开城门,达晓不闭。众咸惮服,莫有去者。

西魏将王罴之守华州也,[今冯翊郡。]西魏师与东魏师战于河桥,不利,东魏降卒赵青雀据长安城,所在莫有固志。罴乃大开州门,召城中军民谓之曰:‘如闻天子败绩,不知吉凶,诸人相惊,咸有异心。王罴受委于此,以死报恩。诸人若有异图,可来见杀。必恐城陷没者,亦任出城。如有忠诚能与王罴同心者,可共固守。’军民见其诚信,皆无异志。

【示信】

春秋时,晋文公围原,命三日之粮。原不降,命去之。谍出,[谍,闲也。]曰:‘原将降矣。’军吏请待之。公曰:‘信,国之宝也,人之所庇也。得原失信,何以庇之?所亡滋多。’退一舍而原降。

晋文公伐楚,归国行赏,狐偃为首。或曰:‘城濮之事,先轸之谋。’文公曰:‘城濮之事,偃说我无失信,不背三舍之约。先轸所谋,军事,吾用之以胜。然此一时之说,偃言万世之政,奈何以一时之利,而加万世之功乎?是以先之。’众皆悦服。

魏明帝自征蜀,至长安,遣张郃诸军劲卒四十余万向剑阁。诸葛亮有战士万二千,更下者八千。时魏军始阵,番兵适交,亮参佐咸以敌众强多,非力所制控,权停下兵并声势。亮曰:‘吾闻用武行师,以大信为本。得原失信,古人所惜。去者束装以待期,妻子企踵而计日。’乃饬速遣。于是去者感悦,愿留一战;住者愤踊,咸思致命。临军之日,莫不拔刃争先,以一当十,杀张郃,却司马宣王,一战大克,此之由也。

【示义】

春秋时,晋将荀吴伐鲜虞,围鼓。[鼓,白狄之别邑。]鼓人或请以城叛,吴曰:‘吾闻诸叔向:“好恶不愆,人知所适,事无不济。”[愆,过。适,归。]或以吾城叛,吾所甚恶也;人以城来,吾独何好焉?赏所甚恶,若所好何?[无复加所好。]若其弗赏,是失信也,何以庇民?力能则进,不能则退,量力而行。吾不可以欲城而迩奸也,所丧滋多。’使鼓人杀叛人而缮守备。围鼓三月,鼓人或请降。使其民见,曰:‘犹有食色,姑修而城。’军吏曰:‘获城而不取,勤人而顿兵,何以事君?’吴曰:‘所以事君也。获一邑而教民怠,将焉用邑?邑以贾怠,不如完旧。[完,犹保守也。贾音古。]贾怠无卒,[终也。]弃旧不祥。鼓人能事其君,我亦能事吾君。率义不爽,好恶不愆,城可获而民知义所,[知义所在也。荀吴必其能获,故因以示义。]有死命而无二心,不亦可乎?’鼓人告食竭力尽,而后取之。克鼓而返,不戮一人。

秦末,天下兵起,范增说项梁曰:‘陈胜败固当。夫秦灭六国,楚最无罪。自怀王入秦不返,楚人怜之至今,故楚南公曰“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今陈胜首事,不立楚后而自立,其势不长。今君起江东,楚蜂起之将皆争附君者,以君世世楚将,为能复立楚之后也。’乃求楚怀王孙心,立为怀王,以从民欲。

汉、楚相持之际,项羽击陈留、外黄,外黄不下。数日,降,羽悉令男子年十五以上诣城东,欲坑之。外黄令舍人儿年十三,[令之舍人,卑也。以其幼弱,故系其父。]往说羽曰:‘彭越强劫外黄,[强音其掌反。]外黄恐,故且降大王。大王至,又坑之,百姓岂有所归心哉!从此以东,梁地十余城皆恐,莫肯下矣。’羽然其言,乃赦外黄当坑者,而东至睢阳,闻之皆争下。

汉王至洛阳,新城三老董公遮说汉王以义帝死,请发丧。汉王从之,遂为义帝发丧,袒而大哭,哀临三日。发使告诸侯曰:‘天下共立义帝,北面事之。今项王放杀义帝江南,大逆无道。寡人亲为发丧,兵皆缟素。悉发关中兵,收三河士,南浮江汉以下,愿从诸侯王击楚之杀义帝者。’于是诸侯多从之。

晋征南大将军,都督荆州诸军事羊祜至镇,务修德信,以怀柔初附,慨然有吞吴之心。每与吴人交兵,克日方战,不为掩袭之计。将帅有欲进谲诈之策者,辄饮以醇酒,使不得言。人有掠吴二儿为俘者,祜遣送还其家。后吴将夏详,邵顗等降,二儿之父亦率其属与俱。吴将潘景、陈尚来寇,祜追斩之,而美其死节,厚加殡殓。景、尚子弟迎丧,祜以礼遣还。吴将邓香掠夏囗,祜募生缚香,既至,宥之。香感其恩,率部曲而降。祜出军行吴境,刈谷为粮,皆计所侵,送绢偿之。每会众江、沔游猎,常止晋地。若兽先为吴人所伤而为晋兵所得者,皆封还之。于是吴人翕然悦服,称为羊公,不之名也。祜与陆抗相对,使命交通,抗称祜之德,虽乐毅、诸葛孔明不能过也。抗常病,祜馈之药,抗服之无疑心。人多谏抗,抗曰:‘羊祜岂酖人者!’时谈以为华元、子反复见于今。抗每告其戍曰:‘彼专为德,我专为暴,是不战而自服也。’

东晋末,宋武帝为将,北伐后秦姚泓,以檀道济为前锋。至洛阳,凡拔城破垒,俘四千余人,议者谓应以戮为京观。道济曰:‘伐罪吊民,正在今日。’皆释而遣之。于是戎夷感悦,相率归之者甚众。

后魏遣将慕容白曜伐宋无盐城,克之,将尽以其人为军实。副将郦范曰:‘齐四履之地,号为“东秦”,不远为经略,恐未可定也。今皇威鈶被,人未沾泽,连城有怀贰之将,比邑有拒守之夫。宜先信义,示之轨物,然后人心可怀,二州可定。’白曜从之。进次肥城,白曜将攻之。范曰:‘肥城虽小,攻则淹日,得之无益军声,失之有损军势,且见无盐之卒,死者涂炭,成败之机,足为鉴矣。若飞书告谕,可不攻自伏;纵其不降,亦当逃散。’白曜乃以书晓之,肥城果溃。

隋桂州人李光仕举兵作乱,隋将周法尚讨之。光仕帅劲兵保白石洞,法尚捕得其弟光略、光度,大获家囗。其党有来降附者,辄以妻子还之。居旬日,降其数千人。法尚遣兵列阵,以当光仕,亲率奇兵,蔽林设伏。两阵始交,法尚驰击其栅,栅中人皆走散,光仕大溃,追斩之。

大唐武德中,李靖既克江陵,降萧铣。时诸将咸云:‘铣之将帅与官军拒战,罪状既重,请籍没其家,以赏将士。’靖曰:‘王者之师,义存吊伐。百姓既受驱逼,拒战岂其所愿?且犬吠非主,无容同叛逆之科,此蒯通所以免大戮于汉祖也。今所定荆、郢,宜弘宽大,以慰远近之心。降而籍之,恐非救焚拯溺之义,但恐自此以南城镇各坚守不下,非计之善。’于是遂止。江、汉之城闻之,莫不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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