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神,即茯苓之一种。但茯神抱松木之根而生者也,犹有顾本之义,故善补心气,止恍惚惊悸,尤治善忘,其余功用,与茯苓相同,此二种,利中有补,久暂俱可用也,可君可臣,而又可佐使。惟轻重之宜分,无损益之可论。或谓汗多而阴虚者宜忌,少用之何损哉。或言小便素利者勿服,恐助燥损阴,微用之何妨。初病与久病相殊,而健脾正宜于久病,何必尽去夫茯苓也。丹溪曰∶茯苓有行水之能,久服损人。八味丸用之,亦不过接引诸药,归就肾经,去胞中积陈,而以为搬运之功也。夫八味丸有桂、附、熟地、山萸之直入于肾,何藉茯苓之引经耶。仲景张夫子用茯苓于八味丸中,大有深意。以熟地纯阴,而性过于腻滞,虽泽泻利水,熟地之滋润已足相制,然而泽泻过于利水,未必健脾以去湿。故亦用茯苓以佐之,利腰脐而又不走气,使泽泻亦不过于渗泄,则泻中有补,助熟地、山药、山茱速于生阴,实非徒为接引而用之也。
或问茯苓健脾,而张仲景公用之益肾,意者脾肾同治耶?夫茯苓虽亦入脾,而张夫子用之全非取其健脾,止取其益肾耳,夫肾恶燥,而亦恶湿,过燥则水干,而火易炽,过湿则邪住,而精难生。用茯苓于六味丸中,泻肾中之邪水,以补肾中之真水也,故与健脾之意全不相干,勿认作脾肾同治也。
或问茯苓不健脾而益肾,而茯苓实健脾之物也,意者肾健而脾亦健乎?夫肾健而脾亦健,此六味汤之功用也。茯苓只能益肾以通胃耳,胃为肾之关门,肾气足而关门旺,不可单归功于茯苓也。然而,茯苓之气实先通于胃。夫茯苓下利之物,如何能上行于胃。不知茯苓尤通上下之窍,而胃亦是水谷之海,利水而水不入海,将何注乎。故下通膀胱,而上通于胃,胃气得肾气之升腾,而胃气有不更开,饮食有不更进乎。似乎脾健而能容,实亦胃健而能受焉也。
或疑茯苓、泽泻,同是利水之物,而或言过于利水,或言未能健脾,皆是与人相反,谓先生不好奇得乎?曰∶非好奇也。二味实各有功用,不得不分言之耳。泽泻,泻之中有补,表其补之功,则其泻正可用也;茯苓,补中有泻,论其泻之益,则其补亦可用也。凡药有功有过,明辨功过于胸中,自然临症无差也。
或问六味丸中阐发已尽,不识茯苓于前说之外,尚有异论乎?前说不足以尽茯苓之义也。
仲景夫子用茯苓于六味丸中也,岂特泻肾中之邪水,以补肾中之真水哉。茯苓更能入肾,以通肾中之火气。肾中火气,上通胃而下通膀胱二经。苟无肾火之气以相通,则上水不能入,而下水不能出矣。上水不能入者,非不能饮也,饮水而水之气不消;下水不能出者,非不能容,而水之气不泄不消,而水势必奔迫于中焦,而不能化矣,惟有火气以相通,而上下之水始周流而无滞。六味补肾中之水,而不补肾中之火,则火不能自通于胃与膀胱矣。得茯苓代为宣化,而上下之水得行,何致有不消不泄之虑哉。茯苓用之于六味丸中者,尚有如此妙义也。
又问茯苓用之于六味丸中,奇义如此,而用之于八味丸中,亦别有意义乎?曰∶有。茯苓泻水,亦能泻火。泻水者泻肾中之邪水,则泻火者独不泻肾中之邪火乎。八味丸用桂、附以补火者,补肾中之真火也。然补肾中之真火,而肾中之邪火不去,则真火不生,反助邪火而上升矣。仲景夫子用茯苓于八味丸中,正取其泻邪火以补真火也。桂、附得茯苓之助,无邪火之相干,自然真火之速长。于是火生而脾土得其益,受水谷而能容,胃土得其益,进饮食而无碍,肺气调,而心气降、肝气平矣。
又问茯苓用之四君子汤与六君子汤,似非尽利水也,何独不言其奇乎?夫茯苓用之于阴药之内,可以出奇。茯苓用之于阳药之间,无以显异,不过佐人参、白术,分消其水湿,以固其脾土而开胃气也。
又问茯苓用之于都气丸中,亦未见出奇,必得肉桂,而后泻水,安在入肾气丸中即能出奇乎?曰∶肾气丸之妙,全在茯苓。茯苓利水,人人知之。利水之中,得群阴之助,更能于补水中,以行其利水之权;得二阳之助,更能于补火之中,以全其化水之神。止利其邪水,而不使波涛泛溢,又不损其真水,而转使热气薰蒸,通上下三焦,消内外二湿,皆茯苓为君之功也。倘以茯苓为臣,而君以熟地,势必中焦阻滞,水积于皮肤而不得直入于膀胱矣,又何以泻之哉。
或问夏子益集奇异治病之方,有人十指节断坏,惟有筋连无节肉,虫出如灯心,长数寸,遍身绿毛,以茯苓、胡黄连,煎饮而愈,岂亦有义乎?曰∶是湿热出虫耳。茯苓以去湿,黄连以解热,湿热散而虫自死矣。惟是虫身长绿毛,实有秘义。此人必手弄青蛙,戏于池塘之中,绿毛之龟在池内,欲吞之而不可得,故气冲而手,久之而手烂,得至阴之毒而不散,故皮烂而肉腐,生长虫绿毛也。惜吾发异议,无人证之耳。
或问今人用茯苓,多用人乳浸泡,久制则白色变红,其有益于人乎?夫补药而用茯苓者,恐纯补之脏滞,故用之通达,使于泻之中,以助其补之力也,若过用乳制,则通利之性全失,一味呆补,反不能佐补药以成功。此近人不知用药之功,而妄为制变,不可以为法也。
槐实(槐米、槐花)
槐实,味苦、辛、咸,气寒,无毒。入大肠。止涎唾,补绝伤,凉大肠之火,消乳瘕,除男子阴疮湿痒,却女人产户痛痒,仍理火疮,且堕胎孕,酒吞七粒,催产尤良。大约槐树枝、叶、花、根,共同治疗而子尤佳。然只可暂用为佐使,而不可久服,久服则大肠过寒,转添泄利之苦矣。
或问槐实与槐米之功效何如?夫槐米,即花未开之蕊也,其气味与槐子正同,但子味太重,槐米轻清,入汤剂似胜于槐实,若用入丸药之中,槐蕊不若槐实也。
或问《太清草木方》中载槐应虚星之精,以十月上己日采子服之,去百病,长生通神。
而《梁书》亦言,庾肩吾常服槐实,年七旬余,发鬓皆黑,目看细字,非通神之验耶?嗟乎。槐实非长生之药,其性苦寒而属阴,久服则伤脾胃。庾肩吾服之而有效者,必阳旺而非阴虚,实热而非虚热也。
枳实(枳壳)
枳实,味苦、酸,气寒,阴中微阳,无毒。枳实,本与枳壳同为一种,但枳实夏收,枳壳秋采。
枳壳性缓而治高,高者主气,治在胸膈。枳实性速而治下,下者主血,治在心腹。故胸中痞,肺气结也,用枳壳于桔梗之中,使之升提而上消。心下痞,脾血积也,用枳实于白术之内,使之荡涤而下化。总之,二物俱有流通破结之功,倒壁推墙之用。凡有积滞壅塞、痰结瘕痞,必须用之,俱须分在上、在下。上用枳壳缓治,下用枳实急治,断断无差也。然而切不可单用,必附之补气、补血之药,则破气而气不耗,攻邪而正不伤,逐血而血不损,尤为万全耳。
或问枳壳、枳实同是一种,枳壳乃秋收之物,其味之重,宜浓于枳实,何以不下沉而反上浮也?不知枳壳之性,愈熟则愈浮。枳壳收金之气,故能散肺金之结气,非枳壳性缓而留中也。
或问枳实收于夏,其性轻,宜薄于枳壳,何以反峻烈于枳壳,量其未熟而然乎?曰∶枳实之性,小而猛,大而弱,收于夏,得夏令之威也。脾乃土脏也,宜于夏气,故能下行,而推荡其脾中之积滞,非枳实性急而速行也。
或问枳实过于迅利,病宜消导者,何不用枳壳之为善乎?夫枳壳与枳实,不可同用,一治上而一治下。枳壳之功,不如枳实之大。枳实攻坚,佐大黄以取胜,实为破敌之先锋,非若枳壳居中调剂,仅可以攻城内之狐鼠也。
或问枳实无坚不破,佐之大黄,则祛除荡积之功更神,以之治急,何不可者,而必戒之谆谆乎?夫看症既清,用药之更当,何必顾瞻而不用。惟是病有变迁之不同,人有虚实之各异,苟辨之不确,而妄用枳实,不几杀人乎,我有一辨之之法,腹中疼痛,而不可手按者,可用无疑。倘按之不疼痛,而确是有坚积者,又将何法辨之?辨之于口中之舌,如有红黑者,即用无疑。如此,则何至有失乎。
或问枳壳治胎气不安,古人入于瘦胎药中,以防难产,何子不言及耶?曰∶妇人怀孕,全藉气血以养胎,气血足而易产,气血亏而难产。用枳壳以安胎,必至胎动不安,而生产之时,亦必艰涩。是枳壳非安胎之药,乃损胎之药,非易产之剂,乃难产之剂也。况古人瘦胎饮,为湖阳公主而设,以彼生长皇家,奉养太过,其气必实,不得已而损其有余,则胎易养也。岂执之而概治膏梁之妇乎。膏梁之妇,既不可用枳壳以安胎,况荆布之家,原非丰浓,又胡可损其不足哉,余所以略而不谈也。
或问枳壳治心下痞满与心中痞痛,何也?盖胃之上口,名曰贲门。贲门与心相连,胃气壅住,则心下亦急而不舒,故痞满也。邪塞于中焦,则欲升不能,欲降不可,必然气逆而上冲,而肝经本郁,又不能条达而开畅,则胁亦胀满,而心中痞痛矣。得枳壳之破散消导,而痞满、痞病尽去也。
女贞子
女贞子,味苦、甘,气平,无毒,入肾经。黑须乌发,壮筋强力,安五脏,补中气,除百病养精神。多服,补血祛风,健身不老。近人多用之,然其力甚微,可入丸以补虚,不便入汤以滋益。与熟地、枸杞、南烛、麦冬、首乌、旱莲草、乌芝麻、山药、桑椹、茄花、杜仲、白术同用,真变白之神丹也。然又为丸则验,不可责其近效也。
或问女贞既善黑须,又有诸益,自宜入汤剂中,以收其功,何以不宜乎?夫女贞子功缓,入在汤剂中,实无关于重轻,无之不见损,有之不见益。若必欲入汤剂,非加入一两不可,然而过多,则又与胃不相宜。盖女贞少用则气平,多用则气浮也。
女贞子,非冬青也。冬青子大,而女贞子小,冬青子长,而女贞子圆也。若用冬青更为寒凉,尤无功效,未可因《本草》言是一种,而采家园之冬青子以入药也。
或疑女贞子为长生之药,而子以为无足重轻,何以又誉之为变白之神丹乎?曰∶余前言其有功者,附之于诸补阴药中为丸,以变白也,后言其无足重轻者,欲单恃之作汤,难速效也。
女贞子缓则有功,而速则寡效,故用之速,实不能取胜于一时;而用之缓,实能延生于永久,亦在人用之得宜耳。
浓朴
浓朴,味甘、辛,气大温,阴中之阳,可升可降,无毒。入脾、胃、大肠。主中风寒热,治霍乱转筋,止呕逆吐酸,禁泻利淋露,消痰下气。乃佐使之药,不可为君臣。盖攻而不补,有损无益之味也,然而善用之,收功正多,未可弃而不用。大约宜与诸药同用,同大黄、枳实,则泻实满矣;同人参、苍术、陈皮,则泻湿满矣;同桂枝,则伤寒之头痛可除;同槟榔、枳实,则痢疾之秽物可去。同苦药则泻,同温药则补,同和药则止痛,同攻药则除痞,亦在人善用之。倘错认为补益,虚人用之,脱元气矣。
或问浓朴收功甚多,不补而能之乎?夫疑浓朴为补,固不可。然而,浓朴实攻药,能于攻处见补,此浓朴之奇也。若论其性,实非补剂也。
或浓朴能升清降浊,有之乎?曰∶浓朴可升可降,非自能升清而降浊也。用之补气之中,则清气能升。用之于补血之中,则浊气能降。升降全恃乎气血之药,与浓朴何所与哉。
或问浓朴佐大黄以攻坚,仲景张公入于承气汤中,有奇义乎?曰∶承气汤中用大黄者,以邪结于大肠也。大黄迅拂之速,何藉于浓朴。不知大黄走而不守,而浓朴降中有升,留大黄而不骤降,则消导祛除,合而成功,自然根株务绝,无有少留。此浓朴入之大承气汤,佐大黄之义也。
或问浓朴入于平胃散中,以平胃气,似浓朴乃益胃之品,而非损胃之药。然平胃散,非益胃之品也。彼其命名之意,谓胃之不平者而平之也,是泻胃气之有余,非补胃气之不足。胃气既无所补,又何所益乎。平胃散用浓朴,泻胃实而不补胃虚,人奈何错认为益胃之品哉。
桑白皮(桑叶、桑椹)
桑白皮,味甘而辛,气寒,可升可降,阳中阴也。入手太阴肺脏。助元气,补劳怯虚羸,泻火邪,止喘嗽唾血,利水消肿,解渴祛痰。刀刃伤,作线缝之,热鸡血涂合可愈。
桑叶之功,更佳于桑皮,最善补骨中之髓,添肾中之精,止身中之汗,填脑明目,活血生津,种子安胎,调和血脉,通利关节,止霍乱吐泻,除风湿寒痹,消水肿脚浮,老男人可以扶衰却老,老妇人可以还少生儿。
桑椹,专黑髭须,尤能止渴润燥,添精益脑。此三品相较,皮不如椹,而椹更不如叶也。
前人未及分晰,世人不知,余得岐伯天师亲讲,老人男女之不能生子者,制桑叶为方,使老男年过八八之数、老女年过七七之数者,服之尚可得子,始知桑叶之妙,为诸补真阴者之所不及。所用桑叶,必须头次为妙,采后再生者,功力减半矣。
或疑桑椹乃桑树之精华,其功自胜于叶,而吾子谓椹不如叶,意者桑叶四季皆可采用,而桑椹必须四月采之为艰乎?曰∶椹与叶,功用实同。因椹艰于四季之采用,且制之不得法,功逊于叶多矣。我今备传方法,使人尽知可也。四月采桑椹数斗,饭锅蒸熟,晒干即可为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