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滑之法虽尽于三,而滑之变不止于三也。有补其水以滑之,有补其火以滑之。补水者,补肾中真水也;补火者,补肾中真火也。真水足而大肠自润,真火足而膀胱自通,又何涩之不滑哉。此滑之变法也。(〔批〕又开一法门。)或疑补水以润大肠,是剂之滑也,补火以通膀胱,恐非剂之滑矣。不知膀胱得火而不通者,乃膀胱之邪火也。膀胱有火则水涩,膀胱无火,水亦涩也。盖膀胱之水,必得命门之火相通,而膀胱始有流通之乐,然则补火正所以滑水,谓非滑之之剂乎。(〔批〕补火以滑水,实阐轩岐之秘。)或疑滑剂治涩,然亦有病非涩而亦滑之者,何也?盖滑剂原非止治涩也。滑非可尽治夫涩,又何可见涩而即用滑剂乎。不宜滑而滑之,此滑剂之无功也。宜滑而滑之,虽非涩之病,偏收滑之功。
八论涩剂。岐伯夫子曰∶涩可去脱。遗精而不能止,下血而不能断,泻水而不能留,不急用药以涩之,命不遽亡乎。然而涩之正不易也。有开其窍以涩之者,有遏其流以涩之者,有因其势以涩之者。精遗者,尿窍闭也,吾通尿窍以闭精,则精可涩;水泻者,脾土崩也,吾培土气以疏水,则水泻可涩。血下者,大肠热也,吾滋金液以杀血,则血下可涩矣。涩剂之用,又胡可少乎。
或疑涩剂,古人皆以涩为事,吾子反用滑于涩之中,岂亦有道乎。曰∶徒涩何能涩也。
涩之甚,斯滑之甚矣。求涩于涩之内,则涩止见功于一旦,而不能收功于久长;用滑于涩之中,则涩难收效于一时,而实可奏效于永远,谁云涩之必舍滑以涩之耶。
或疑滑以治涩,终是滑剂而非涩剂。曰∶滑以济涩之穷,涩以济滑之变,能用滑以治涩,则滑即涩剂也。况涩又不全涩乎,欲谓之不涩不可也。
或疑涩剂治脱,而脱症不止三病也,不识可广其法乎。曰∶涩剂实不止三法也,举一可以知乎。
九论燥剂。岐伯夫子曰∶燥可去湿。夫燥与湿相反,用燥所以治湿也。然湿有在上在中在下之分,湿有在经、在皮、在里之异,未可一概用也。在上之湿,苦以燥之;在中之湿,淡以燥之;在下之湿,热以燥之;在经之湿,风以燥之;在皮之湿,薰以燥之;在里之湿,攻以燥之。燥不同,审虚实而燥之,则无不宜也。
或问湿症甚不一,吾子治湿之燥,亦可谓善变矣。然而湿症最难治,何以辨其虚实而善治之乎?夫辨症何难,亦辨其水湿之真伪而已。真湿之症,其症实;伪湿之症,其症虚。知水湿之真伪,何难用燥剂哉。
或疑燥剂治湿,而湿症不可全用燥也,吾恐燥剂之难执也。曰∶湿症原不可全用燥,然舍燥又何以治湿哉。燥不为燥,则湿不为湿矣。
或疑湿症必尚燥剂,而吾子又谓不可全用燥,似乎燥剂无关轻重也。然而湿症有不可无燥剂之时,而燥剂有不可治湿症之日,此燥剂必宜讲明,实有关轻重,而非可有可无之剂也。
十论湿剂。岐伯夫子曰∶湿可去枯。夫湿与燥相宜,用湿以润燥也。然燥有在气、在血、在脏、在腑之殊,有在内、在外、在久、在近之别,未可一概用也。气燥,辛以湿之;血燥,甘以湿之;脏燥,咸以湿之;腑燥,凉以湿之。内燥,寒以湿之;外燥,苦以湿之;久燥,温以湿之;近燥,酸以湿之。燥不同,审虚实而湿之,则无不宜也。
或问燥症之不讲也久矣,幸吾子畅发燥症之门,以补六气之一。又阐扬湿剂以通治燥症,岂气血脏腑内外久近之湿,遂足以包治燥之法乎。嗟乎。论燥之症,虽百方而不足以治其常;论湿之方,若八法而已足以尽其变。正不可见吾燥门之方多,即疑吾湿剂之法少也。
或疑湿剂治燥,而燥症实多,执湿剂以治燥,而无变通之法,吾恐前之燥未解,而后之燥更至矣。曰∶变通在心,岂言辞之可尽哉;吾阐发湿剂之义,大约八法尽之,而变通何能尽乎,亦在人临症而善悟之耳。
或疑湿剂之少也,人能变通,则少可化多,然而能悟者绝少,子何不多举湿剂以示世乎。
嗟乎。燥症前代明医多不发明,故后世无闻焉。铎受岐天师与张仲景之传,《内经》已补注燥之旨,《六气》门已畅论燥之文,似不必《本草》重载燥症。然而湿剂得吾之八法,治燥有余,又何必多举湿剂之法哉。(〔批〕须参看《内经》、《六气》之书,则治燥有余矣。)以上十剂,明悉乎胸中,自然直捷于指下,然后细阅新注之《本草》,通经达权,以获其神,守常知变,以造于圣,亦何死者不可重生,危者不可重安哉。
辟陶隐居十剂内增入寒热二剂论
陈远公曰∶十剂之后,陶隐居增入寒热二剂。虽亦有见,缪仲醇辟寒有时不可以治热,热有时不可以治寒,以热有阴虚而寒有阳虚之异也。此论更超出陶隐居,但未尝言寒热二剂之宜删也。后人偏信陶隐居妄自增寒热二剂,又多岐路之趋,不知寒热之病甚多,何症非寒热也。七方十剂之中,何方、何剂不可以治寒热。若止用寒热二剂以治寒热,则宜于寒必不宜于热,宜于热必不宜寒,亦甚拘滞而不弘矣。故分寒热以治寒热,不可为训。
或问陶隐居增入寒热二剂,甚为有见,吾子何党仲醇而删之。虽曰七方十剂俱可治寒热,然世人昧焉不察,从何方何剂以治之乎。不若增寒热二剂,使世人易于治病也。嗟乎。子言则美矣,然非用剂之义也。寒热之变症多端,执二剂以治寒热,非救人,正杀人也。予所以删之,岂党仲醇哉。
或疑寒热之变端虽多,终不外于寒热之二病,安在不可立寒热之二剂耶。曰∶寒之中有热。
热之中有寒。有寒似热而实寒,有热似寒而反热。有上实寒而下实热,有上实热而下实寒。
有朝作寒而暮作热,有朝作热而暮作寒。有外不热而内偏热,有外不寒而内偏寒。更有虚热虚寒之分,实热实寒之异,偏寒偏热之别,假寒假热之殊。不识寒热二剂,何以概治之耶。予所以信寒热二剂断不可增于十剂之内,故辟陶隐居之非,而嘉缪仲醇之是也。(〔批〕如此说来,寒热二剂断不可增。)或疑寒热不常,方法可定,临症通变,全在乎人,不信寒热二剂之不可增也。嗟乎。立一方法,必先操于无弊,而后可以垂训,乃增一法,非确然不可移之法,又何贵于增乎,故不若删之为快耳。
辟缪仲醇十剂内增升降二剂论
陈远公曰∶缪仲醇因陶隐居十剂中增入寒热二剂,辟其虚寒虚热之不可用也,另增入升降二剂。虽亦有见,而终非至当不移之法。夫升即宣之义,降即泻之义也。况通之中未尝无升,通则气自升矣;补之中未尝无升,补则气自升矣。推而轻重滑涩燥湿,无不有升之义在也。况通之内何常非降,通则气自降矣;补之内何常非降,补则气自降矣。推而轻重滑涩燥湿,无不有降之义在也。是十剂无剂不可升阳,何必再立升之名,无剂不可降阴,何必重多降之目。夫人阳不交于阴则病,阴不交于阳则亦病。十剂方法,无非使阳交阴而阴交阳也。阳既交,阴则阳自降矣。阴既交阳,则阴自升矣。阳降则火自安于下,何必愁火空难制;阴升则水自润于上,何必虞水涸难济。此升降二剂所以宜删,而前圣立方实无可议也。
或问升降二剂经吾子之快论,觉十剂无非升降也,但不识于吾子所论之外,更可阐其微乎?曰∶升降不外阴阳,而阴阳之道何能以一言尽。有升阳而阳升者,有升阳而阳反降者,有降阴而阴降者,有降阴而阴愈不降者,又不可不知也。然而升降之法,实包于十剂之中。有十剂之法,则可变通而甚神,舍十剂之法,而止执升降之二剂,未免拘滞而不化,此升降之二剂所以可删耳。
或疑执升降二剂,不可尽升降阴阳也,岂增入之全非耶。曰∶升降可增,则前人早增之矣,何待仲醇乎。正以阴阳之道无穷,升降之法难尽,通十剂以为升降,可以尽症之变,倘徒执升降之二剂,又何以变通哉。(〔批〕升降一言破的,何必执升降以为升降。)或疑可升可降,十剂中未尝言也,何不另标升降之名,使世人一览而知升降哉。曰∶有升有降者,病之常也;宜升宜降者,医之术也。切人之脉,即知阴阳之升降矣。阴阳既知,升降何难辨哉。使必览剂而后知之,无论全用十剂,不可升降人之阴阳,即单执升降二剂,又何能治阴阳之升降哉。夫十剂之中,皆可升可降之剂也。人知阴阳,即知升降矣。何必另标升降之多事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