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碧水
如意穿着一身鹅黄的衣裙，脸蛋儿施着薄粉，头戴珠花，在火光中小脸儿透着晕红，仿佛是一朵开在秋天清晨的雏菊。
小巧可爱，圆润纯真。她用余光偷偷地瞄了一眼李后主。
拉起长长的裙裾，走着小碎步，向着李后主的方向，徐徐而至。
她弯下腰，福了一礼，眼睫儿轻颤地说：“如意，叩见君上。”
下一句，她肯定要说——请君上息怒。
我的眉角一挑，阻止她再说话，我只等李后主表态——如意以后的去留问题。这个很关键。因为关系着如意和肚子里的孩子生存的问题。
李后主站起身，眸子变得水波摇曳，星浱闪耀。他克制住激动的心情，伸出手扶起她，说道：“你……现在怀孕了，就不要到处乱跑。”
如意一听，扬起小脸蛋，眸子落满潮水，激动地问：“您要这个孩子吗？”
李后主握紧她的手，咬了下唇瓣，点了点头：“怎么会不要呢？孩子……要生下来。”
“那我……我可以留在您身边吗？我不想回漠北。回去，我孤苦无依，无法保住这个孩子。”
李后主冲着如意点头：“是我不好，让你受累了。”
我站起身，施了一礼，准备回避：“你们好好聊，我先行告退了。”
“不……你先别走。”
李后主叫住我。
我转过身，看着他，询问道：“你还有别的事吗？”
“是的。关于如意的事。我希望你能帮我。”
李后主握紧拳头，眸光变得坚定。
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使得原本闪烁其词，意志不坚定，懦软个性的他，开始有些转变了。
我点了下头，重新坐了下来。
如意坐到李后主的身边，开始泡茶。
“不必了。不用你动手，你坐着就行。”
李后主按住她的小手，抬起她包扎的手腕，仔细的查看，眸子变得深沉又忧伤：“这是怎么一回事？手臂怎么受伤了？谁干的？”
我没好气地说道：“你说呢。敢这么明目张胆地伤害如意的，还会有谁？”
李后主的脸色又沉了几分。他的眉头紧锁，牙根咬合。
如意赶紧摆手，说道：“我……我自己不小心烫到的。您不必自责。不碍事的。我下次小心点就好了。您别生气。”
我端起茶，呷了一小口，不紧不慢地说道：“烫伤的地方这么严重，自己才不会这么不小心烫伤双手，明明是别人故意为之。”
“我知道的。”李后主咬牙切齿地说。
知道最好啦，我也不想浪费时间。
天色已晚，我也不必多加停留，破坏风景。
于是，我起身告退，留下如意与李后主独处。
实在是太困了，我得回去补觉。
不补觉，我整个人都晕沉沉的。
雪蕊挑着灯，在前面引路。
粉蕊给我围上面纱斗蓬，系上防雨的披风，在我的身后，挑着灯，前后都照拂得到。
走出院子，进入另一座独院，在一棵杏树下，有一人穿着绯衣，静静地坐在树根下弹着古筝。
铮铮如骨，声声悦耳。
在这个安静的夜晚，这古筝之音，如溪边的流水，静谧的潜流。
我从未知古筝之音可以弹得如此的低缓，好像溪水，慢慢地流过鹅卵石，一深一浅，一迂一回，都像在唱独角戏。
一个人，一把筝，坐在，杏树下，静谧地弹唱。
天地之间，只有杏花，纷纷的零落。
我站定，远远地看了他一眼。
绯衣上落满了杏花颜色。
使彩霞般艳丽的绯衣更加的红艳夺目。
我垂下眼帘，刚要转身回院落。
树下的绯衣却站起身，把古筝放在树下，然后低下头，弯下腰，向我施了一礼。
我走也不是，站也不走。在风中，片片杏花，飘飞如雨。
几片杏花，吹落到我的身上。杏花快落光了吧。春天都快过去了。
我敛了下眼帘，心中黯然。冲着他点了下头，然后，转过身欲走。
他站在树下，凝望着我，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每次看到一身绯衣的红鸾，我就会想到小白。
他这样看着我，不畏旅途，不畏危险，只为了小白的心安。
小白的命真好，碰上了一个为了他都不顾性命的蓝颜知己。
我转过身，杏花落了一地，远远的红鸾的影子深陷在树荫之下。
花，残落了整个春天。
这个春天，我一点儿也不快乐。
为什么不快乐呢？因为没有阿诸吧。
每年的春天，阿诸都会陪我一起放纸鸢。
阿诸给我做的纸鸢是最大的，最牢固的，放飞的也是最高的。
春天皇宫里的繁花，怎么比得上纸鸢的自由。
一树的梨花，一树的桃花，一树的杏花……开得芬芳美丽，却不及一片纸鸢的快乐。
红鸾慢慢地从树荫下，走了过来。
绯衣如绸，亮丽鲜艳，一身光华。
他走到离我十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默然地看着我，微扬的薄朱唇张了张，却最终没有说话。
他的双眸灿亮，从背后，缓缓地拿出了一只纸鸢递给了粉蕊。
落在后面的粉蕊张了张嘴，看向我。
我屏下眼睫，心中却是波澜的，见我点头。粉蕊才接了下来。
我快步走回院子，心里如水城，一波一波的汹涌。
他没有说一句话。
我也没有问一句话。
可是，红鸾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他知道……他了解……他通透。
可是他从不问，也从不说破。
风在我们之间来回的吹拂。
他的绯衣沾着杏花，一片又一片，悄无声息地、缓缓地落下来。
我回到院子里，坐在藤椅上。
雪蕊给我泡了一杯参茶，粉蕊给我解下面纱和披风。
她俩都没有说话，也没有问。
一番梳洗之后，我竟然睡意全无，坐着发呆。
过了一会儿，我才开口说道：“那个……拿过来给我。”
粉蕊嘟起嘴，有些不满，却也没有反对。
“小主，请过目。”
雪蕊把纸鸢捧过来给我。
上面绘的是一幅“蓝天碧水”图画，图不是很大，但绘制得很精致，蓝蓝的天，碧绿的水。
上面的颜料还未干透。竹骨纤细，轻巧双翼。一定能飞得很高，很高……很高……是我所向往的自由——蓝天碧水。
这总是让我想起阿诸给我做的大大的纸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