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远来的亲人
一天回家，黄巧灵又收到哥哥黄巧胜从法国巴黎寄来的信，先自己草草看完，又习惯性要向抱着孩子的母亲邓秀莲读信。在这一封信中，除了习惯性的问候外，黄巧胜还问及她们这些年是否受到过外来的威胁，也说同时给文志写了一封信，信中问及香港的黑社会是否还会寻仇与他，他实在是想回家看一看。
听完女儿黄巧灵读完信，邓秀莲的脸色渐渐哀愁起来，嘴上唠叨着：‘‘胜仔啊胜仔，你到底是想妈想亲人想家了啊，你可知道这些年妈想你都白了多少根头发啊！’’说话间，两行热泪也从脸庞上滑落下来。
黄巧灵抬头看见后赶忙安慰着说：‘‘妈，你别想那么多啦，你要想他们就多看看他们的照片吧，他们过得挺好的，这回来看我们也是迟早的事，这十年都还没到的嘛。’’
本来是劝慰妈，话说到最后，黄巧灵还是没能控制好自己的情感，声音有些哽咽，于是赶紧起身走向里屋，然后揉了揉眼眶才没让泪水滑落下来。
这些年，邓秀莲和黄巧灵母女俩自从认识赵有福，黄巧灵又结婚生子，既没与别人结过什么仇，也没与别人生过什么怨，日子虽过得平凡，却顺顺利利的。最初是紧张过一段时间，可从来都没人找过她们一家的麻烦。至于赵有福买钢材出差错一事，完全是生意上的行骗，还没发现什么寻仇行为。只是这些年家里发出的和收到的信都是小区里最多的，除了书信，也收到和寄出很多照片，家里的每一件大事，如结婚、生小孩、搬新房，以及平常的一些生日聚会喜庆都会留下照片，一份留在家里，一份寄向远方。收到的照片也是这样，黄巧胜在远方结婚、生子、开店的情形都有照片寄回，甚至连店里招待客人的热闹场面也有照片。最初照片是贴在客厅里，一些不太了解这家情况的客人来看着照片总要问这问那，家里人又不好过多解释，于是后来就把从国外寄来的照片撤了只贴在母亲邓秀莲的卧室房间里。除了书信和照片，后来还相互收寄了留声机磁带片，算是可以听听亲人的声音。
书信、照片、磁带片就这样来往着，每一次寄出又希望得到一份收获，每一次收到又迫不及待知道答案。亲情的怀念就通过这样的方式来释放，来积攒，象一坛愈发醇香的窖藏酒，时间越往后，越会觉得酒不会醉人，人也会自醉。
黄巧胜没有说什么时候才回来，这边在信里也没有刻意去提及。十年，文志说是十年，大家都在等待这个十年的末期到来。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年历一本本翻过，这边和那边都先后结婚生子，再到孩子断乳、下地走路、咿呀学语叫人，亲情的联系却没有终断，而且愈发强烈。这回，在这封信中黄巧胜就显得迫不及待了。
赵有福傍晚下班归来觉察出了家中气氛的异样，也看了信，然后说：‘‘这事我们也不知道啊，为了安全起见，还是问问文志哥吧，他在香港熟，应该会有所知道。’’
两天后，文志来到了赵有福家里。当邓秀莲迫不及待问及这事时，文志说：‘‘我今天是专门为这事而来的，我也忙，就不给巧胜兄弟写回信了，你们就写信告诉他吧，现在可以放心回来看一看了。’’
黄巧灵问道：‘‘志哥，你说的是真的吗？他们回来可有四个人呀，还有两个小孩，可要确保安全才能回来呀！’’
文志平静地回答着说：‘‘邓阿婆，巧灵妹子，有福兄弟，你们就放心吧，我文志啥时说过假话？巧胜既是我的兄弟，也是我的徒弟，我还会害了他吗？我收了信呀还专门托人在香港打探了一阵子，现在是安全的。香港九七年都要回归啦，这是铁定的，局势在不断变化呢，那些黑社会看见时局在变，有的纷纷移到了海外，有的自身饭碗都难保，谁还会为当年那些事来寻仇？还据说那黑帮在一次内斗中散伙了。’’
看着文志那么肯定，一家人都高兴起来，而且急着要立即写回信过去。赵有福说：‘‘那信多慢，干脆发个电报过去吧，由他们自己定回来的时间不是更好。’’
就这样，他们先发了封电报，后面又跟着写了封信去说明了详情。文志临走的时候还说要是黄巧胜回来确定了日期一定要告诉他，到时无论多忙他都要去接他。
黄巧胜收到电报后起初有些不敢相信，因为他稍早前也写信给文志询问过些事，那时文志回信说香港那边风头还很紧，劝他在远方耐心等候，这边一有好消息就立时通知给他，于是后来写信也就不再提及，没想到这次的询问被通过了。
简短的电报，黄巧胜看了足足一刻钟。此时，他又计划着一封信，只不过这封信他不准备写在纸上，而是自己如同站在异国他乡的高山之巅向着远方的祖国，远方的故乡，心中自言自语地呼喊着：‘‘啊！我终于可以回家啦，我终于可以回到日思夜想的祖国去看一下啦，我是多么的高兴啊。爸爸，您知道吗？您在天国里看到了吗？我们一家人终于可以团聚了，您会在天国里微笑吗？是不是您也在保佑和祝愿我们？妈妈，我终于可以回来看望您老人家啦，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不曾报答，是儿子不孝，惹出了事端，远离家乡，不能陪伴在您身边，让您日夜牵挂，您额上愁盼出多少条皱纹，头上又增添出多少根白发……米兰奇，我们带着孩子回家吧，去认识我的妈妈，去认识我的妹妹，去认识我那个遥远曾经的家吧。妹妹呀，妹夫呀，你们好吗？侄儿侄女们好吗？我要回家啦，还能找到曾经家的感觉吗？……’’
黄巧胜高兴而又激动地在内心呼喊着，热泪也涌出眼眶，挂在面颊。
米兰奇走过来看见了，拿起电报看了看说：‘‘胜，你这是怎么啦，激动啦，我陪你回家吧？’’
黄巧胜点点头，又去忙他们的生意。
黄巧胜这中餐馆里的生意一直都很好。这些年不少国人远去他乡进了唐人街谋职做生意，对中餐的需求量也就大了起来。每每有客人到来，夫妻俩总是热情接待，客人用完餐总是夸赞着说吃到家乡口味的莱，他们夫妇又这样盛情，真有归家的感觉。其实，当客人在店里方便自由条理起来，黄巧胜夫妇招待应酬也就方便得多，生意也就自然好起来。吃着家乡口味的菜，听着家乡口音的应酬接待，客人能有宾至如归的感觉，黄巧胜也乐呵着高兴，也能分享些别人的快乐。这便是一句乡音拉近了千里万里的距离，一段乡情堪比日久天长的友情。
店里的生意除了黄巧胜米兰奇夫妻俩全职打理外，米兰奇的父母退休后也适当加入到了其中，后来随着经营规模的扩大，又招来了一些伙计才能完全应付开来。现在黄巧胜打算带着妻子米兰奇和一对儿女回到阔别几年的祖国去看望亲人，米兰奇当然是首先支持，米兰奇的父母也很支持。米兰奇的母亲琼斯对黄巧胜说：‘‘胜，你们就放心前去看望你们的亲人吧，代我们向他们问好，你们的店我们会经营好的，只是你们要如期回来。’’
妻子的支持，岳父母的支持，店里伙计们的支持，让黄巧胜的回乡之情愈发浓烈，可选在什么时间回去？圣诞节吧，那时店里的生意最忙，他知道这是西方的节日，自己的祖国还没有过这个节日的习俗。妹妹也在信里说要他们回去最好选择在春节，那样既有节日欢庆的气氛，这边上班的人也才会放假有空闲作陪。春节就春节吧，至于要选的交通工具，当然不是出去时乘坐的海轮，还是选择航空飞机更便捷些。
通过几次电报和书信往来，黄巧胜把出行日期确定在春节前几日的一天，黄巧灵也把文志在香港的一些信息发送了过去，以便到了香港后文志若有时间可直接到机场去接他们。
出行的日子终于到来，米兰奇不是第一次乘飞机，倒是要照料两个孩子还显得有些繁忙后的疲劳。黄巧胜也显得有些疲劳，他的疲劳是兴奋之后需要的休息。所以他在飞机的长途飞行途中是睡着后又醒了，醒了后稍微思虑又睡着了。反反复复，偶尔的睡眠也很沉，还做着梦，梦见童年的天真，梦着随父亲来深圳的艰辛，梦着跟着文志哥来往香港和深圳时的无奈选择，也梦着在香港最后离走时的情形，醒来的时候，还有些紧张。这真是思虑所致的梦，找不到理由和原因，却如生活一样，既真实可信，又虚幻飘渺一般。
当最后一次醒来的时候，飞机有些颠簸，机仓里也有议论之声，说是飞机已飞临香港上空了。
香港，这个黄巧胜人生停留过几年的地方，也是父亲曾经想去的地方，父亲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去得了，自己因为跟着文志哥学厨艺却去了。曾经工作之余的休闲游荡熟悉了很多地方，虽不能说知道每一条街道的名字，但曾经的来往走动也应该知道大体方位。现在从飞机弦窗望出去，浅蓝色的海湾，绿色的山林，堆砌在地面象矮积木的楼房，真让他有些不知道方向了。当飞机对着启德机场跑道向下俯冲的时候，弦窗外楼房阳台上凉晒衣服的人都依稀可辨，要是用一根长竹杆撑出来真可以够着飞机的机翼了。这就是香港吗？黄巧胜心中有些疑惑，但一切又是那样明明白白告诉着自己，这就是香港，心中只能感叹从不同的方位看事物，就是能看出不同的风景来。
走下飞机，取点行李，走出候机大厅，看着同机抵达的一些其它旅客们有人前来迎接，黄巧胜真有些羡慕，心中想着，要是能直飞深圳该多好啊。或者香港回归了大陆，亲人们能自由来往这里，那样一下飞机便会有亲人来迎接，尤其会令米兰奇高兴，那是该多好啊。
黄巧胜以前来过香港启德机场附近，现在已从记忆中找不出最初的模样。才几年时间，香港变化大了，又修建了一些新房，增设了一些路政设施。黄巧胜一时真不知道家的方向，也不知道该怎样去走，又想起文志哥在香港的电话号码，于是准备掏出记事本寻找公话店铺拨打。这时一个声音从附近传来：‘‘胜仔！胜仔！’’
黄巧胜心头一惊，这是以前在老家时别人称呼自己的名字，莫非是有人在叫自己？黄巧胜抬头循声望去，脸上也显露出笑容来，原来正是文志哥带着珍珍姐前来迎接自己，珍珍姐的手上还拿着一个牌子，两面都写着字，一面是：迎接黄巧胜、米兰奇，一面是：欢迎你们一家到来。黄巧胜赶紧叫着他们并招着手。
文志来到黄巧胜的跟前深切地握着他的手直摇。黄巧胜又满地给文志一个西方式的拥抱。然后黄巧胜这才互相介绍着。黄珍珍和米兰奇也算认识了，相互叫着姐妹攀谈问候起来。米兰奇的中文很不错，虽然口音中带母语的味道，但交谈起来还是能够流畅。黄珍珍和米兰奇一见如故般亲切，这大概是平时书信往来蓄积起来的感情交流，见面只是加深感情的一种形式罢了。他们一边交谈，一边领着孩子向外走去，文志说着让他们先到附近酒店去用餐。黄巧胜和米兰奇说在飞机上已经用过了，孩子们也不饿，黄巧胜真想一步跨过国境线早点回家看看，于是文志便把他们带到一个小轿车前打开车门示意他们上去。
黄巧胜有些好奇地问：‘‘志哥，你买轿车了啊？这些年发展得好啊。’’
文志说：‘‘兄弟，你还有所不知啊，原来村里好多人都发展得不错呢，买轿车的人还多着呢，只是我这车是香港牌照，又与深圳那边有业务往来，可以自由出入过往两边。要是你当年也留在这里，指不定也早买上轿车了啊。你在巴黎发展得也不错啊，这趟回来也多走走看看嘛，看有没有商机，回来发展也不错啊。’’
黄巧胜点点头说：‘‘那是，那是。’’
米兰奇听了他们的谈话后，也插上嘴说：‘‘黄先生，你怎么这样说，你可是要带着我和孩子回法国去发展的。’’
黄巧胜笑着说：‘‘米兰奇女士，志哥这是关心我的话，我应该这样回答，希望你不要介意，我会重视我们的餐馆并把它经营好，这是个误会，是东西方文化差异的误会。’’
米兰奇这才放了心，也点着头应着说：‘‘原来是这样，你们中国人太讲客套，我跟着你学这么久也没学会，看来还要继续学习。’’
他们这一问一答，米兰奇说话语速慢又带着母学的味道，把文志和黄珍珍逗乐了，连两个孩子也和着大人们笑了。
小轿车不快不慢行进在路上，几经颠簸抖动，米兰奇和两个孩子都睡着了。黄巧胜虽然也感到有些疲劳，但此时他却在疲劳中兴奋着，他要打起精神看看自己日思夜想的故乡发生了什么变化。车在文锦渡海关作了些停留便行驶了进来，算正式进入了深圳的地界。透过车窗，黄巧胜再也找不到记忆中的痕迹，荒坡野草不见了，沟壑鱼塘不见了，稻田菜地不见了，老屋旧房不见了，虽然自己临走前深圳已进行了大规模建设，但是在建设之外还能看见那些最初来深圳时多年留下的影子，现在影子都不见了。一幢幢新房矗立在路边。高大的榕树枝繁叶茂，从树杆上垂下的虚根也缠绕在根部长粗长壮为大树提供养料了。大树下的人工草坪虽然不见嫩绿，浅浅的草地却如同一块块长长的地毯。被修整得如同一墩矮墙的勒杜鹃花丛形成一道道隔离栅栏，分隔着人行道和车道，还有一些红花儿正开放着。许多车辆通行在路上。沿街开设了许多店铺，来来往往的行人把这里拥挤得非常热闹。那穿着统一颜色工作服的工厂工人形成了一道道人墙。稍远处那建筑工地的楼房还在加高，那还没有建房的地皮也被道路分割成块状，或是被围墙围着，或是上面长满了青葱的野草。
这就是我想回来看看的地方吗？变了，一切都变了，变得陌生，心生惆怅。尽管一路上有黄珍珍不断解释，黄巧胜还是无法从记忆中来对照。
文志把车开进一个有几十栋高七八层楼，房屋密集的住宿区小院停下来，黄珍珍示意下车到了。黄巧胜下车站立着，看着装饰简朴的住宿楼房，这还可以从一些收到的照片中看出一些影子。虽然这些房建起没几年，但与市里的一些新楼房相比较，这里要显得矮小和拥挤。不时有妇女带着小孩从旁边经过，盯看着他们，因为不认识，也就没有打招呼，彼此显得有些奇异。
黄珍珍也指着介绍黄巧胜老屋的位置。关于老屋的情况，黄巧胜在信中也是知晓的。
这时一个带小孩的妇女从旁边经过打量着他们，尤其是多看了米兰奇几眼，又如同认识文志和黄珍珍一般。
文志和黄珍珍来过这里，别人认识他们，他们不一定认识别人。
带小孩的妇女还是开口问道：‘‘你们是从国外来的吧？是不是赵有福家的客人？’’
黄巧胜点着头正要问什么。那妇女又说：‘‘他们一家人刚出去了，说是要到罗湖关口接你们，这可能还没走远，说不定还没上公交车呢，我去给你们看看。’’妇女说完抱着小孩飞快地走出大门消失在人流中。
文志这才想起忘了提前给黄巧灵们说一声，他是一定要前去迎接的，也没告诉他们自己驾车直接可以把他们送到家。既然没有房门钥匙进屋，那就在院坝里停留一段时间吧。
不大一会儿，邓秀莲、赵有福和黄巧灵带着三个孩子赶回来了，他们真是到了公交站点还没候着车就被邻居妇女远远地叫着名字喊回来了。
终于近距离见着自己的亲人，陌生的空域又增添了旅程疲劳之后的兴奋，心中百感交集，往日的愁思又涌动出来，多少个日思夜想的情感积累却不知道这第一面该先说什么话，喉咙象被一大块厚厚的棉花封堵着，几次欲开口又哽咽了。看着母亲邓秀莲呼叫着‘‘胜仔’’含着眼泪从远处走来，黄巧胜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快步迎上前去来到母亲跟前双膝跪下，叩着头哭了起来，嘴里喃喃喊道：‘‘妈，是儿子不孝，这些年让您担惊受怕了，不能在您身边孝敬您，……’’
邓秀莲走近也哭出了声，摸了摸黄巧胜的头，又伸手去拉他的臂膀示意他起来，可黄巧胜就是不起来。黄巧灵和赵有福走在前面向文志、黄珍珍和米兰奇打着招呼，对黄巧胜母子见面的激动场面还没有想到，这才又走过来拉他们。黄巧灵拉着黄巧胜的手，眼睛也强行多眨几下才没让泪水流出来。另一边也有文志拉着，黄巧胜这才站了起来收住哽咽用手揉搓着眼睛扶着母亲往前走。邓秀莲这才前来拉着米兰奇的手点着头算是打招呼，然后又伸手去摸两个孩子。两个孩子在照片里见到过眼前的这位老人，有点认生但还是礼貌地叫着奶奶，这才把邓秀莲逗乐了，夸孩子有礼貌。
邓秀莲一边向前走，一边对黄巧胜说：‘‘胜仔啊，这些年我跟着你妹妹、妹夫过得挺好的，只是你没在身边让妈太挂念了，你志哥和你珍珍姐也常常帮助我们，你这能够回来看看就好啊。’’
文志在一旁说：‘‘邓阿婆啊，你别夸我们，我们做的都是应该的啊，只要你们能生活好，我们也高兴啊，都是一家人嘛。’’
其实，刚才文志在邓秀莲面前拉黄巧胜起身的时候也悄悄转过身掉过眼泪。
就在刚才那一阵子，院坝里也有其它一些人围过来看，有人点头，也有人说议着一些话题。这阵子他们都算问候认识了，带着行李向楼上走去。来到楼上房间里，儿子要向母亲询问更多的事，妹妹要向嫂子介绍不熟悉的事，兄弟见面也相互间询问工作的事。一切亲切而又热烈，却又在熟悉中显着陌生。大家与文志和黄珍珍也有共同的话题讨论，只是他们没有停留多久说有事要忙又走了。临走时，文志说两天后年节前要给他们在一酒店举行一个接风酒会。邓秀莲和黄巧胜百般推脱，可是文志和黄珍珍执意要邀请。邓秀莲一家人内部又相劝一阵，也就答应了文志。
两天之后的晚上，文志夫妇为黄巧胜一家到来的接风宴在附近的君豪酒店二楼举行。虽然临近传统的年节，大家都很忙，但受邀的人要是没有特别事情耽误还是欣然前往。受邀的人有刘心民及其家人、林尚友及其家人，林尚英，文贝村里的老居户代表，厂区里的一些人，文志自己的一些交往。原计划九桌，临时又多来了几个人，还是围了九桌。
酒席上，还是文志首先酌酒说话。他首先酌了一杯酒敬邓秀莲。邓秀莲喝酒不多，文志本想让她少半杯，邓秀莲却要满上，说文志敬给她的酒她要满心满意接受。
文志酌好酒站起身向邓秀莲鞠了一躬，然后放下酒杯示意正要起身的邓秀莲坐下，他自己却站着，然后环视周边的酒席一周说：‘‘今天晚上来者都是客，感谢大家赏光我为好兄弟黄巧胜一家从法国归来的接风酒会，这第一杯酒我要敬黄巧胜的母亲邓秀莲阿婆。十多年前我与黄珍珍结为夫妻，也在这前后认识了黄巧胜的父亲黄维衡老先生，老先生一生不易，却深知许多做人的道理，我也深得其教诲，也因为同姓的缘故，我认了他为岳父一辈并尊敬着，也结认黄巧胜为兄弟。黄巧胜后随我去香港谋事，其间由于行侠仗义惹来麻烦不得不远走他乡，现才能回家团聚，算是我这个当兄长的曾经没带好他，没有更好分忧解难，让邓秀莲阿婆担惊受怕，增添了许多思念之苦，我这杯酒算是陪罪，向邓阿婆说声对不起。’’说完端杯一饮而尽。
大家见文志是这等谦虚敬老，都鼓起了掌声。邓秀莲点了点头也喝了酒，虽没起身说话，还是拉着黄珍珍的手说：‘‘珍珍啊，你们是好人啊，我们是哪来的福分攀上你们这门亲戚哟，这些年你们给我们帮忙不少啦。’’黄珍珍点着头应着说那是应该的。
这边说话间，那边文志又酌好了第二杯酒，酒是酌给黄巧胜的，他们俩都站起了身。文志对着黄巧胜说：‘‘兄弟，这杯酒是我们喝，我为曾经没能保护好你表示歉意，原来我们是兄弟，远隔大洋我们是兄弟，这回来了还是兄弟，以后还要做更好的兄弟。’’
黄巧胜接过话说：‘‘志哥，你向我致歉小弟可承受不起啊，这一路走来不知受到你多少帮助，小弟常愁无以为报呢，在这里我也引用—首鲁迅的诗来说吧，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劫波在我，你我兄弟间无仇怨只有恩情，愿我们两家人的友情亲情长此传承下去吧。’’
喝完第二杯，文志起身向喝酒的人酌了他的第三杯酒，也给不喝酒的米兰奇酌上了饮料，然后端起酒杯环视一周说：‘‘感谢在坐各位前来参加我为兄弟黄巧胜一家到来的接风酒会，这算是一个见面会，认识会。我还没征询过他们夫妇二人的意愿，我想深圳今天的发展也经不错了，但还有很多发展的商机和时机，如果他们愿意回来发展，在坐各位如又能帮上忙，还请多多关照……’’……
文志没有酌酒发言的时候，还问过黄巧胜一个问题，说要是不发生在香港冒犯黑帮一事，他的人生又会怎样安排？黄巧胜回答说：‘‘我还是会遵照父亲的遗嘱，那就是挣到一定的钱还是带着妈和妹妹回老家去居住，当然是有点不相信深圳会发展这么快，要是知道后来，那我也不会回老家的……’’
文志点点头笑着说：‘‘兄弟，我曾经的判断是正确的，我还是对的……’’
‘‘志哥，我有些听不懂，你说的什么？’’黄巧胜问道。
文志说：‘‘兄弟，这是我心中的一个秘，现在还不是时机，以后再说，以后再说，来来来，来吃菜，来喝酒……’’
这接风宴会以敬酒言话开了场面，暖了身心，大家也不再如开始时的拘谨，言谈举止也就随和大方起来，真要来个‘‘三杯通大道，一醉解千愁’’的场面。
酒席间，文志也询问黄巧胜怎样认识从香港出去这件事。黄巧胜把着酒性，又给自己满上一杯喝下说：‘‘唉，志哥，这不瞒你说，这些年我内心所经受的煎熬真是一言难尽啊，主要是远在异国他乡对亲人和家的思念，这期间也让我想到了更多。志哥，你还没到过海外吧？以前呀，我们站在深圳边上，站在香港边上，以为我们就是见着大海了，可是当客轮在见不着边际的海上整月的航行，那所见到的才是真正的大海啊……’’
‘‘我常常在想，人生不正如大海吗？航行远了见着的大海就宽广，人生经历多了才更富有意义呀。你看我吧，还没到四十岁就经历了这多：父亲带我们出来投奔香港，结果他没去成，我跟着你学艺又去了，然后我又在香港出事，不得不远走他乡……’’
‘‘你后悔吗？’’文志问道。
‘‘也后悔，也不后悔。’’
‘‘为什么这样说？’’
‘‘后悔吧，是后悔年轻气盛，惹出事端远离家乡，远离亲人，是思念产生后悔。不后悔吧，是我丰富了人生，是我收获了爱情，收获了家庭，但它们二者不能抵减，思念归思念，幸福归幸福。只是现在我心情比原来平静得多，只要妈和妹妹们过得好，我就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志哥，这些年多亏你给我们不少帮助啊！’’黄巧胜平静地回答着文志。
‘‘那都是应该的嘛，那你愿意回来发展吗？深圳现在还有很多商机，回来发展也正是时机，象你这种人回来既可算是回家创业，也可算是招商引资，只要你回来，我会尽量帮你，你看如何？’’文志关切地这样问道。
黄巧胜想了想，摇摇头说：‘‘志哥，谢谢你的好意，你的好意兄弟我心领了，我现在还没有这个考虑，你在机场接我们那时也看到了，我的夫人米兰奇对这个有些抵触，我想我还是应该以家庭为重，我离不开她们，她们也离不开我，这已经是我的生命了，来之不易，我不想她们有什么不愉快。再说我这只是算回娘家看看，志哥，容我以后多想想想吧。’’
文志点点头，说：‘‘兄弟，我这也是为你好，可能操之过急，不过只要你愿意回来发展，我随时欢迎和帮助你。’’
文志和黄巧胜兄弟俩只顾着这边说话，酒席上少了主人的吆喝，兴致也就减了些，文志也觉察出来了，于是又给自己满上一杯，然后站起身，环视四周桌面说：‘‘各位亲朋好友，刚才我兄弟二人只顾说话，冷落了大家，有些对不住啊，见谅，见谅，大家一定要吃好喝好啊，就也当这是个团年饭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