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醉酒之言
孙成从王经理的办公室出来，提着装酒的袋子行走在马路边上，然后过天桥，钻地道，一路走，一路看，寻找着记忆中的痕迹，可那些还记得的痕迹不多了，如朦朦胧胧的梦境一般，思来想去有点辩别不出东南西北的方向，毕竟这个城市变化太大了。
曾经的小山被推平了，沟河也被填平了，上面已建起了楼房。曾经的泥土路变成了柏油路和水泥路。路边的植树和楼房也比原来高起来了，不象曾经站在小山包上可以望出去很远。现在能向远处望的高处是楼房的顶部，可这里的哪一栋楼房自己都感到陌生，有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感觉，更别说登临，要是想去登临，却找不到登临的出入口。
一路停停走走，路上的行人行色匆匆，他认不了别人，别人也认识不了他，这倒是给了他自由，免得高楼的影子把他压挤得更自悲，连陌生人群也进不去。……‘‘这难道就是乡下人初入城的感觉吗？愧我还当了那么多年的兵，现在回到老地方一点自信心也没有。’’孙成心中这样想。只觉得似乎有人在盯看他脚上的那双崭新浅绿色胶鞋，难道是有人认出了他本该成为这个城市主人的人？可当他仔细观察的的时候，又找不出这样的感觉来，他这才看起别人的脚来。别人的脚有穿皮鞋的，有穿凉鞋的，也有穿胶鞋的，但胶鞋的颜色没有多少是浅绿色新的。那穿旧浅绿色胶鞋的人没有自己闲散，显然是匆忙的干活人。原来行人都是看路前行。低头走自己的路，抬头看别人的脚，那是自然而然的事。
傍晚的时候，孙成提着装酒的袋子又回到了赵有福的住处。晚饭的时候，他把这酒开了一瓶当开饭酒与大家喝了起来。酒到深处，孙成才吐露了心机。他说他这次来，是羡慕着赵有福们的城市生活，他觉得守农村那点土地已刨不出什么价值来了。他一直不知道曾经转制公司的发展状况，这次来算是打探到了一些详细。王经理回绝了他的请求，退了他的送礼，他这送情酒也自己喝了。梦也醒了，就一醉方休吧。
其实，赵有福又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就连刘心明和林尚友也知道，只是曾经在返还老家时劝导过，算是问心无愧。现在他自己不说出来，旁人也就不提起往事，要是提出来，还误以为是一种炫耀。
酒到深处，孙成的话也多起来，邓秀莲和黄巧灵知道这对姻亲兄弟有话要细喝慢聊，便悄悄地撤下了桌。撤走了咿咿呀呀的孩子，又准备了一些喝酒的菜端上了桌，示意他们兄弟慢慢话谈，然后去了别的房间。
赵有福喝过最初几杯，后面就控制着，要孙成给他点滴表心意，算是陪着孙成自醉和有话说。赵有福自从醉过几次酒，就暗下决心准备把酒戒了，可是作为一个男人会有些应酬，完全戒酒那只是一句空话。况且有些话平时不能说，只能在喝酒时或喝酒后说出来，那叫酒话或叫酒后吐真言，不知不觉中这就成了一种习惯文化，或者称为酒文化的一部分。赵有福平时工作为了安全不能喝酒，这也是公司干活的严格规定。既使逢着喝酒的场合，他也自我控制，强调喝对不喝醉。
赵玉杰这天晚上也来到了这里，他此时虽既不喝酒，也不吃菜，他却没撤下桌，而是呈三点鼎立之势细听两位长辈的谈话。
孙成先把白天见王经理的事说了一遍，赵有福一边听，一边点头称是。
孙成又一次喝下了一杯酒，叹着一口气说：‘‘哎，有福老弟，还是你们有眼光啊，要是我当初听你们的劝留下来，说不定我也住进这城市楼房里了！’’
赵有福端起酒杯小啜了一口，放下酒杯说：‘‘孙哥，这都是过往之事，你也不必挂在心上，其实要说留下来，你一定会比我强，我今天这个局面看起来不错，还是没有大哥、二哥们发展得好啊。我还占到碰着一个姓文的大哥，又遇缘碰着巧灵们这一家人，看来还是得相信缘份啊。你我在部队时关系就好，没想到后来你又娶了我堂姐为妻，现在还成了林家村的人，这也是一种缘份啊。’’
孙成点了点头说：‘‘缘份，是啊，任何事情都得讲个缘份，看来我是与这城市没有缘份了啊！我呀，当初就是想着我那老家的条件好，水火居全，旱涝保收，至少在家务农能解决温饱问题，哪知修堤坝又要搬迁，说实在我那老家以前的条件就是好啊，不提了，都是过往之事。’’
孙成说完话，又提起瓶子酌酒。
赵有福说：‘‘谁也没想到这城市发展如此之快啊，其实我们当初没回去，一是我们那里自然条件不好，小时候挨过饿，就想在城里混口饭吃。二是我们看见大哥大嫂也留在了这里，算是给我们吃了颗定心丸。说实在，你回家后，我们这里确实苦啊，没活干没饭吃不说，到处人心惶惶，王经理说的都是实情，他也算是苦难中的过来人。从你走后，又有人也走了，要是再艰难一点，也许我们也要回去了。’’
孙成酌好酒问道：‘‘听王经理说走了的人后来又返回来过，公司里没有接收，有这回事吗？’’
赵有福说：‘‘这一点不假，公司除了接收几个分流出去不适应的人回来外，那些自动离走的人公司一个都没收。那分流出去的人是有调转手序的，大部分都比我们发展得好。大哥、二哥就是分流出去的人。当时分流出去要靠技术、能力，有的凭党员身份也能调去别的单位组建党组织，后来也发展好了。那些自动离走后来想回来的人去给领导求过情，送过礼，还有人硬着头皮来工地干活说暂不要工资，将功补过，但公司都没要。当时公司内部有一条规定，那就是谁收一个回来的人进来，他本人就自动离职。你说谁会丢了自己的饭碗保别人？这也是保护留下来的人的饭碗。’’
孙成感到有些吃惊，说：‘‘哦，还有这么一回事，那也是你们留下来的人有福气啊！哦，对了，有福老弟，我看你们有城市楼房住，有工地劳动干，子女一生下来就是城市人口，怎么说还发展不好？’’
赵有福说：‘‘孙哥，你还有所不知啊，你看我住这套房其实是两套房改装的。这都是占巧灵们是半个本地人曾经有点土地，这说来话长，你应该也了解。你还不知道我们公司工人还有住公寓楼的，那是几个人挤住一间，他们有的老婆孩子的户口还没转过来，公司还得积钱为他们改善住居条件。现在这里的建筑施工单位也多，利润薄，每年还得上缴利润给国家，再扣除住房公积金和其它费用，发下来的工资用于生活开销后也所剩不多，就连社会养老金我们才开始缴，也缴得最低，也不知以后对养老有没有影响。你还不知道现在为什么有人要留职去公司以外发展，就是不满意公司的现行发展体制。……’’
‘‘公司下分工程处，工程处分开干活，工资结算却要由公司来决定，这就大大打消了多劳多得的市场经济积极性，似乎又回到了部队以前曾有的规律。也就是有活干有饭吃，穷不了，也富不了。有人劝过我也留职出去，想着外面的风险和这个家，我想还是留在公司干稳妥些。孙哥，你我兄弟不是外人我就说个实话，其实占着一些条件有人劝过我退出公司去外面发展。我想一是我能力有限，公司也给过我们的恩，我们要知恩图报留在公司创造更多的利益，以便解决那些还困难的兄弟们的难题。二是我想我也应该满足啊，虽然我没有大哥、二哥们发展得好，但是命运给我送来了三个活泼可爱的孩子，这是我人生最大的高兴。我还是要留在公司干活，自己就是干活苦累一点，也不能让家庭为我操心，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把三个儿女培养成人成才。’’
孙成听后点了点头，若有所悟。
赵有福虽然喝酒不多，看来他也醉了。酒没醉人情醉人，酒没醉人话醉人，是自己的话醉了自己。
孙成又端起酒杯邀赵有福碰了个杯，小喝一口说：‘‘看来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啊！现在是行行都有难念的经啊！’’
赵有福说：‘‘可不是这样吗？小时侯就想能有一口饭吃，在部队就想长久呆下去，转业了就想着有活干，现在所有的愿望都实现了，又比拟着别人的发展想比超追赶，可我又不想那么累，还是退一步轻松轻闲好。’’
瓶子里的酒剩得不多，孙成想去开另一瓶，被赵有福劝止住了。孙成喝酒的速度却慢下来，最初是一两句话就是一杯酒，现在是几句话之后也是小啜一口。赵有福比他喝得少好多，瓶里喝了的酒算是自己占大头。
在老家林家村，孙成是村干部，喝酒的时候多，无论是劳作后的休息，还是酒席上的应酬，只要有几个人吹起来，一个人喝下一斤以上的白酒都应该没问题。那应是：酒逢兴致饮，越喝越清醒。可是今晚这酒却上了头，赵有福与自己既算是姻亲，又是朋友，算是知己呀，难道还缺乏兴致吗？难道是这名酒有问题？
孙成留在杯子里的酒还没喝完，就对赵有福说：‘‘有福兄弟，叫弟妹来收桌子吧，我也不吃不喝啦，我们下楼去走走。’’
孙成显然是喝多了，可提出要下楼走走，赵有福和赵玉洁也只好陪同。赵有福走在前面，赵玉杰走在后面准备扶走在中间的孙成。孙成摆了摆手说：‘‘玉杰，你别扶我，你姑父没喝醉，还清醒着呢。’’
孙成走路虽然有些摇晃，不能完全自控，头脑似乎还清醒着，下楼梯的时候还对赵有福说：‘‘有福老弟，你也别替我的活操心，反正你们建筑工地上我是没法去，那里熟人多，也不好意思，我还是去别处找，要是找不到就回家嘛，没什么大不了。
来到楼下，三人一边走，一边又说议着什么，不知不觉来到一个海鲜酒楼门前。不知是海鲜的腥味，还是酒楼门前的霓虹闪烁，孙成顿时感到头晕目弦，快步向路边的草丛跑去，然后哇啦哇啦地吐了起来。
赵玉杰赶紧过来扶住，赵有福则去附近找来了水用于洗涮。
孙成忙完之后说：‘‘有福兄弟，给你添麻烦献丑了。’’
赵有福说：‘‘都是一家人，说哪里的话呢，我也有过这经历，理解理解。’’
孙成又说：‘‘我酒没喝多，就是见不得这灯闪，我们农村刚照上电，这里的灯就闪起来了，晕啊。’’
然后又说：‘‘这里不接纳我，我却来这里肥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