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青的管家当的并不轻松,王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几乎都要她来做主。上上下下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她,等着挑她的错处,越是如此她越是小心异异如履薄冰。
经过月余时间的磨合,龙青也发现一个事实,这王府里的主人们都不怎么在意生活里的锁碎俗事。几十间铺子生意赚了赔了无所谓,府中各色人等或静或闹、或闲或忙都无所谓,连摆上桌子的饭菜伙食也无所谓,有什么就是什么。原来没有她这个管家时,这所有的事都是无穷和碧落在打理,现在她来了就算做的好些,也不见得有多大的成就感。
苍离一天到晚忙忙碌碌不知道在干什么,文椒和应霞儿一天到晚只顾着玩四处找乐子,他们都越来越依赖她,但凡经过她改善的地方全部都不能再改回来。她在娇惯着他们,就象一群孩子。
比如今晚,应霞儿揪着嘴巴不肯吃饭,理由是翠玉汤和先前喝过的青菜汤味道差不多。龙青只是抽着空闲去景城四周转转,探了探路,走得远了,回来得迟了晚饭是厨子做的。
霞儿烦躁的拉着龙青散心一直散到景城外的渔村,重黎信里说的渔村鱼山刚好就在附近,她便格外留意这里的山势地形,盘算着等有空时再来一趟。
霞儿见四下无人,脸上挂着平日少有的正经严肃,颇有些神神秘秘的意味,把小吼儿放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个软绵绵的团子来,递到龙青面前,说:“管家婆,这个东西先帮我拿着。”
龙青受宠若惊,赶紧接过来捧在手心里仔细端详。绿油油,软乎乎,湿碌碌,那感觉有点象一条白菜帮子里爬出来的菜青虫。还好龙青也不是什么娇滴滴金贵的主儿,生命里前十七八年都在极其恶劣的环境里摸爬滚打,只觉得好奇,问道:“霞儿,这是什么?”
文椒对于霞儿的王妃身份非常抗拒,让无穷和碧落挨个通知了王府上下所有人,谁也不许叫霞儿做王妃。大伙只好对尊贵的离王妃直呼其名叫她霞儿,龙青也不例外。
霞儿也不回话,反手三两下解开自己胸前的衣襟,龙青吓坏了,以为她要在这黑漆漆的旷野里宽衣解带。
“别……”
“嘘!管家婆,你动作不要太猛了,小心吓着我的宝贝。”
龙青顿住,不知是该劝还是该眼睁睁的瞧着霞儿,虽说大家同是女孩子,但要一个女孩子直愣愣的看另一个女孩子宽衣解带,还是会不好意思的。她将眼珠子移向正在地上刨泥巴的小吼儿,越看越觉得这不是一只兔子,奇怪的是,小吼儿见龙青在看自己竟然眯着眼朝她笑的欢。
霞儿的衣服下面藏着一个更大的团子,比龙青手里的那个大五倍还不止。
彩色的小云花相继从闷热的怀抱里解脱出来,连同龙青手里的团子一起窜上半空,撤欢的样子和小吼儿如出一辙。轻飘飘的五色云彩有了生命,灵巧的在浅浅的青草地里窜上窜下,偶尔被横空里高出来树枝挂住,分成两片儿,很快又能粘到一起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叽叽喳喳的叫声和农家小院里养着的小雏鸡差不多,眼神似乎不好,东跌西撞的好几次冲到龙青的身上额头上,毛绒绒湿碌碌的,很调皮。霞儿手指里牵着五根细长的丝线拴在它们身上,象在放风筝。
“客家婆,你不害怕吗?一般的凡人看到我的小玩意儿都会吓得晕过去,害得我还要花力气救他们。”
“不怕,它们很可爱,和你很象。”
龙青在龙蟠山上生活了一千年,天天和花草树木为伴,最亲近的朋友泰儿和重黎都是妖精变的,几朵会飞会哼哼叫的云彩还吓不到她,若要追根究底她首先无法解答的就是自己是什么?
霞儿天生粗枝大叶性子却是极豪爽的,看到龙青能真心接受她的小朋友们,顿时心花怒放,朝龙青竖起大拇指。
“管家婆,你不错!我越来越发现你和我很合得来,我和九哥哥以后都会罩着你。拿着,这个送给你。”
又递过来一根细细柔柔的丝线,缠绕在龙青手腕上,叮嘱道:“小绿花很调皮很难驯服,你要多抽时间带它出来散心它就会喜欢你的,这渔村的牧云场也借给你用,以后有空来牧云记得顺便把我的四朵也一起给带来。”
看着手腕上的丝线和飘绕在自己上方的绿色小云花,龙青心里涌起一股暖流,重重的点了点头:“谢谢!”
霞儿看龙青感动不已,自己也激动不已,从怀里摸出一条细细长长的东西,拿在手里抖落两下化成根银光闪耀的鞭子,从冲动到迟疑再从迟疑到冲动,脸色变了四遍,似还是舍不得,又把鞭子收回怀里。再抬头看向龙青时,眼里添了些许的尴尬。
“它们生在摇天最西的紫微山上,最会认路,以后我叫文椒再给你寻一条和我这条一模一样的赶云鞭,带你去紫微山捕更多五彩云花带回来养着。”
“好。”龙青微笑着应了。
霞儿的纯真稚气和精灵古怪感染了龙青,先前心里头压着的山一般沉重的郁郁顿时烟消云散了。
霞儿还告诉龙青,月来客栈里的巧遇是文椒事先安排的,目的是要让苍离心焦想试探他的真心,却弄巧成拙给他识破了。苍离在王府里当众宣称霞儿是王妃其实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是为了报复文椒。
龙青半信半疑:“霞儿你如何知道这许多的内情?”
霞儿一脸的坦然,回道:“都是文椒说的。我既然答应从今往后要罩着你,与你有关的事怎么可以还瞒着你。”
霞儿的这番话对龙青来说,的确是好的不能再好的话。
黑兰谷,一望无际的枯木在春的呼唤下开始吐出嫩绿的细芽,星星点点翠绿柔软却又充满勃勃生机。无限遥远的上空,万丈峰壑延伸再延伸,越过云雾直冲九霄,铺层开来的是一片厚实而坚硬的泥土,举目远眺已看不清黑兰谷的影子。
一抹纤细的身影立在绝壁之颠,五彩霞衣比缭绕的云朵更夺目,柔弱而娇媚,美丽的眼眸中氲氤的是回忆往昔的感动。精卫一直都是天界最美丽的仙子,是日帝唯一的女儿,得天独厚的宠爱和冠冕众仙的地位养成了她刁钻古怪傲慢却善良的性子。外表和心性的截然相反使天界众仙对她是又爱又恨。
夸父手里拎着一个人形大小的包袱腾云而来,精卫常叫他去做些莫名期妙的事情,然后用黄莺般婉转动听的声音说着更令他胆战心惊的话。
“怎么才来?我刚才还在想,若你再不来我就跳下去试试,亲自体验一下青姐从这里掉下去的感受。”
无数次的经验告诉他这种情况要当自己是又聋又哑的木头人,“人我带来了,还需要我做什么?”
精卫伸手揭开包袱,露出一张浓妆艳抹的女人脸,稍微推搡两下便悠悠醒转过来,瞪着乌青的眼看着眼前天神般的两个人。
“我明白,我是神不能伤害人命,这是有违天条的。”精卫嘴里念经似的说着奇怪的话,双手攥着那女人腰间的衣带就往悬崖下拖。
夸父大惊失色,忙上前拦住她:“精卫,你要干什么?”
精卫不管不顾,用的劲道甚是巧妙,只需片刻已近悬崖边缘。那女人浑身如筛糠般哆嗦,脸上厚厚的脂粉扑哧扑哧往下掉,鼻涕眼泪纵横交错,一张脸已经成了鬼画的符,口里呜呼呀呀不能言语,想来已是恐惧到了极点。
“精卫,住手!”
夸父情急,伸手拉扯住那女人的另一边衣带往相反的方向用力,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精卫做出犯天条的事情来。两人僵持着拉扯起来,手下的女人已经被揉搓得象一坨稀泥。
“你别管我!我就是要把她扔下去看看,当初青姐被她刺了一刀从这里扔下去的,她能青姐,我凭什么不能扔她?”
“她只是个凡人,你何苦与她一般见识,凡人有凡人的法来治她的罪,她总有一天会得到报应的……”夸父心急如焚,苦口婆心。
那女人早已吓得晕死过去,摊软在地上。
“她……她是雪肌仙子,她才不是凡人。”
精卫迟疑着说出真相,停下手中动作拿出八颗灰白色的小石子随手撒出,小石子立刻冲上半空排列成北斗阵列,四周有七彩金光环绕射出。
“她得罪了应真儿,被罚下凡间,要历尽凡间七七四十九种贱女子最凄惨的半生半世才能重返天庭。虽说她也很可怜,却不应该害我的青姐,一报还一报,我就是要把她也从这里扔下去!”
夸父面色惨淡,说出的话竟带着十二分的沉重:“精卫,原来你还在用八灵石测算天机,你以前答应过我的话都只是随口说说的。
山谷下枯枝间隙的绿意趁着春色拼命的往上冒,与他脸容上的绝然之色对比鲜明,他知道劝不住精卫,尽量平淡了口吻,说道:
“要扔也是我来扔,你在一边看着。”
说完双手略一用力已将那女人连包袱一并举过头项,运足气力将要朝不远的悬崖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