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的好姐姐,你是睡糊涂了还是根本就没睡好,这明明就是一颗小石子,哪里是什么鳞?”泰儿莫名的看了看慌里慌张的龙青,半是好笑半是疑惑,又把手里的物件凑近眼前仔细的瞧。
她左看看右看看,总觉得龙鳞不会是这么圆溜溜的一颗,“我见过的鳞片都是一片一片薄薄的,难道说龙鳞格外的与众不同些……,我就觉得我这颗石子不一般,小云她们还说我少见多怪不懂装懂……”
龙青停了慌张的惊乍,脸颊憋出两团红晕,机械的顺着泰儿的手仔细的看那颗石子,口中喃喃:“原来真是颗石子……”
她松了攥在泰儿身上的双手,退后两步,将软绵绵的身子斜靠在几案边上,只觉得浑身上下凉叟叟的发着虚,竟似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却没了着落,生生卡在那里。
阳光顺着门,顺着窗,一点一点漫进龙青的小屋,将清晨的芳香明朗送进来,将夜的浓郁静谧驱散。
“姐……”
泰儿亲昵的靠过来双手揽住龙青的胳膊,额角轻轻蹭了蹭她的肩膀,眼巴巴的看着她,柔声问道:“你是不是很想念那个人?”
“泰儿,我多盼着能见见他,可又害怕见着他,不知道我现在的样子,他会怎么……”龙青垂头看一眼自己隆起的腹部,一直以来被她刻意压下去的念头,就在刚才她误以为快要见到他的一瞬间涌了上来。
“你担心他会因为不喜欢你肚子里的孩子而不喜欢你,是吗?他不喜欢你正好,我和重黎哥哥都喜欢你,你以后不要去见他,也不要再想着他,你只要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就好。”泰儿说着话竟透出几分纯真的兴奋来。
泰儿自从出了龙蟠山又被英姣带走大半年,不知经历了些什么,龙青问过几次她却不愿意说。她学会了很多东西,也懂了许多人情事故,连性子都变了不少,可只要是和龙青在一起,总时不时忘记了收敛露出原来的活泼直率面目,仿佛长大的孩子在亲人跟前总喜欢撒撒娇,使使小性子。
龙青失笑道:“傻丫头,很多事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你,我,还有重黎,我们三个将来总要分开,各人去过各人的日子,只在大家都有空时才能偶尔聚在一起。”
“怎么不能?我们三个当然要在一起,为什么要分开?重黎哥哥想和你在一起,我想和重黎哥哥在一起,姐姐你也是想和我们在一起的,对吧?那么只要我们三个人都在一起就圆满了,这样不是很好?”泰儿很不解,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龙青很想反驳泰儿的这一番三个人在一起的言论,却又觉得无从下手,泰儿三言两语将一件很难办的事情用很简单的方法解决了,但这个简单方法又将原本复杂的问题弄的更复杂。
略想了想,龙青觉得应该向泰儿明确表明自己的立场,她清了清嗓子颇为慎重的说道:“泰儿,你错了!我只想和苍离在一起,我只想和他一起生活,一起过日子,一起生孩子,一起养大我们的孩子。除了他,我再也不想和别的人做这些事。”
泰儿惊得睁大眼睛,愣愣的看着龙青,她不明白一向温柔秀气的青儿姐说起过日子生孩子的事情来,却可以这么的有气势。
“可是,可是你肚子里已经有了我重黎哥哥的孩子,你怎么还可以去和别人生孩子?”
“不,这里根本就没有孩子。我猜,我可能是生了什么病,只是不知道是什么病罢了。”
龙青突然觉得现在的自己非常迫切的想要见到苍离,也许,他有办法能治得好这病。
事实再一次证明,女人果然最善长说话。泰儿和龙青愣是把一颗小石子引出的话题从过日子扩展到生孩子,又从生孩子扩展到生病治病,这其中的转折并不太多,涉及到的内容却有些多。这一番话让泰儿目瞪口呆,也让龙青在某些方面重建信心。
日头又往上爬了一竿,酒下来的金芒带着热乎乎的暖意。
门外,泰儿要好的姐妹小云隔着院子远远的喊她去瞧热闹:“听说昨晚上有个外面的人闯了族里的结界,打伤了镇守结界的七位长老,这会正在和族长决斗呢!”
九黎族年轻小辈们大多和小云一样,天真的把兵戎相见当成热闹来看,这样的结果显然违背了九黎族的引以为荣的光辉过去,但这样的结果却是老族长费尽心力才求来的。
泰儿下意识的就要去牵龙青的手却牵了个空,回头一看,龙青正捧着肚子飞一般直往外扑过去,摇摇晃晃却箭步如飞,很快便只剩下一个略显圆润的背影。
莫名的看着捧着肚子飞奔的龙青,泰儿的惊讶无法形容,除了某个人,她想不出青儿姐还会为了谁跑成这般模样。
花田边,苍离正与重黎面对面站着。
龙青从来就不是一个天真的人,她断然不会以为那两个人就是简单的站在那里。
那分明是剑拔弩张的对峙。
黑与白的对峙竟是这样的泾渭分明,无关优劣,无关美丑,无关清浊。
再见久违的人却是这样不同寻常的情景,心上似有什么被生生扼止,想迈的脚步不敢往前,想喊的话不敢出口,只有一倾热切的目光毫无保留的倒了出去,全部落在他身上。
迟疑着,龙青又朝前迈了半步。
苍离却似全未看见龙青似的,一张脸寒得象冰,他身上穿的黑色衫子也是她从未曾见过的。
重黎却回转过来朝着她笑了一笑,他笑得很温和,牵引着她习惯性的回了一笑。等龙青意识到自己的笑时,那笑已经颇为完美的行使完做为笑的本份和使命,结束在彼此微微向上弯曲的唇际。
龙青觉得一道类似于火的东西很快速的滑过自己另外半边脸颊,她忍不住再看向苍离,他还是不看她,全当没有她这个人存在一般。
“锵”的一声,似风在半空里肆意呤啸,苍离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剑来,剑尖直指重黎。四蛮境的上方,黄澄澄的太阳正当空照耀着,暖暖的,那剑却兀自泛着寒光,结出一片灰白轻烟似的冷雾。
“这把青冥剑你可认得?我母亲说它是一位表兄寄在我们家的,一寄就是两万余年。我看他不可能再来讨,白白放着太浪费了,特意……带出来使使。”苍离已经许久不在龙青面前这般咬牙切齿的说话,这一番话说出来也还算得上冷得流畅,冷得自然。
他这番话说的对象不是龙青,龙青无需回答或思考什么,便有了空余突然想起一件旧事。那次在小客栈里,苍离也是这般凶巴巴的好象别人都欠着他许多钱似的,他气乎乎的拎着她时她心里却是极高兴的。
这回,他好象在和重黎争一把叫青冥的剑。
龙青略抬头将目光从那二人身上越过去,却没看到意料中的艳红一片,原本长着红花的花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片陌生的花田。
白的白,黄的黄,粉的粉,如初生婴儿般娇嫩,如怀春少女般含羞,或簇拥相抱,或浓淡相间,木芙蓉花特有的淡香轻轻弥漫过来,渐渐消散在微风里。
这花,怎么……褪了红色……
“我不认得。”重黎说。
苍离冷笑道:“你认不认得又有什么相干?我若用它把你杀了,你认得也是白认得,我若死在你手上,它便是你的,你想叫它什么它就是什么。”
相比较之下,重黎则显得要心平气和的多,恳切的多,“我不会与你做无谓的争斗。我猜你表兄根本就是要把青冥剑送给你,你却不应该随随便便辜负了他的好意,四处拿着剑与人斗狠。你可以拿它来防身,也可以保护你想保护的人,做一些应该做的事,才算对得起送剑给你的人……”
轻哼一声,苍离并不为重黎的这番恳切所触动,他将手中的剑翻转、轻挑,力道凝在腕上,眼看剑就要刺出去。
龙青心急如焚,她当然知道苍离不是一个愿意听人教导的人,可重黎却不知道。他说出来的这番话恰恰很不恰当,对着那么个狂噪急怒的人物,纵有比东海还深厚的口水可以喷洒也应当适时的忍住。
心急之下,龙青又向前迈了半步。此时她才看清苍离的脸色似乎很不好,发丝散乱黯淡,腮侧和唇边布满青灰的碎须,他身上的黑色衫子并不是什么黑色衫子,根本就是她亲手缝的那件用来还债的墨绿袍子。
“你,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龙青口不择言,慌乱之极。
终于,苍离将目光看了过来,落在龙青的身上,因了她的慌乱,他反而收敛了眼里的寒光,冷硬里透出些柔软来。
“你呢,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柔软仿佛黑夜里天边的流星转瞬即逝,一句话被他冷冰冰的甩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