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营帐,只见帐内坐着杜义以及其他三位千人将,四人无一例外的面带忧虑之色,似乎有什么为难之事。
这是什么情况?貌似正在议事,唤我一个小小百人将来干什么?南宫寒微一愣神间上前礼道:“卑职南宫寒见过将军。”
杜义伸手指了指座位,待他坐定后强颜笑道:“南宫,听说你又赶回来几十匹马,照此下去,我武泉大营以后都可以不用自己养马了。”
南宫寒连忙拱手道:“全都是仰仗将军的威名。”
杜义呵呵一笑,摆手道:“这都是你的本事,与我毫无关系。军中有个千人将的职位空缺,苦于没有好的领兵之人,一直由我兼着。鉴于你最近的功劳,今后就由你来担任吧,也好让我清闲下来。”
顿了顿继续道:“以后你若再立新功,我这小小右部都尉就再无权利升迁你了,不过我定会将你的功劳上呈太尉府予以定夺,因此你也无须太多担心,安心杀敌多立军功便是。”
其他三人闻言脸上露出诧异羡慕的神情,他们都是在军中苦熬数年甚至十余年才有的今天这个位置,而南宫寒一入军营,至今不过短短三月有余,就和他们平起平坐,岂能不羡煞旁人?
不过毕竟他的本事和功劳摆在那里,三人羡慕之余,倒也没有其他想法,纷纷拱手真诚相贺。
一升再升,虽说全靠自身本事,但也与杜义的人尽其才有极大关系,假如碰到的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恐怕结果又不一样,于是由衷感激道:“多谢将军提拔之恩,那荆武他——”
“他仍旧做你副手。”
南宫寒见杜义等人言谈举止间尽带一丝忧色,有心相问,又担心太过冒昧,思索片刻觉得对方如果愿意说自然会提及,便静下心来耐心等待下文。
杜义将他欲言又止的神情尽收眼底,等众人恭贺完毕,道:“今日传你前来,其实还有一事要和你说,说起来,这事也是与你有关。”
我在这里无亲无故,还能有什么事和我有关?俗话说,升官发财,这官升了,难不成要给我一笔厚厚的奖励?
心情不错的南宫寒也有了开玩笑的心思,道:“我在军中遵纪守法,应该没触犯什么军纪吧?”
虽然心有所虑,杜义仍被他引得哑然失笑,而后面容一整,开门见山道:“今日派出的斥候回报,匈奴不下万人在距此百里的扬晨谷集结。”
南宫寒闻言骇然,失声惊道:“这么多?!”
南宫寒心知匈奴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这么多人集结,也不会是无聊到要举行什么篝火晚会。寒冬马上就要来临,就算要庆祝,也肯定先抢个盆满钵满不是?所以匈奴集结的目的不言而喻。
杜义看他一眼,面色沉重道:“这还只是目前人数,尚有其他部落陆续赶至,如此大队人马集结,不外乎是奔云中或者定襄而来,而据他们聚结的位置,则朝云中发兵的可能性更大,若真如此,我们这武泉关必然首当其冲,因此还需早作准备。”
南宫寒亦觉得自己刚才太过失态,暗暗安慰自己毕竟从未见过上万人大阵仗,值得原谅。当下讪讪一笑,道:“这个,似乎和我没有太大关系吧?”
杜义闻言斜睨着他似笑非笑,道:“你最近两月射杀他们数百人,更让他们小部人马无法袭扰边关村落夺取粮食过冬,匈奴畏你如虎,如今集结大军,你说和你有没有关系?依我猜测,只怕是寻你来报仇的呢?方才我等正在商议,究竟要不要把你交出去平息干戈。”
说完叹息一声,装模作样道:“正好,现在你正主来了,那你来说说,究竟该不该把你交出去,以便免了我武泉数万军民的战乱之苦。”
笑话,杀身成仁这种事,南宫寒当然是敬谢不敏的了,而匈奴来袭,自然应该予以迎头痛击。
见杜义开起了自己的玩笑,嘿嘿一笑,道:“卑职倒是有心成仁,可就怕我这一身肉喂不饱数万匈奴呀。”
杜义点点头,正容道:“没错,匈奴来势汹汹,所图不过是钱物口粮人口罢了,如此欺人太甚,千刀万剐亦难解我等心头之恨。”
慷慨激昂说完,却又气势一缓,道:“只可惜朝廷如今内外交困,纵然我等有心杀贼,亦是力难从心,唉,若是数十年前,区区匈奴,又何惧来哉。”
杜义所言,南宫寒亦是心有同感,可是对于当今现状,他也无可奈何,只好道:“那将军现在有何打算?”
杜义无奈的苦笑一声,道:“还能有什么打算,方才我已经命人奔赴各地通传,让民众早作准备,不日我便派军护送他们暂避云中。”
去云中?南宫寒不解道:“卑职尚有一些事情不明,还望将军点拨。”
看到杜义点头示意他说,便道:“匈奴来袭,难道我们不据关而守吗?纵然他们突破武泉,我们仍可退至武泉县城据城而守,同时向云中定襄发出求援,只等援军到来,我等内外夹击,必能一战而收全功。”
杜义赞赏的点点头,解释道:“南宫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换做以前,这样是最好的应对之法了,只是最近几年,长城多处被匈奴损毁,而国库空虚又无力修补,可以说是处处漏洞,我等据关而守,却也防不住匈奴从缺口长驱直入,如果分兵而守,兵力又不够。至于县城,城矮墙薄无险可守,假若坚持不到援军到来,数万军民就有难了。”
原来如此,不过——
南宫寒又隐隐担忧道:“弃城而去,上头不会怪罪吗?况且关去城空,万一匈奴一无所获,愤而焚城又该如何是好?”
在他的印象中,古代并没有什么战略转移的说法,将领若是弃城,好像是要抄家灭族的,杜义这样做,真的妥当吗?
杜义默然不语,弃城而去的后果他又如何不知,可是——
念及自身,不免心中苦笑,道:“这个我自有计较,南宫就无须担心了。”
南宫寒见他不愿多说,也不好再继续追问。
杜义手抚颌下短须,沉吟片刻,又道:“至于焚城,匈奴为何发兵?无非利之所驱罢了,焚城对他无一分好处,假若我等趁势将城南迁,匈奴更是得不偿失,他们不过是把武泉县城当做自家粮仓罢了,他们到达武泉一无所获,料想应该会奔云中而来,焚城这种事他们是不会做的。”
这个——
如果是唐宋以后杀红眼那种,屠城都比比皆是,而对这个时代的汉匈关系,他并不是特别了解,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
见杜义一副智珠在握的神情,南宫寒只好放下心中忧虑,道:“既然将军已经有所决断,但有吩咐,卑职谨遵将令便是。”
杜义道:“我已派人通知武泉县以及沿途村民暂避云中,同时亦遣人将匈奴来袭的消息以及我的计划禀报给使君,若是使君采纳,便会派人前往定襄郡求援,到时待匈奴大军入我云中境内,定襄军绕道匈奴背部切断他后路,两军形成夹攻之势,应该有八成胜算,不过——”
说到此处,杜义苦涩一笑,叹道:“尽人事,听天命吧。”
南宫寒不疑有他,以为杜义只是在忧心当今局势,安慰道:“既然将军成策在胸已有算计,倒也不用太过担心,只需派出探马随时关注匈奴动向便可。”
杜义赞赏的看他一眼,暗道这南宫寒倒也不枉我对他青睐有加,若是善加培养,假以时日,必能独当一面,只是我……
一时间陷入自身心事难以自拔。
片刻,回过神的杜义暗叹一声,压下心头烦恼,道:“南宫言之有理,探马我早已派出。唉,我也是忧心匈奴距我不过百里,顷刻便至,而民众如今尚在准备,若是我等还未撤离匈奴便已攻来,那就再无周旋余地了。”
南宫寒听后也是一愣,假如匈奴真的马上就来,那又该怎么办才好?
杜义看他神情,便知他心中所想,又道:“当然也无须太过担心,据探马回报匈奴大军还在集结,而大军进攻又要做各种准备,想来还有一两日时间。”
那还好,南宫寒暗自舒了口气。
然而,主动权在匈奴手中,谁又能说得准呢?
当前情况基本说与南宫寒知晓,四人见杜义仍没有解散的意思,便眼巴巴的望着他,静待下文。
杜义眼神掠过众人,缓缓道:“如今诸事基本安排妥当,为防暂避云中途中匈奴闻讯来袭,我决定以三千兵马沿途护送,一千精骑断后,只是断后这一军,你们谁人来领?”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沉默不言。
以千余人断后,匈奴不来则罢,平白多一记功劳,可是万一匈奴真的尾随而来,其中的凶险不言自明。所以就算功劳再高,依着世人趋吉避凶的本性,一时也无人敢轻易领命,毕竟富贵再大,也要有命享受才是。
南宫寒心中犹豫不决,左右看看,只见其余三人亦是垂首不语。
片晌之后还是无人回应,南宫寒心下长叹,罢罢罢,难得他一直对我青睐有加,如今主将有难,我假如缩在后面不肯出头,又怎能心安?就让我舍了这条性命,报答他的知遇之恩。
既有决断,南宫寒便起身抱拳慨然道:“卑职自请领兵断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