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5日，晚7点，苻生家。
因为姐姐的病，苻生请假没有上晚自习，早早地回到了家给她准备晚餐。姐姐看起来气色已经好多了，虽然脚步还有些虚浮，低烧还没有退掉，但已经不是上午那副虚弱不堪的样子。
和姐姐一起在厨房准备着晚餐，切菜和洗盘子这种简单重复的工作，似乎也比平时有趣了很多。抽油烟机的嗡嗡声与炒菜时的唰唰声代替了话语，不一会，食物的香气就溢满了整个房间。
一起做饭，吃饭，收拾碗筷这种事情，对于苻生来说，并不是每天都会经历的。姐弟两人的作息时间差别很大，一般都是一个人做好两人份的饭，自己吃完之后再把对方的放在冰箱里。即使偶尔有这样的经历，苻生也不将其视为幸福。毕竟姐姐的优秀，总给他造成巨大的压力与心理的隔阂，与苻华相处的每一秒，苻生都如坐针毡。
但是，经历过昨天的种种事情，苻生已经意识到，如果自己继续和‘镜’有所牵连，日常生活就会被逐渐侵蚀，最终被完全破坏掉。危机感使他格外珍惜与苻华相处的点滴时光，自己能够和姐姐相处的时间本来就很有限，克服自己的别扭情绪才是该做的。
餐桌上，苻生主动地挑起各种话题，和苻华聊着天。
“······今天龙泠有和我聊到大学的七大不可思议什么的。”话题不知道为什么转到了这边。
“这我也听过一些，生物实验室什么的，还有防空洞什么的······别的也记不太清了呢？”
“姐姐也知道？”苻生有些惊讶。
“小学的时候，女生之间很流行讲这些。当时还真的信以为真了，现在想想还挺不好意思的。”
小学，那就是我10岁以前，父母还在的时候。苻生想到这些，一阵阴霾从脸上飘过。“姐姐记性真是好。”苻生说，“确实啊，现在想想，觉得这些都挺扯的。”
“怎么说呢，不是有一句话叫‘秘密都藏在街头巷尾的闲谈中’么。”苻华说，“说不定这些故事里也藏着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姐姐你怎么也这么喜欢开玩笑了。”
在苻生看来，“七大不可思议”有趣是挺有趣的，可是对自己寻找阿叶芙的活动完全没有用。果然把希望寄托于龙泠那个笨蛋身上是巨大的错误啊。在劝姐姐早睡之后，苻生离开了家，前往大学。在没有其它的线索的情况下，只能靠自己在这个乱逛来碰运气了。
12月25日，晚10点，老校区教学区。
夜晚的老校区空无一人，法桐的枯枝向天空伸展着，像鬼手一样。接近年末，气温已经降到了零下，想到龙泠的怪谈故事，苻生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凉透了。他一边留意着那块能有帮助他判断是不是已经接近了阿叶芙的手表，一边寻找着中立者描述的白色三菱。就这样，过了接近两个小时，他仍旧一无所获。
这样真是太盲目了。苻生咬牙切齿地想，那个中立者也活了几百年了，居然想到的就是这么蠢的办法。当然想不出办法的自己也很蠢。如果能查一下监控就好了啊，幕后黑手堕神也不太有可能清空监控记录吧。苻生想，不过，这可不是自己能做到的。
到底怎么才能看见监控？苻生苦思冥想。
对了，自己知道的不止一个世界。如果能去那个世界，那个‘镜’世界，自己大概就有办法了。那天醒来的地方，和自己在人群中摔倒的地方离得很远，也就是说，在‘镜’中位移的同时，自己也会在这个现实世界位移。
“可行啊，这个可行！”苻生高兴地大喊了出来。虽然和那个世界加深联系是一件危险的事情，但稍微作为工具使用一下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想去‘镜’，想去‘镜’，想去······他眼前一黑，耳边响起巨大的轰鸣声，色彩与细节从周围的事物上剥落，巨大的白色圆盘隐隐出现在空中，逐渐清晰。
这么容易？！苻生惊喜地想，自己要查的是路上的监控。该去的地方是主楼的控制室还是治安处呢？不是很清楚。总之主楼比较近，先去那边好了。
这么想着，苻生向主楼的方向跑去。
12月26日，0点左右，‘镜’。
“还有5天”海丝薇穿着长裙，坐在高楼的楼顶，自言自语，“中原战区这边，也只剩下东北、西北和中心的三个结需要破坏了吧。只要留下来一个，时间就有可能被回转。我们之前的努力，就毫无意义了。虽然从绝对的力量上讲，我确实比不过三千年前的老人，但是，我没有会输的理由。
“因为平民，革命者生来就是要消灭贵族的！”
空气有些不对劲，海丝薇突然皱起眉，没有预警，所以，不是同伴！
做好战斗准备！
”种植在我心中的自由之树啊，长出新的枝叶，开出鲜红的花吧。斩首，斩首，用贵族的血酿成平民的酒。”
她的身上迸发出明亮的光芒，长裙瞬间化为碎屑，由光凝结而成的衬衫、长裤、皮鞋逐件附着在她的身上，最后，附着着三色帽徽的红帽出现在她的金色长发上。
“轰”，断头刃从天而降，在经过她面前时，她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刀脊。
“博爱的主宰，美德的主宰，赐予我保卫人类的力量！”
她警惕地环视着，知道看见了，不远处腾起了一道明亮的红光，冲破云霄。
“那里！”
重心下移，膝盖弯曲，蓄力，许久的寂静。
“轰!“
尘埃向四周翻滚，放射状的裂纹在地面蔓延，接下来，崩塌，巨大的圆坑。海丝薇如火箭一般升起，黑色的城市迅速缩小，化为点集。她逐渐被白色圆盘的光芒包裹，升到最高点的一刻。
“断头刃，释放！”
储存在断头刃的能量骤然爆发，拉着她往斜上方飞去，在空中划出一条完美的抛物线。
落点，红光的发出地！
数分钟前。
居然打不开！
苻生懊恼地捶着主楼的门。果然不可能特别顺利。
但这个世界的我和那个世界的不同，有着能破坏这门的力量。苻生默默回想着之前的那道火光，闭上眼，把手向腰间探去。掌心触及了什么冰凉的东西，一边努力让回忆更加清晰，一边慢慢收拢手指，再三确认指腹传来的冰凉感属于实物。他睁开眼睛，自己腰间凭空多出来一条腰带，一把短剑挂在上面。腰带很像自己在历史博物馆中见过的那些玉带和金带，由十几块板与衣带钩相连而成，不过自己的这条看起来像是铁制的或是铜制的，低了几个档次。短剑的剑鞘是皮制的，剑柄和护手没有任何花纹。
“呼，还真是新手武器。”苻生自言自语，装备出现的过程还算顺利，但是要怎么召唤出火焰呢？这里也没有任何新手教程，只能像小说中讲得那样，集中注意力想像了。
“拔剑。”寒光自下而上撩起，达到顶端的一刻，红莲般的火焰从剑刃绽放，旋转着扭成一束，射入高空。
好厉害，苻生在心中感叹着，趁着这股气势。
“劈！”物体碎裂的声音，但是没有如他所愿，门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深尺许的裂痕。就好像他劈到的不是门，而是什么实心的物体一样。
行不通么，他无奈地抬起头看向天空，银色圆盘上出现了一点黑色瑕疵，显得十分违和。那一点瑕疵似乎还在慢慢变大····
不对，那不是什么瑕疵，那是什么东西在下落······
总之，先躲开！苻生看着那东西向旁边退去。
1秒······已经隐隐能看出轮廓了。
2秒······是那个女人，海丝薇·格约汀。
3秒······目光相接，海丝薇的眼中全是敌意。
免不了一战，那就先下手为强，我绝对不要再被她抓住。苻生短刃横挥，竖劈，十字形的火焰向海丝薇的落点劈出，立即转身逃跑。
抱歉了，但要挡住你，不用这种程度的攻击是不行的。苻生眼睛望向前方的一栋教学楼，火焰能挡住她的视线，先跑到那后面。
“呼呼”耳后传来诡异的风声，身体右侧突然变轻。他看见断头刃从自己的身侧掠过，右臂翻滚着飞出。剧痛从肩部的端口刺入，扎进肺部与心脏。
“啊啊啊啊啊啊啊！！！”
苻生左手捂着伤口，无力地倒在地上，蜷成一团。汗水从额头滚下，喉中发出悲惨的呻吟与呜咽声。眼前阵阵发黑，过于强烈的痛苦令他失去思考能力，也无法昏倒从这种悲惨的状况中解脱。
“不好受吧。”熟悉的女声说，苻生被翻成正面朝上，一只脚踏在了他的胸口，“不用担心，在这里受了什么伤都很容易治好，只是你要忍受数倍于在人类世界感受的疼痛罢了。”
海丝薇一招手，断头刃回到她手中。她握住刀脊，刀刃向下，将它紧挨着苻生的脖子插下。
“但如果掉了脑袋，也不是那么容易治愈的，大概要花上十天半个月吧。那个中立者好心救了你，你却自寻死路，这可不能怪我啊，公民！”
苻生没有回答，用自己没有受伤的拳头捶向海丝薇踏着自己的腿。
“没用的。没有把你胸口踩烂，不要得寸进尺。顺便说一句，胸口被踩烂了也是很麻烦的伤。”海丝薇冷静地说，“看样子，你还没有加入任何一边。以你的实力，想中立是不可能的。我就问你，愿不愿意加入我们‘叛徒’，愿意就伸出一个指头，不愿意就伸两个。半分钟。”
长久的寂静的对视，最终，苻生缓缓地举起了手，
伸出了一个手指。
“是么？”海丝薇移开了刀刃，俯下身，抓起苻生的左手，压到他的脸前。苻生惊讶地长大了嘴，一个红色的印记慢慢浮现在他的手背上。
“你······”
“我什么都没有做。你刚才说了想加入我们，自然身上就会出现我们的印记。现在‘镜’中的所有人也都知道你的归属了。”
“······”
“给你一点时间，后天晚上，我会在这里等你到八点，然后我们一起去破坏剩下的结。”海丝薇笑了一下，“并肩努力吧，公民。”
‘镜’，德意志战区，湖畔的塔楼。
优雅的平均律钢琴曲突然停止。
“怎么了？”倚在窗边的黑色长发男子问道。
“‘叛徒’那边又多了一个新人，”刚才还在演奏的白金发男子打趣说，“中立者先生，好像是弄丢了你的朋友的少年啊。”
“苻生么？意料之中，他虽然有很多顾忌，但本质是一个有正义感又热情的年轻人。麻木的人在任何状态下都会保持他原本的状态，反之，自己刻意塑成的保护层也是不可能挡住内心的火焰的。”中立者评价说，“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毕竟，印记的出现要同时满足发自内心认同和口头宣誓两个条件，应该是有什么外力的催化吧。
“这是我最不希望出现的情况。他应该离开‘镜’。”
“你将他对家人朋友的那种感情称为顾忌么。”白金发的男子笑了。
“没有什么比那更无用了。”中立者回答说。
“是么？”白金发男子突然感叹了起来，“真是怀念，我的友人们都名垂千古，而我也以这种方式永恒存在，然而，没有什么能比得上年轻时我们相聚的时光······”
钢琴声重新响起。
海丝薇离开大约20分钟后，苻生回到了人类世界。手臂完好，腰带和剑也消失了，在那个世界发生的一切都没有在这个世界印下痕迹。本来是想尽快解决这件事，尽快找到阿叶芙，才如此莽撞地在深夜来到教学区，又去了‘镜’。没想到，自己与‘镜’，与‘镜’中人的牵扯又深了一层。
更重要的是，自己一无所获。
后天晚上，要不要去呢？苻生纠结着。不，比起这个，还是想想自己怎么才能解决阿叶芙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自己今天只是为了保命一时敷衍而已。不管怎么说，这样长期往返于两个世界是不行的。而且，打破这种状况的希望都在中立者身上。
果然不该有这种投机取巧的想法。“所有的真相都隐藏在街头巷尾的闲谈中。”苻生默念着姐姐的话，或许，自己应该重新审视一下那些怪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