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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任志卿从来没带苏湘出去过,在家困久了,她一时像一只被主人放出笼的小鸟,毕竟她才二十三岁,是很容易兴奋也很容易满足的年纪。

她自己收了一箱子的东西,任志卿身体还不是很好,老王要开车送他们去,可他却不让,非要自己开车去。

车子上了高速以后,苏湘看着车窗外的好山好水觉得心里一片开阔敞亮,脸上也不自觉笑得灿烂。任志卿安静地在旁边开着车,苏湘想让他笑笑,于是扮鬼脸逗他,使劲了浑身解数,他也不笑,她觉得无趣,自己拿了零食吃起来。任志卿不喜欢她吃零食,于是皱了眉对她说:

“不是让你扔了?去哪又拿了这么多?”

“你不知道超市有在买吗?”

他越说,她就越抓了大把的零食往嘴里扔,心里堵着气,就是要任志卿知道他闷不吭声真的让她很生气。

那时的苏湘真的是个小孩子,单纯而幼稚。她讨厌任志卿却没想过恨他,刚开始她以大人的姿态防备他,可渐渐地竟然也接受他了,即使没有谈爱,她也可以安然地待在他的身边,等着哪一天他腻了、倦了可以让她走;她从不刻意掩饰她怕任志卿,他发怒的时候她不会忍着不哭,甚至于她会去讨好他,为了让他收起怒气,让自己可以好过一点;他高兴了,只要肯哄哄她,她立刻会忘了伤心,再好整以暇地待在他的身边。因为那时她只是个孩子,太多要面对的事情让她总是不愿长大,那时的她觉得唯有健忘才是活下去的方法。

后来她睡着了,再醒来时已是深夜了,车子应经下了高速,迷迷糊糊她觉得车子是在跑山路,周围静悄悄的。任志卿的车子跑起来没有一点声音,只除了车灯的光打在密林的树干上,于是显得更加地静得可怕。苏湘平时喜欢乱看电影,有时看了恐怖片就整夜睡不着,脑海里一直闪过的就是眼前这样的场景。尤其当一只不知道是什么的小动物跳上车盖,瞪着滚圆的眼睛看她时,她捏着手极力往后缩,闭着眼睛说:

“志卿,你看,那是什么?”

“一只松鼠,这里多得是!”

任志卿开了一天的车,声音疲惫得厉害,多说一句话都觉得费力。苏湘也听出来了,终于正襟危坐得待在那里,没有再说一句话。

又过了一阵,任志卿把车停在了一栋老别墅旁边,自己下了车,苏湘也跟着他下了车。他走在前面,苏湘跟在后面,一步一步,不紧不慢。

任志卿朝着老别墅走去然后自己开了门进去,苏湘看了门牌,上面写着‘庐山柏林路124号’,她这才知道,任志卿带她来了庐山。

她小时候跟着爷爷看了很多书,记得一本讲的就是庐山,里面好多好多的插图,小小的孩子喜欢的就是那种有很多插图的书。那些插图上画的都是一些痕迹斑驳的房子,图旁边再配上点注解,听爷爷讲,庐山在民国的时候被称作‘夏都‘,这些房子都是当是在政坛上举足轻重的人物居住的,一到夏天,那些人就纷纷来庐山避暑,在这里做下了许多主宰中国命运的决策。小的时候听的稀里糊涂,稍大一点,就觉得对这个地方特别向往,可能书看多了,乱七八糟的情结也开始疯狂地生长起来了。

苏湘没有立刻跟着任志卿进去,她转身看着来时令她心生恐惧的路。将近十点的夜里,庐山整个被一层湿湿的水汽包,深幽而宁静。这幢别墅被建在坡顶,从这里往下看。林子一层一层的,高而密,时不时还传来婉转好听的鸟叫,让她心里觉得软绵绵的,温柔而沉静,真真是一个曲径通幽的好地方。

身后传来推窗的声音,是任志卿,他把屋里的灯都打开,自己推开窗走到二楼的阳台上躺在身后那把竹条躺椅上,紧一下慢一下地摇着,他也在看着夜色,密密匝匝,像泼墨一般的夜色。此时的任志卿安静、平和,就像尖锐的岩石被磨平了角。苏湘一时产生错觉,觉得任志卿像她在书里看到的民国公子,气质翩然有度,静静躺在那里跟年代久远的别墅以及夜色融为了一体。

苏湘又在院子里坐了很久,直到升起浓雾并且开始下起小雨她才进门。这屋子没有日光灯,全部都是橘黄的灯泡和壁灯,昏黄的路灯下几只小蛾在雨丝中飞。屋里很静,她不知道任志卿是不是还在阳台上躺着,想起下雨了,他又生病,于是上楼去叫他。所有的房间里只有一间亮着灯,门也虚掩着,地板铺的是光洁的木材,苏湘的鞋一踏上去就发出了声音,想起任志卿怕吵,于是放慢了脚步,走到门边,她没有推门进去,站在门边轻轻说:

“志卿,下雨了!”

房里一点动静也没有,苏湘又叫了任志卿一声,可是还是没动静,于是她推门进去。任志卿躺在床上,睡着了,看那样子是累得够呛。

苏湘过去关了窗,看他拿手臂挡着眼睛,于是走过去要关了灯,小小的动作却让他转醒了,只睡眼朦胧地看了苏湘一眼,又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

“别关!”

任志卿说完就翻了个身,背着灯睡着了。他说不要关灯,苏湘条件反射地就收回了手。突然想起在家里他都是要关灯才睡得着的,怎么到这里偏偏就不关灯了。

苏湘看着背对自己睡去的任志卿,惊觉他是个有很多秘密的男人,从没听他提起一句自己的家人,仿佛天地间他孑然一身;这幢房子的秘密以及他在这里特别安静地的秘密……一大堆秘密,让苏湘陷入茫茫的迷失中,她是这么地不了解任志卿。

在庐山的日子,苏湘过得异常开心。在这里,任志卿异常地放任她,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只要按时回来就可以。

他们两个依旧分房睡,苏湘总结起来就是任志卿怕她吵,而她不仅无所谓,还乐得轻松自在。在这里,不是任志卿逼迫她,倒是苏湘会偶尔去缠着他,她玩得无聊了就会去缠着任志卿。这里几乎是没有邻居的,每幢房子都隔得很远,闹市也要走很远才到,所有本质上她只能和任志卿在一起。

在这里,苏湘对她倒大胆起来了,她后来自己想着可能是庐山的灵气给了她胆子,不然她不会在他看书的时候缠着他去买东西,也不会硬是要跟着他去晨跑。

苏湘不怎么喜欢运动,跑起山路来更是上气不接下气。任志卿也不管他,自己跑自己的。他跑得很快,就是那种经常运动的人的跑法。

任志卿会在山顶的大榕树下等她。苏湘第一次见那棵榕树时嘴巴张得老大,她猜这棵树的年龄大概和庐山差不多,不然那些枝叶怎么可以遮住整个广场。阳光或是雨点就从那稀稀疏疏的叶缝里打下来,所下再大的阳光,下面的人都不会被嗮到;再大的雨,下面的人都不会被淋到。

当苏湘气喘吁吁地跑到大榕树下时,往往看到任志卿在跟几个老爷子下棋。那些老爷子吃饱了就练这个,也算是个中高手了,偏偏任志卿也不是省油的灯,就这样棋逢对手以后,一盘棋可以下到让人家崩溃。

苏湘坐在任志卿旁边看,起先还看得挺有意思,后来没了耐性。就在那里坐立难安了,时不时就要催一下任志卿。往往这个时候,不管苏湘怎么催,任志卿都无动于衷,他一心都扎进了那一招不慎,满盘皆输的棋局里。倒是旁边的老爷子们对她意见挺大的,只要见她催任志卿,一个个不是摇头就是皱眉,更甚者,会出声呵斥她:

“观棋不语真君子!你知道不知道啊?跟只麻雀一样。”

“你一个小女子,对自己的丈夫指指点点,成何体统?。”

每次他们这样说她,苏湘孩子气的任情就犯了,然后演变成任志卿在那里下棋,她就旁边和一堆老爷子斗嘴。斗得过眉开眼笑,斗不过她就拉着任志卿硬要走,扬言再也不准任志卿和他们下棋了,如果任志卿不走,她就伸手把棋局打乱,让那个下得正酣的老爷子气得够呛,而任志卿竟然也没有怪她,任她为所欲为。

苏湘觉得那段日子是任志卿最宠她的日子,那段日子他没有对苏湘发过一次脾气。在那个时候苏湘想不清楚任志卿为什么那么惯她,在痛快之余她还觉得隐隐不安,她怕任志卿将来打击报复。

虽说是来旅游,可任志卿的生活习惯依旧和平时没有什么差别。依旧早睡,唯一不同的是,苏湘没见他接过一次电话,更多的时间他是待在书房里看书或是打电玩。

苏湘是来了这里后才发现任志卿很痴迷于玩电玩,不是网络游戏,是那种很简单的电玩。类似于‘忍者神龟’或是‘幽游白书’这类的,那些她从小就玩烦了的游戏,他却非常热衷,有时他会叫上苏湘跟他打一局,而每次输的都是任志卿。只要他输,苏湘就会觉得得意,心里美滋滋地想任志卿也不过如此。

基本上苏湘做的东西能吃的只有泡面和勉强上得了桌的西红柿炒蛋,第一次做的时候,她还洋洋得意地向任志卿献宝,鼻子抬得高高地说:

“虽然管家不在,我还是不会让你饿死的。”

任志卿没反驳,拿起筷子吃了一口,没说什么,苏湘看他嚼了很久才吞下去,脸上的表情从自信满满到忐忑不安,最后问:

“好吃吗?应该还行啊,我自己觉得挺好的。”

任志卿自己起身走近厨房,苏湘跟了进去,见他动手洗菜,切菜,炒菜,那熟练的样子,简直不像业余的,苏湘当场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了,再看看自己桌上那盘菜简直是鲁班门前弄大斧。

从那以后,饭都是任志卿做的,他嫌苏湘碍手碍脚,所以也不让她帮。刚开始苏湘会觉得自己吃现成的不好意思,于是站在旁边看任志卿煮;久而久之,她也觉得理所当然了,只等着任志卿做好了再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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