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繁密的从林中一声尖利的野猪嚎叫。此野猪,全身坚硬乌黑的毛、血红喷火的眼睛。立起身足有三尺高,正在猛烈地用它的硬嘴拱着一颗高耸入云的云杉树!
树上一虎头虎脑的少年,正倦着身蹲在树叉中间,瞪着明亮似电的大眼睛望着树下的野猪发狂。
少年脸上无一丝的惧色!约有八九岁,光秃秃的小脑袋上,只留下前额几撮儿柔软的头发,用一根红头绳儿扎着。
小辫子在前额处一摇一晃,愈发显得少年的俏皮可爱!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的坎肩儿。
少年手里拿一张绿色的小弓箭。此时正在屏住呼吸、聚精会神地瞄着野猪的眼睛。那圆乎乎的小胳膊粉嫩又充满力量!
“叭”地一声,箭穿了出去,正中野猪的右眼。还没等野猪反应过来。“叭”地第二箭又射中了它的左眼。箭法之精之快超出野猪的预料,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给它留下。
被射瞎双眼的野猪委屈地呼嚎着,猛地向少年藏身的那颗云杉拱了两下。接着开始边嚎叫着边团团转圈儿,逢树便拱。
野猪开始漫无目标儿地乱拱乱撞了。再也找不到刚才快被拱倒的云杉。
少年嘴角露出一丝胜利的微笑,紧接着敏捷而从容地从树上滑下,拎着宝弓,捏手捏脚向林外奔去……
“少爷……少爷……”一个同样背着小弓箭、穿着黑色坎肩儿的少年,焦急地向林中大喊着。急得眼眶中溜溜儿地转着泪珠儿。
在黑衫少年身侧,还有一个只有五六岁,长着粉嘟嘟小脸儿的小姑娘正向黑衫少年骂着“你要是把锦天哥哥弄丢了,回去我让我爹要了你的命”!
小姑娘年纪虽小,说话够威够狠。听其语气,便知是出自权贵人家的孩子。
黑衫少年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小姐,我哪里跑得过少爷呀?他听到野猪的嚎叫,一下子就钻进林中不见了”。
小姑娘脸上开始涌现惧怕之色“你说野猪会不吃掉锦天哥哥?”少年不喊了,开始蹲下身大声嚎哭起来。边哭边道“我宁愿野猪吃的人是我,少爷不能出任何事啊!他可是大帅的心头肉,少爷出事,不但我会死,大帅会诛我家九族,唔……”
正哭间,一队骑兵闪电般急驰而来。来到二位少年身侧,齐刷刷地从马背上飞跃而下。领队的是位身高八尺开外,生得虎背熊腰的游击将军。
下马后,他把缰绳扔给旁边的士兵,大踏步走到二位少年面前,先向小姑娘行了一个军礼,然后焦急地问道“锦天少爷呢?”
那位蹲在地上的黑衣少年仍哭道“少爷去追野猪了,唔唔……少爷会不会被野猪吃掉?”
少年刚说到这里,游击将军猛地举起马鞭‘叭‘地一声,又狠又准地抽在了黑衣少年的脸上,同时嘴里骂道“妈了个巴子的,锦天少爷要是有个好歹,老子让你全家陪葬!”
黑衣少年葱嫩的脸上立时现出一条深深的血痕。倔强的少年反倒不哭了,瞪着红红的眼睛,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小匕首对着自己的脖子道“不用你来杀我,我这就随少爷去了”!
说着匕首直向自己的脖子处捅去。又是‘叭’的一声,一块又小又尖的石子准确地击在了黑衫少年的手腕上,匕首应声而落。
众人扭头来看,只见扎着小红辫儿的那个少年,满头大汗地向那位游击将军命令道“快去林中将那头野猪收拾掉,它的双眼已经被我射瞎,估计现在也没剩下几口气儿了。回去给我干爹炖野猪肉吃”!
“锦天少爷!黑衣少年兴奋地从地上一跃而起,踉踉跄跄地向少年跑去。到了跟前,高兴地扶着少年的一只胳膊走到骑兵队伍中间。
游击将军马上命令道“去十个人把野猪弄回大帅府,我先护送少爷、小姐回府”。
此时锦天也不顾游击将军,抢过一名士兵的战马,翻身跃上马背,向大帅府的方向飞驰而去。
这只骑兵,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关宁铁骑”。这只骑兵的创建者正是袁崇焕!现在执掌它的是现任辽东前锋总兵祖大寿。
被称作锦天少爷的那位少年,来历非凡。对外,锦天呼大寿为干爹!那位黑衫少年姓佘名小虎,从小就跟随锦天左右,既是玩伴儿也是锦天的仆从!
那位粉嘟嘟的小姑娘乃祖大寿将军的掌上明珠玉蝉。三人今天背着护卫,偷偷从后院儿小门溜出来打猎,才发生了刚才那惊险的一幕!
背景。
明崇祯三年八月,即公元1630年八月。中国历史上著名的军事家、政治家袁崇焕含冤被凌迟。
祖大寿,辽东宁远人。袁崇焕麾下第一猛将。为人忠义、作战勇猛,深得袁崇焕的信任与赏识。军中袁祖二人常以兄弟相称,可见情义之重。
袁督师被逮捕当天,祖大寿愤怒之下带着部队返回辽东,置危险中的北京城和皇帝不顾。袁崇焕在狱中,修书给祖大寿,劝他带兵回来保卫京城。
祖大寿看到的袁督师的信号啕大哭,全军亦痛哭。无法想象祖大寿当时的心情,悲痛,伤心,愤怒交织着。尽管最后他还是率部回北京了,但崇祯皇帝也下了决心必杀袁崇焕。
袁崇焕祖籍广东,督师辽东期间。常往来于宁远与山海关一线。袁督师因东北苦寒之境,不忍带家小北上。所以多年来一直孤身一人在军旅。
大寿将军刚好祖籍在宁远。见督师军务繁忙身边却缺少女人的照顾。索性从宁远当地挑选五名上等佳人侍候袁督师。
那个时代,对于一个柱国将军来说,找几个女人来侍候再寻常不过的。五名女子就这样来到袁帅身边侍候。
沈从云,宁远松山镇人氏。出身富户,知书达礼,精通音律刺绣。从云姑娘虽为女流,但性刚烈,颇俱女中豪杰之风。
自袁帅宁锦大捷与关锦大捷后,她时常逢人便讲“嫁人当嫁柱国石,生子当如袁督师”!当祖大寿回乡为袁帅选美时,她是唯一主动报名者。
从云到军营后,深得袁督师喜爱,不到一年便身怀六甲。从云从此名符其实地成了袁帅的妾。而其余四名女子则皆轮落为使唤丫头。
在辽东这个地界儿,祖家可谓第一名门望族。祖家从第六代起便世居辽东宁远,至大寿一脉已历经十代。世代皆在明朝军中效力。
由于大明朝在山海关以东锦州以西设辽东巡抚,故该地区称辽东。该地区又地处辽河平原以西,在本省内又称之为辽西!
祖大寿素以刚直、威猛著称。跟随李成梁、袁崇焕戍边以来,屡立战功,深得李袁二位大帅之喜欢。后升任辽东前锋总兵,驻守锦州。
此时锦天少爷策马直入祖府,如入无人之境。进入第一层套院,下了马将马缰扔给紧随而来的小虎后,直奔大帅府侧院一处幽静的独立小院内,边跑边大声喊着“娘,娘”。
说是小院儿,那是相对祖府而言。祖家在宁远甚至整个辽西地界可谓是名符其实的土皇帝。
整个祖府位于古城的西侧,占地约三百余顷。面积几乎占了整个古城的一半儿。皇帝家有九重院,祖府七进七出,只比皇宫少二重。
少年跑进的这个小院,相比整个祖府确实不大。但比起寻常人家,这里算得上豪宅了。
正房是一幢红色二层木质小楼,两侧厢房为平房,各八间。建筑风格具有典型的辽西特色。房屋皆为木质结构。用长白山老松木搭建而成,只有房顶铺着灰色的瓦。
小院儿与整幢祖府色调一致,木上皆刷大红漆、白色印花的窗户纸。院里种着各色奇花异草,一进院,香气扑鼻!
少年喊声刚落,正堂二楼珠帘一挑,一位端庄优雅的少妇走了出来。她就是沈从云。
自袁帅被杀害后,从云母子被忠义的祖大寿从山海关接至祖府膳养。祖帅是想保住袁家这唯一的骨血。
此时从云手扶栏杆一脸慈祥地注视着向院中飞跑的少年。待少年跑近脸色突变,严厉地道“又到哪里疯野去了?今天的功课还没有做吧?阿彩,快帮少爷洗洗,然后送他去范先生那里”!
少年在仆人阿彩的服侍下,整装束容。穿上小长衫,踏上小鹿皮薄底儿轻靴。恭恭敬敬地来到范先生所住的西厢房内。
你道此位范先生何许人也?他的来头可是不小!他是宋代名相范仲淹第十七世孙!他的亲弟弟范文程,时任满清第一文臣!
范文程一生尽忠了四位满清皇帝,为清朝开创江山立下了不朽之功。他对清朝的功绩可与汉之张良、明之刘伯温相提并论。
此际,范文程在满清皇帝皇太极手下红极一时,热极一时。几乎朝内所有的大政方针皆出自他的手。
范文程兄弟二人,哥哥范文辉。亦是一名学府五车,博古通今的当世大才!
祖大寿将军虽为统阵一方的大将军,但他的脑子绝不是打打杀杀那么简单。
祖大寿聘用范文辉来教锦天和他的宝贝女儿玉蝉习文,可不是范先生自愿来的。是祖大寿派人将范先生从沈阳偷偷掳到宁远来的。
祖帅自有他自己的打算。范先生来到宁远后,对他礼敬有加,好言相慰。但范先生宁死不从。
祖大寿用尽了各种软硬手段,范先生一直不为所动。范先生有他自己的想法儿:弟弟在满清做着高官,而自己身为汉人不愿随弟降清。
但他看到明朝吏治之腐败,亦不愿为朝延效力。他只想过着隐居逍遥的日子,读读书、写写文章,度完余生罢了。
对于世上纷绕的俗务,他不想踏足其中。祖大帅最后逼得实在没有办法,向范先生道出了锦天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