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一0二
王志力走进一家律师事务所，一位姓何的女律师接待了他。听他详细把事情复述一遍，女律师说，借小林的八万八千块钱当然要还，连本带息，小林怀孕哺乳期间的生活补助、误工补助、营养补助你也要承担一部分。还有就是你女儿笑笑的生活费，这样算下来，你最少也要准备三十万。
王志力头上冒着虚汗，问：“就这样多呀？”
女律师说：“那当然。如果是你抚养女儿，可以不出女儿的抚养费，反过来你还可以要求女儿的妈妈支付抚养费。抚养费可以一次性付清，也可以按月支付，具体怎么做要看你和女孩的妈妈如何约定。”
王志力从律师事务所出来，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每走一步都很沉重，嘴里反复说着三个字：三十万。去哪里找这三十万呀？他掏出手机，战战兢兢给刘秀女打电话，按键时手指一直在哆嗦，很长时间才打通。他说：“律师说我们需要准备三十万。”
“多少？”刘秀女显然怀疑这个数字。
他重复一遍：“三十万。”
沉默，长时间的沉默。王志力能听到电话里面的喘气声。手机通着，两个人谁也不说话，过了很长时间，刘秀女在电话的那头说：“我们卖房子吧。”
王志力说：“那不行。房子不是你我两个人的，你父母出了很多钱，他们不会同意卖房子。”
刘秀女说：“我父母这边有我呢，你找个房屋中介，把房子卖了吧。”
挂了电话，王志力没有急着去找房屋中介，他返回“福乐苑”小区，想找小林再好好谈谈。能在这个城市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很不容易，他不想就这样轻易而举地把它卖掉。他站在门外敲门，敲了很长时间也没敲开。他知道是小林不想见他，只好下楼往饭店走去。
回到饭店，王志力向母亲和继父汇报了刘秀女和儿子的情况。两个老人都是笑眯眯的。母亲还有些意犹未尽，问孩子一天吃几次奶。王志力说不知道，母亲埋怨说：“你看你，该问的都没问清楚。看来我得亲自去一趟。”
王志力说：“过几天就要给孩子办‘满月宴’，我们都过去。”
王志力母亲黑了脸，问：“还是在她家里办呀？”
王志力说：“是呀，就在那里办。”
李金科怕老伴儿生气，赶忙接话说：“在那里办最合适了。孩子还小，刘秀女坐月子还不够一百天，这样冷的天，让他们母子跑来跑去，万一感冒了就麻烦了。”
王志力母亲觉着老头说得有道理，拧巴的心也就舒展开了。又问：“孩子有名了吗？”
王志力讨好母亲，说：“没有呢，你是孩子的亲奶奶，这个名儿由你来起。”
王志力母亲说：“我早想好了，就叫‘乐乐’。王乐乐。”
趁王志力母亲动脑筋给孙子起名儿，李金科问王志力：“你媳妇就没说说这边的事吗？”
王志力说：“说了，她说该认的认下来，该承担的承担起来。和小林能谈妥就谈，谈不妥就上法院。”
李金科长出一口气，说：“志力呀，你娶了个好媳妇，要好好珍惜呀孩子。”
王志力没有把要卖房子的消息告诉继父和母亲，这个消息太沉重，等过了孩子的满月宴再说吧，另外，他对小林还不死心，觉着小林不至于把他逼到绝路，非卖房子不可。如果小林答应他女儿的抚养费可以分期付款，或许就不用卖房子。
王志力给刘秀女打电话，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她。刘秀女说我现在很想把这件事情了结了，把这一篇翻过去，不卖房子我们凑不够那么多的钱。我父母家里也没有，他们前半生所有积蓄已经补贴进我们的房子里了。你父母更别说了，他们只能勉强维持自己的生活，无力帮助我们。如果法庭判下来，你到哪里找钱去？
王志力说：“我贷款。”
刘秀女说：“之前我们敢贷款，是因为我们有饭店，现在饭店要拆了，我又坐了月子，我们没有经济来源，你拿什么还贷款？”
王志力说：“我打工，收破烂，干什么都行。”
刘秀女说：“你可以算算，你一年能够挣多少钱，攒够三十万需要多少年。”
王志力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真舍不得我们的房子。”
刘秀女说：“我也舍不得，可是我们现在没有办法。”
王志力说：“我想再等等，看看再说。”
刘秀女说：“卖吧，别犹豫了，也许我们以后住不着那套房子了。”
王志力见刘秀女铁了心要卖房子，自己也就不好再坚持了。他知道不卖房子的前提是搞到三十万，可是他没有那个本事。他来到一家房屋中介，说明来意。工作人员问他：“有房产证吗？”
王志力说：“有。”
工作人员说：“把房产证拿来，做个登记。”
王志力说：“房产证已经抵押给了银行，现在拿不出来。”
工作人员说：“你这房子没法卖。”
王志力问：“为什么？”
工作人员说：“没有房产证，房子就无法过户。”
王志力从房屋中介出来又跑到银行，想拿回自己的房产证。银行工作人员说：“还了贷款才能给你房产证。”
王志力回到饭店，把家里的钱凑在一块，仔细数过，勉强凑够九万多，离十万块还差一万块。没有这一万，就无法拿出房产证，拿不出房产证，就无法卖房子，卖不了房子，就没钱给小林，小林拿不到钱，就会继续在这里闹，这个事情就不算了结。到哪里找这一万块钱呢？王志力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去找老肥，因为在这个城市里，除了他，再也没有一个可以求助的人了。尽管把握不大，他还是想试试运气。
王志力来到老肥家时，老肥一家正在睡觉。一个女孩拦着他不让进门。王志力说：“我是他的哥们。”一边说一边往里闯。
老肥迷迷瞪瞪从卧室出来，没说话，伸伸手示意王志力坐。王志力在沙发上坐下，问：“怎么大白天在家睡觉？”
老肥打着哈欠，在王志力对面坐下，说：“刚从美国旅游回来，时差还没倒过来。”
这时，小女孩上了两杯茶，一杯放在老肥面前，一杯放在王志力面前。老肥像是没睡醒，皱着眉头说：“美国佬和别人就是不一样，我们过白天，他们过黑夜，我们过黑夜，他们过白天，简直是颠倒黑白。”
王志力没有心情和老肥说东道西，也没有资格和老肥说东道西。分别几年，老肥事业蒸蒸日上，一帆风顺，而自己则走得跌跌撞撞，事业家庭刚刚有了一点起色，又出了这样大的麻烦。他说：“肥哥，没想到惊了你睡觉，真是不好意思。’
老肥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王志力嗫嚅着：“想找你借点钱，不多，一万块就行。”
老肥问：“有事吗？”
王志力说：“有点事。”他没有细说原委，一方面是事情本身难以启齿，再一方面是老肥和小林毕竟同居过一段时间，老肥当时对他就有疑心，现在要是知道他和小林生下了一个女儿，那就等于坐实了老肥当时的猜测，老肥就会对他有看法，就不会借钱给他。
老肥说：“一万块钱倒是不多。那样吧，你写个借条，让她去财务那里领出来。”他指了指倒水的那个小女孩。
事情比想象的顺利，王志力心里很高兴。他写了一个借条交给老肥，老肥看过递给那个女孩说：“找财务领出一万块钱来。”
小女孩拿着借条出去，没有多大一会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万块钱。她把一万块钱交给老肥，老肥又交给王志力。
王志力从老肥那里出来，回饭店拿上那九万块，马不停蹄去了银行，还了贷款，拿出了房产证，然后就去了房屋中介，挂了号，做了登记。
